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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时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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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虽然饮食用度丝毫未变,人却是被禁锢在佛堂里,一步都不得离开。我几次对侍卫们恩威并施,想要偷溜出去,至少,让我跟外面通通消息也是好的。可是,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侍卫们并不答话,只当我是透明一般。
我无奈之下,只得一遍一遍的抄写心经,秦守礼每天傍晚的时候都来取走我当天抄写的纸笺。取了就走,也是一句话不答。
这一日,秦守礼又来的时候,我没有将纸笺交给他,却是对着他盈盈拜了下去。他显是吃了一吓,急忙闪躲开,转身就要走。
我绕到他身前挡住他的去路,道:“秦公公,淑儿在佛堂也已经有些日子了,实在是挂念府里。淑儿不求她们来看淑儿,只想劳烦公公帮淑儿带个信儿,就说淑儿一切都挺好的,淑儿要为百姓、皇阿玛,还有额驸祈福,让她们别惦念着。”我边说边褪下腕上的羊脂镯子,塞到秦守礼的手里。
他推让了几下,我坚持着推过去,他只得不动声色的收进袖口里,稍稍向我行了个礼。我转身将今天抄写的经文递给他,悄声说:“拜托了!”
他没有答话,接过纸笺就急匆匆的走了。
我倚在门上看着他的背影转过弯消失,门口的侍卫还是一贯不言不笑的冷面孔,我叹口气,进屋在观世音菩萨面前的蒲盘上跪下,虔诚的双手合十,心下祈祷。
闭上眼睛,捻动佛珠,口里喃喃不停的念心经。
不知念了多少遍,等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
他静静的站在那儿,静静的看着我,似乎在仔细的观察,想要看穿我;又似乎穿过我,看到一个不知名的远处。
我不自觉的站起来,静静的迎着他的目光。
他唇边微微浮起笑意,走过来,牵起我的手,指尖滑过我空荡荡的手腕,问道:“镯子呢?”
我心里一凛,想要把手缩回来,他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拿出我刚贿赂给秦守礼的羊脂镯子,套上我的手腕,道:“别再弄丢了。”
我突然觉得面前的这个男人有点恐怖。他真的是我一直想要去温暖和关心的那个男人么?现在他为什么会这么冷酷?这么深不可测?
我轻轻缩回手,他并没有为难。
“谢皇阿玛,淑儿迷糊了。”
“恩。”他轻应了一声。
我眼看着他的脸色惨白了一下,然后越来越红,握着拳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向我挥了下手,不发一言就转身出去了。
他的步伐走的飞快,我想跟出去看看,门口的侍卫又一次围上来挡住我的去路。
我看着侍卫们木头似的表情,只得无奈进屋。却听得拐角传来一阵猛咳,撕心裂肺的猛咳,好像想把五脏都咳出来才痛快似的。
猛咳之后,就是一阵嘈杂的声音。
会是他吗?他刚才脸色那么红,是憋着咳嗽憋的吧?他是怎么了?风寒吗?还是肺部感染了?听咳的动静,似乎不轻。会有好的太医给他治疗吗?病重吗?……
我不停的胡思乱想,心里越来越不安,站起来推开窗。猛的想到,现在已经是雍正十一年的秋天,他是雍正十三年八月去世的。也就是说,他的生命已经剩下不到两年?!
我心里慌的很,难道,难道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才要这样对观音保?才要这样对我?我越想越害怕,嘴唇不停的颤抖。
“快看,快看!好大的一只鸟啊!”
“什么鸟,那是鹰!嘘,这是二公主礼佛的地方,咱们这么大声说话,小心……”
窗外的声音走远了,我抬头往天空看去,高高的,有一个黑点。我抬头仰望着那个黑点,无意识的将手指放到嘴巴里,发出哨声。
那黑影顿了一下,向我的方向俯冲下来。等近了一些,我才发现,这赫然就是弘昼送我,后来跟费耀色交换了雪貂的海东青——闪电。
我将胳膊伸出窗,闪电停在我胳膊上。这些年没见,闪电的分量重了不少,神情却是和以前一模一样,站的稳稳的,高挺着胸膛,只拿两只眼睛瞅我。
我的眼眶居然很没出息的湿润起来,抹了一把泪,这才发现闪电的脚上绑了个东西。我拆开一看,原来费耀色和雪淳已经到了京城,就住在王府里面。
我急急写了个纸条,“菩萨庇佑,一路平安。”想了想,怕金夏她们看不明白,又用小楷写上“苗疆蛊术,万万留神。”连同我的耳坠子,一起塞进闪电脚上的信筒,扬手,看着闪电越飞越高。
过了不一会,闪电就回来了。
我急忙拆下信筒,里面的纸条上写着:“已急速告知额驸。勿念。”
我悬了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就着宫灯烧了纸条。又写了一张,安排了一些府内府外的事情,扬手又让闪电回去。
接下来的日子,我安心在佛堂礼佛和抄写经文。每天不同的最新消息我都能及时知道,也能跟外面保持畅通的联系。说起送信的,除了闪电,还有我的雪貂——那达慕。
雪貂的身子轻,动作快,体积小,自然更不容易被发现。它第一次送信来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咻咻两声,就飞似的窜进我怀里,在我身上蹭来蹭去。
不知不觉,又快到万家团圆的新年,皇上却是丝毫没有让我回府的意思,金夏传来的消息说观音保也还没回京。
腊月二十九,皇上再次来了。
我看着他,面色有些晦暗,眼神有些浑浊,呼吸间脖子上的筋脉有轻微的起伏。不过几个月的功夫,他怎么变成这样?
“出来吧。”
我跟在他的身后走出我呆了几个月的屋子,薄雪反射着阳光,刺目的白。
“又是一年。”他的声音轻轻的,听不出情绪。
我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沉默。
“淑儿怪朕吗?”我侧脸看向他,他微微低头,又抬起。我发现他脖子上皮肤的颜色似乎有些不对,正想细看。又听得他说:“朕知道这回对额驸是有些过了,不过再来一次,朕还是会这么做。就算淑儿怪朕,怨朕,朕也还是一样会这么做。”
我低下头,依然沉默。
“朕知道,五石散不是个好东西,可这些年一直用着。朕不用不老丹,不用常春丸,朕求的不是长生不老……”
他的话没有说完,却是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