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共春风》朱公三味

6、第六章

　　杜奕翔一回来，家里顿时就从铁扇公主的芭蕉洞变成了红孩儿的火云洞，唯一不同的是火云洞里那群孩子，从红孩儿到小喽罗都是杜奕翔一个人主演兼友情客串的。李思青听着屋里不时响起他叽叽喳喳的声音，又看着他在各个房间之间像只猴子似的窜来窜去。再想到他第二天刚回来，便把放在客卧里，自己颇为喜欢的一个少女瓷像给摔碎了，就想怪不得中国有句俗话说“七岁八岁狗也嫌”。

　　这天陈明刚从外面回来，坐在长沙发上伸长了腿脚歇着，李思青也在单人沙发上坐着，和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隔空聊着天。就见小魔王神色兴奋地从自己房间里跑了出来，正要开口向他们宣布什么，却看到陈明李思青两人隔的距离颇远的样子，他神色不满地皱了皱眉头，又蹬蹬蹬地跑过来，把李思青拖着按坐在陈明旁边。这才满意地走回客厅中央，对着排排坐的两人严肃地开口道：“我宣布，从今年起，你们给我的压岁钱要突破四位数！”

　　李思青一听就笑了。小魔头见她是这样的反应，显然很不满意，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又昂首挺胸地偏过头问陈明：“爸爸，你说呢？”

　　陈明没直接回答，朝他招招手让他过去。杜奕翔一向都知道爸爸比妈妈好说话，此刻见爸爸这样招呼他，觉得应该有门儿，立刻转变神色，小狗腿般地跑过去腻着陈明：“爸爸爸爸，我最爱你了！”

　　陈明搂着他：“儿子，来，跟爸说说，怎么突然就要涨压岁钱了？”

　　“因为，我明年就要上二年级啦。我上学升了一级，压岁钱也该跟着涨一位了。”他嘟着嘴巴说道。

　　“嗬,照你这么说，明年你的压岁钱岂不是要涨成一万？”陈明逗他。

　　“不用不用，隔几年意思意思就好了。”杜奕翔连忙回应。

　　“成，这个理由过关。今年我和你妈就给你把压岁钱涨到一千。”陈明摸了一把他的头，笑着跟他说。

　　李思青在旁边，看他这样轻易就答应了儿子如此无厘头的要求，气得伸出手来拧了一下他的胳膊。她觉得自己也没使什么力气，哪知道陈明先是回过头来朝她呲牙裂嘴地笑了一下，又转头对着杜奕翔愁眉苦脸地说：“儿子，你妈她不满意了。你看，爸爸为了你都被体罚了。看来你得找个更正当的理由，要不然今年的压岁钱就还是两百块。”

　　杜奕翔一听急了。他先是低头想了想，然后便抬起头来，神色颇为认真地说着：“爸爸，你看我去练跆拳道，现在还是系白腰带。可教练叔叔说，等我们再好好练一段时间，就能系上黄带子了。而且，我过了年就八岁了，也要升二年级了，难道这么多升级都还不能涨涨压岁钱嘛？”

　　李思青听他这么七拉八扯，不由得又想笑，难得他连跆拳道级的事情都扯上了，总算跆拳道馆的学费没有白交。也就开口应了他的要求，却又好奇他这么争取涨钱到底是为的什么，便又加了一句：“给你钱可以，可你买了什么东西，也得让爸爸妈妈看看才行。要不明年的压岁钱就还是退回两百。”

　　杜奕翔嗷的一声欢呼，从沙发和矮几的空隙中挤到李思青身边，啪一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不忘来一句“妈妈，我爱你！”又转到陈明身边照样来了一口，同样奉上一句：“爸爸，我爱你！”两人看他这么鬼灵精谁都没落下地奉承个遍，都无语地笑了。

　　过了年，陈明带李思青去挑车。杜奕翔听到了也黏着非要一起去挑，说怕李思青眼光不行，万一她要开车去学校接他，那他得为自己的坐骑负责。李思青气得跟他来了一句：“挑吧挑吧，我看你也就配坐个避水金睛兽。”哪想到杜奕翔接了一句：“妈妈，你别生气，我眼光可好了。保证能让你变成超跑女神！”陈明一听都笑了，李思青实在接不下去，拖着小牛魔王的手，一家三口就这样出了门。

　　到了车行，陈明替她挑车，杜奕翔在一旁跟着一会儿挑剔一会儿赞叹。李思青因为实在对开车提不起热情，就只在一旁当个陪听。

　　正听着导购先生讲解，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李思青看看是个陌生的号码，便摁了没接。不一会儿，导购先生换了一款车重新开始讲解的时候，手机又响起来了。李思青看看还是那个号码，担心是学校的哪个同事换了新的手机号码，便接了起来：“喂，您好，哪位？”

