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Moochers》二二九

3、Ⅲ

　　011.

　　你知道执念么？

　　六道骸翻阅着字典，密密麻麻的小号字被工整地分成两栏以便在这厚度不小的白纸上挤下更多的内容，但这并不代表字典将有包罗万象的能力。

　　六道骸在下一秒笑了：字典上没有收录“执念”一词。

　　紧接着，一条宽度可观的书脊准确无误地砸在了其主人认为正在傻笑的人的脑袋上。
　　说话的人面无表情却怒气加了几格：“我是让你找《彭格列简史》。”不是让你傻笑着查字典。
　　“你才是。明明不是彭格列的人吧，要看那个干什么。”

　　云雀没有回答六道骸，干脆地将目光重新扫回幢幢书架，兀自向前走去。
　　六道骸不得不无奈地跟着站起来：得得，他去找就是了。

　　012.

　　我犹豫了再三，最后没有叫醒六道骸。
　　我觉得六道骸这次睡得很深，但也变得更浅。他嘴边的笑容很大，但让人觉得它随时会垮。
　　我不知道我现在该怎么办，我想出去叫库洛姆，或者让她把千种、弗兰这种较为冷静的人找来。

　　可我刚一提步想离开房间时，不好的感觉就铺天盖地。以至于让我觉得我哪怕刚一跨出门就回来全程不到半秒，六道骸的表情就会崩塌，跟着他的生命一起崩塌。

　　但被这种预感制住了脚步的我依然手足无措。最后我只能重新站到六道骸的床头。
　　六道骸依旧恬静，一动不动。他应该在做一个不错的梦，但是梦醒后——
　　我不知道。

　　我同样不知道的是，六道骸连日下来什么都没有的书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字典和一本书。

　　那本字典并不是为了那本书服务的。它唯一的特别之处只有在写着“长久”单词的那一页夹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有一句话：
　　“你知道执念么？”

　　至于那本书，书名是《彭格列简史》。里面关于DemonSpade，彭格列初代兼二代雾之守护者的内容大部分被打上了横线，偶尔在旁还有一小段漂亮的日文。体积不比字典小的《彭格列简史》扉页处还夹着不少纸片。有从报刊剪辑下来的，有从电脑上专门打印下来的，更多的还是手抄的资料，字体与书内的日文相同。

　　如果你还不明白做这些事的人想要干什么，书的扉画前还夹着一张纸，打开后两只不同的眼睛跃然纸上：一只眼睛瞳孔是黑桃图案，而另一个——

　　血红的背景色上，是黑色的汉字“六”。

　　013.

　　六道骸杀了除了云雀以外家族中的所有人。

　　得到“眼”之后那些磨人的记忆对六道骸没有一点影响是不可能的。尤其当，Spade的声音无数次冲荡着同一个名字时，六道骸便明白，浅金色的短发与湛蓝凤眼所拼出的脸已成为那个人的执念。
　　他同时也发现，一股强大的力量在趁Spade的执念折磨他的一瞬间，以他的右眼为中心，呈放射状侵入自己的精神体。
　　刚打交道就想趁虚而入控制他么？

　　六道骸嘲讽地笑了。几秒钟后，眼的力量平息了下去。
　　虽然从“眼”的前任宿主们的一生所看见的丑恶足以令他厌恶这个世界到要毁灭它们，但六道骸也察觉到：自己同样是这个世界中的一员。

　　只有云雀不是。
　　——或者在Spade那里，还会有Alaudi。

　　六道骸估算了一下自己现时的能力，自从得到“眼”后，他的能力一夜间与所有人天上地下，所有人——尤其是集训时要互殴的小孩都唯恐避之不及。
　　除了云雀恭弥。

　　他好像更加兴奋，即使知道自己使出全力也不可能伤六道骸一分，仍然会用尽全力酝酿下一次的攻击。眼底的光景愈发干净，最后只剩下一个人。每到此时，六道骸也没有原因地兴奋了起来。
　　有一次六道骸终于忍不住用了全力，那完全是他对云雀单方面的虐杀。
　　并不是他不耐烦于云雀，如果可以，六道骸希望云雀的眼睛容量越小越好，只能容下他一个人。

