《流沙》陌上繁樱

4、终章

　　没有人知道，自己的一生究竟有多少嘀嗒而过的分秒。而时间就这样悄无声息地从人们身边走过了。人生不过那几十个春夏秋冬，珍惜了，便是把握住了生命，没有珍惜，便是错过了这唯一的机会。那像我们这样，活着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算是珍惜了，还是没有珍惜呢？

　　出院后的第二天，便是走到了命运的又一个转折点。对于千堂夙而言，未来的路还是一个未知数。昏迷了半天后，夜里她又醒了一次，职夜的护士见她醒来，马上便要出去叫医生过来，然而，却被她无声地制止了。微微点了点头，她示意护士到床边来。

　　“到普外科的主任办公室，刚一进门左手边是我的办公桌。右边最后一个抽屉里有我家的备用钥匙。拿出来，然后再来找我。”
　　“可是千堂医生，你……”护士不理解她这样做的用意，刚要问原因，千堂却打断了她。
　　“不用多说了，去吧。”
　　“呃……”
　　“去吧，没关系的。”

　　几分钟后，护士便拿来一串钥匙。说是一串，其实只有三把钥匙，一个钥匙链。
　　“这把是外面大铁门的钥匙，这把是里面门锁的钥匙。剩下那把是开车库大门的，你就不用管了。家里地址一会儿告诉你，你只要在换班时去一趟我家，把阁楼中间放着的那个沙漏拿过来给我，就可以了。非常感谢。”
　　“千堂医生，这些事，我很乐意为你效劳，但让你的家人来做，不是更合适么？”护士不解，疑惑地看着千堂。
　　“呵呵，我在英国没有亲人。地址告诉你。不好意思，麻烦了。”千堂似乎因为刚醒来就说了太多的话，微微皱了皱眉头。护士把水喂给她喝。然后便在千堂的嘱咐中记下了她家的地址，刚一换班，便先去取那个沙漏。

　　其实，对这样一个奇怪的嘱托，护士还是心存疑虑的。但末了千堂告诉她说那是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自己的信物时，她便也不再推托。到了千堂家，才发现这个本该很富有的医生家里，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果然如千堂医生所言，家里一个人也没有。走上楼，阁楼上也只是有一个米黄色的老式书架。她从书架顶层取下沙漏，没再多看，便忍着困意把沙漏带到了医院中千堂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推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千堂医生，而是一个栗色头发的年轻男子。如果没记错的话，该是与千堂医生一起被送到医院抢救的男子。他怎么会在这里？果然，他与千堂医生有关系么？护士想起一日前千堂医生想自己询问这名男子的情况时，眼中的哀伤。然而，作为局外人，她始终不能参与得太多。于是，她走上前去，将那个沙漏轻轻地放在病床边的桌子上，然后便准备离去。但是，就当她要转身离开的时候，她突然发现那名男子冰蓝的眸子里腾地迸射出耀眼的光芒。她吓了一跳，不明白那眼神的含义。正欲开口询问有什么地方不对，那光芒却又渐渐地黯了下去，最后，变成一丝苦涩的情感，黯然神伤。她呆在那里，有些不知所措地面对着眼前的一切。男子一手拿起沙漏，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那简单雕刻的花纹。她知道自己在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了，便低下头，轻轻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重症监护室内，不二静坐在昏迷的千堂旁边。病房内很安静，阳光映照在千堂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微垂着，整个人显得很瘦弱。耳边除了心电图“嘀嘀”的声音外，便再无任何响动。一时间百感交集，不二竟然不知该对眼前久别重逢的儿时玩伴说些什么。抚去她额上过长的刘海，恍惚间又回到了小时候，一望无际的青草地上，两个穿着白色短衫的小孩蹦着、跳着，指着天上高高飞起的风筝傻乎乎地笑。
　　“喂，周助，，我们也去放风筝好不好，我要一只黑色的燕子，你呢？”
　　“嘿，我也要一只黑色的燕子，不过要比你的大呢！”
　　“哼，那我要两只！”
　　“光说不算哦。一起去买吧。”
　　“好啊，快走吧！”
　　……
　　“嘀……”心电图突然长鸣起来，不二猛地从记忆中醒悟过来，机器的屏幕上，刚刚还曲折波动的线已经变得笔直。
　　“医生！医生！”不二不可思议地睁开那冰蓝的眸子，夙，你不是就这样……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再多想，直到医生跑进来，在那瘦小的身躯上进行了一系列抢救后，无效，那人已经死了。

　　“夙，夙……”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他反复呼唤着那个日夜牵挂的名字。夙，你终归还是没看到我回来，回到你身边么？

　　医生从他身边走过，见他不肯离去，便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一声：“先生，节哀。”冰蓝的眸子里，仿佛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动。然而，他终究没有落泪。夙，你真的就那样走了么？再也不会拉着我的手，脆生生地喊一句“周助”了么？

　　许久，他终于把目光转向那个沙漏，令他惊讶的是，那沙子竟正缓缓地在玻璃管中流动。细细地，却终于停下来了，剩下五分之一的沙子留在上面。再转过头去，医生已将白布掩在了那人身上。最后叫了一声“夙”，他便默默地走出了那个带走他心爱之人生命的地方。

　　……

　　许多年以后，不二还保留着那个曾经由他送给千堂的沙漏。自从千堂离去后，他便在每年她的忌日送一束花给那家医院。那里是夙工作了五年的地方，她走后，灵魂也一定会回到那里，去安抚那些受伤的人们一颗颗渴望生存的心吧。

　　现在，不二终于明白了夙为什么临死还要护士去取来那个沙漏。那沙漏中的流沙已成为了她感情的寄托。他本想让她忘记，但却适得其反了。只是，就算没有了沙漏，她也会一直珍藏着份感情的吧。

　　夙，当最后一缕沙子也流尽了的时候，天堂中的你，会不会再对着我微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