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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交待遗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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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冲悠悠醒来,睁开眼便见一片缀满补丁的纱帐,在昏暗的灯光下,愈发显得破旧了。
这是哪儿?
他究竟是死了没有?
令狐冲艰难地微微侧脸,想打量一下所处境地,却见一个女子就坐在床侧,离他只一臂距离,正拿着绣棚一针一线仔细做着女红。
令狐冲静静地注视着女子近乎美完的侧面。
但见她一头青丝绾成简单的倾髻,用一根镶翡翠的玉簪固定,鬓边碎发轻轻捋于耳后,露出珍珠银线串成的耳环,衬着颈项的皮肤白皙赛雪。
女子身上穿着用靛青印花且洗得已褪色的褙子,里面着粗布棉袄,因为袖子太短露出长长一截嫩耦似的手臂。
臂上戴着一只翡翠玉镯,纤长的手指捏着绣花针,随着她的动作,玉镯晃动着,晕出一片柔光来。
女子的表情那么温柔专注。动作那样轻盈灵动,显得十分熟练。
旁人不知道她的底细,光看到这一幕都会认为这小娘子真是美貌温柔贤惠。
是啊,单单女红这一项,江湖上的女子会的少之又少。
盈盈估计针线都未拿过,小师妹更不用说了。
就连师娘也只会简单的女红。
当年他们师兄弟但凡衣物有破损的,都是师娘缝补的,那针脚歪歪扭扭,疏的疏密的密。
有一次还將膝裤两边缝一起了。
似乎察觉到令狐冲的视线,那女子蓦地转过头来,温柔的神情尽收,表露出一种冷傲姿态。
她倾身过来,道:“令狐冲,觉得怎么样了?”
明明是关心的话语,可清冷的声音与窗外的天气有得一拼。
令狐冲在心里感叹,这个人总是这样。
他张了张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死……华……华山……”
这个做女子打扮的人,不是別人正是东方不败。
当时,他背着令狐冲往山里边走,离驿道远远的。原想寻个山洞,先给令狐冲身上的伤上药。
想不到走到山边便远远看见这偏僻之处,竟然还藏着一个小村落。
村里仅十几户人家,都是以打猎、种田为生。
东方不败拿首饰偷偷买通其中一户人家,这才安顿下来。
他将令狐冲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处理了一下,一一上了恒山的天香断续胶。从仪琳处抢来的伤药原本所剩无已了,现在更是全部告罄。
这户村民见令狐冲遍体鳞伤,便拿出一些山里的草药,可这些连江湖上最普通的金创药都不如。
他正为药的事情发愁,却听到令狐冲在交待遗言。
东方不败怒道:“你不会死的!”
有他东方不败在,令狐冲绝不会死!
不会的……不会……
令狐冲目露哀求之色,他想抬手抓住东方不败的衣袖,可手指已不是他所有一般,连一个小指头都移动不了,只能直梭梭地盯着东方不败。
两人对视了良久,令狐冲感觉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东方不败抿了抿唇,方道:“我答应你就是了,若你死了……就將你葬在华山。”
令狐冲目光中流露出感激之色。
东方不败忽道:“你葬在华山,那盈盈怎么办?”
令狐冲一愣,似乎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东方不败又道:“听说你的独孤九剑是风清扬传授的,你葬在华山,风清扬若还活着,他定要到你的坟头看一看,你可知这会有什么后果么?”
令狐冲嘴巴微张,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那个神秘高手上黑木崖时,便已经告诉你了,他在找风清扬。我猜,他找风清扬,绝对不是为了喝酒吃饭饮茶……”东方不败语带讥诮。
令狐冲一脸的灰败。
人在临死时,总是想死后不那么孤单。
纵然他与岳不群师徒反目,虽然他一再宣称,自己与华山派毫无瓜葛。
可华山的一切一切都让他梦魂相牵,他的根就在华山。
被逐出华山,成了弃徒,实是让他无家可归。都说天大地大,江湖任逍遥。
盈盈身为日月教圣姑,根本不可能随他浪迹天涯。
说甚么笑傲江湖,只不过是随遇而安罢了。
偏偏东方不败还不放过他,继续道:“也许,现在那神秘人就在华山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呢。”
令狐冲轻叹地闭上眼睛。
东方不败心里也不好受,不知道为什么,令狐冲的样子让他觉得很是凄凉。
如果现在情形反过来,躺在这里交待遗言的是他,大概也会说,死后请将他葬在黑木崖吧。
东方不败捏紧手里的绣棚,突道:“如果你死了,我便将你烧成灭,洒在华山上,那神秘人就算截住我也没有用,我又不认得什么风清扬。”
令狐冲轻轻摆了摆头。
这时,这户农家的女主人端着粥菜进来了。
“娘子,你相公还没有醒?”
东方不败飞快瞄了令狐冲一眼,道:“他刚刚醒了一下,饭菜就放着吧。”
那村妇将两个粗瓷大碗搁在木桌之上,目光看到东方不败手里拿的绣棚,吃惊道:“娘子你手艺可真好,这花绣的跟真的一样。”
东方不败唇角微扬,道:“这也没甚么,粗陋的很。”
手指却划过绣面上的并蒂莲,心中竟有几分痴了。
村妇道:“这山里晚间可冷了,等下我到娃他舅舅家借条被子去。”
东方不败刚想说不必,低头看看令狐冲,便点了点头。
村妇离开了。
没过多久,东方不败清楚听到,那村妇在隔壁的房间跟丈夫说,这女人看来要当寡妇了,她丈夫一付快死的模样,万一死在这家里,怎生的好?!
东方不败冷嗤了一声,低头却见令狐冲又盯着他看。
东方不败觉得脸上发热,令狐冲大概已经听到村妇说她相公什么的。
“令狐冲,这是权宜之计。”
东方不败觉得有必要解释一下,说完,他便站起身去端粥。
一碗粥、一碗炒青菜中杂了几片腊肉。
东方不败端了粥,坐在床边用勺子弄了粥糊轻轻吹凉,去喂令狐冲。
令狐冲盯着近在眼前的汤勺,觉得一切那么不真实。
若是在以前,有人告诉他,有一天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会亲手喂你吃粥,他会觉得这个人疯得厉害了。
东方不败虽然面容冷酷,可目光却是那么温柔,仿佛就象在看情人,在看“相公”。
那么,东方不败其实是在看杨莲亭么?
象在黑木崖时,东方不败对待杨莲亭的方式,现在是想把他当成杨莲亭的替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