　　“思青，是我。天泽。”

　　李思青听到这个声音，脑子便顿了一下，看看旁边连着导购先生三个人都在看她，忙说了声“对不起，我接个电话，您先继续”，又往旁边走了几步，才继续接电话。

　　“你在外面？”杜天泽电话里听到她刚刚说话，问她。

　　“嗯，我们出来逛逛。你有事么？”

　　“思青，我们。。你有时间么，我们出来坐坐吧。”

　　李思青听杜天泽这样说话，心里觉得奇怪。离婚后，两人除了偶尔面对面碰上打个招呼，根本没有坐下来交谈过。在李思青心里，两个人最后会走到离婚的地步，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坐下来交流对于他们两人来说，实在是没有必要。

　　而且，城市再大，两人在的圈子却是有限的。杜天泽和陈明都是市里混得有头有脸的商人。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果因为不注意而惹出什么闲话，对两人，尤其是她，和各自的伴侣，甚至双方的家人来说都很难堪。年前那次，她和杜天泽在楼中楼碰到，晚上一回家，婆婆便给陈明打电话，讲话也很是不太客气。因为心里的这些迟疑，李思青便没有及时回话。

　　杜天泽等了一会儿听不到回应，再开口时也多了些犹豫：“思青，我有点事，想当面和你商量。”

　　李思青正要开口问他什么事情，就听杜奕翔在那边喊着：“妈妈，你好了吗？我们要试车了。”李思青也就顺水推舟对着电话说道：“我这会儿还有事，我们过会儿再联系吧。新年快乐！”

　　当天下午陈明便给李思青定好了车，刷过卡等着提车的时候，有一位自称许总的中年男子过来给陈明敬烟，两人你来我往地寒暄了一阵，对方又带着笑容客气地恭维李思青：“这位是陈总的妻子吧，您是做？”

　　李思青一向没有和商人老板打交道的经验，见对方如此客气有礼，却又是毫不认识的陌生人，心里不清楚该怎样应答才不算失礼，只得微微笑了笑。一旁的陈明便虚搂了她的腰，开口替她应道：“这是我太太，在大学里教书。”

　　对面的许总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怪不得，远远看着就觉得您气质不一般，原来是大学教授，失敬失敬。陈总真好福气，自己生意成功不说，还娶了这么漂亮又有学识的夫人。”说完又对李思青客气道：“陈夫人，今天我们招待不周。这车开着您要觉得哪里不合心意，直接给我电话，是退是换，都没问题。您可千万别跟我客气。”

　　李思青忙客气地回道：“麻烦许总了。”说完又对着陈明：“小翔刚一个人跑到那边去了，我想过去看看。你和许总慢慢聊。”接着又和对面的许总道过歉，便走开去找儿子。

　　找到了杜奕翔，小家伙难得来车行，看到展厅里这么多锃亮的新车，自然不肯跟着李思青坐在位子上等。李思青无奈，只得在他不远处跟着，看他到处跑着。又看看远处的陈明还在和那位许总寒暄着，便抽这个空闲给杜天泽回了电话。电话响了没两声便接通了：“思青？”

　　“嗯，是我。你刚才说有事，现在方便说么？”

　　对面的杜天泽沉吟了一会儿，笑着回她：“我们当面说吧，是关于小翔的。你最近有时间吗？”

　　李思青听了是关于儿子的事情，再看看远处的陈明，想了想，对着电话那头回道：“明天下午三点到四点我有空。”说完觉得似是有些生硬，又补充了一句：“马上要开学了，我这学期课多，得去学校备课。”

　　电话那头的杜天泽倒是不以为然：“我知道，你学校事多，时间紧张。那按你说的，我们明天下午三点在宁尊会馆碰面？”

　　“嗯，那就这样，再见。”

　　“新年快乐，再见！”杜天泽补了一句，随后也挂断了电话。

　　李思青坐在椅子上，想了想杜天泽说的关于小翔的事情，可到底想不出个头绪来。正要站起身来，就见杜奕翔像个点了火的炮仗一般冲了过来，李思青连忙停在原地没敢动，生怕儿子冲过来磕到椅子上。

　　杜奕翔看到妈妈在原地紧张地看着他，心里一得意，便一头冲进了李思青怀里，腻着李思青说要喝水。李思青松了一口气，到附近替他取了杯水，看着他咕咚咕咚地喝水，心里无奈地想：“唉，还真是小时候听大人说的，儿女都是父母前生的债，但凡孩子有点风吹草动，大人就得提着一颗心放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