　　六道骸只是想看看，云雀会不会绝望。

　　结果让他失望却惊喜：
　　云雀摊在地上转过头来。

　　你的能力只有这么点么。
　　你不还是输了么。

　　对方嘴角带着血腥而张狂地扬出：我会咬杀你的。

　　终有一日。
　　总有一天。

　　然而，不是每个人都能允许六道骸这样能力的存在。
　　六道骸意料之中地觑见，夜里有一个空洞的圆穿过灌木丛叶片间的空隙精准地指着自己。
　　然后外面的人就看到六道骸所在的房屋开始着火，火势蔓延得无可消减，以可怕的所向披靡毁灭着人可以看到的一切。

　　六道骸站在火光中看着那些人慌着手脚，易碎物品粉碎在地上的音律伴随着内外的嘈杂无疑成为了恐惧的催化剂，但这些与六道骸之间有一个屏障，没有任何的负面物质影响到他此时略有兴味地观看。
　　逃窜的小孩中有一个忽然发现了六道骸，立刻没有犹豫地向他奔去，跪在地上乞求六道骸救命。六道骸低眼，连说话都要不会的人正是平日对他最为媚谀讨好的小孩中的一个。
　　克制不住地冷笑过后，火苗沿着男孩的经络开始烧灼，六道骸在男孩痛苦的嚎叫中甩袖离开。

　　火光最后零星了下去，大地劫后余生地冒出几缕黑烟，但空气与残存的火星与虎为伥，依然在不懈地刺激着人的鼻腔，令人难以呼吸的同时原告着这里无法改变的残局，以及加倍的恶心。

　　六道骸不知怎么，倏然发现自己眼前的景象全部失去了颜色，再次回归黑白的死寂。
　　然后六道骸抬起头，唯一的黑色正在那里。

　　云雀站在距离六道骸十米远的地方看着他，看着六道骸伸出手。

　　是你干的么。
　　是。
　　是你还是它。

　　这个问句的出现让六道骸一惊。

　　十几秒后。

　　“是我。”
　　“……”
　　“……怎么，你在为那些人怜悯么。”
　　“……弱小的动物不该生存。”
　　“是吗——”
　　“我不如你强大。”

　　013.

　　六道骸在我不知如何是好的心绪下抬开了眼皮。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产生了石头落地的心情。
　　“我还以为你会去死呢。”
　　“我死的话，你会痛苦上一阵子的。”

　　没有笑意，没有语气起伏，没有假设词，六道骸的眼神笃定而不带感情地叙述着事实。
　　我还是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和肯定，暗地里死死握着拳头，同样不带表情地与他对视。
　　最后我看见他的眼睛在说：

　　“我要走了。”

　　014.

　　六道骸加入彭格列并成为其雾守曾一度在黑手党界成为一个天大的笑话，然而，刚上任十代首领的沢田纲吉的确做到了。

　　表面上令人闻风丧胆杀戮成性的六道骸确实被橙色的火炎打倒。因此，那些早就要惩罚六道骸罪恶的所谓的黑手党的法则的人几乎就在六道骸倒下的同时，带着漆黑的锁链平地出现。
　　撑起早已不堪重负的眼皮，却没有看见意料之中的冰冷触感贴上自己。那团刚刚打败他的火炎此时却拦在他身前，说你们不能带走他，他是我的雾守。
　　呵。

　　接下来的剧情可以想象，新的交易一笔又通过墨水流动打印在白纸上。六道骸成为了彭格列十代雾之守护者。

　　然而，在十代雾守康复痊愈后，十代首领没有急着把自己的新下属介绍给家族成员，而是持着大空特有的微笑说我觉得应该先带骸去见一个人。
　　开门时的惊讶可想而知。

　　端坐在会议室宽常会议桌旁的男子即使睽违多年也能认出。黑发灰瞳，狭长的眸眼似涣非涣，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永远不会有波澜起伏，却与黑发黑衣亮得共同刺伤会议室。

　　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然而六道骸在错愕了一秒后，却平静而自然地扬起了礼貌的微笑：“这位先生是？”
　　“云雀恭弥。”不等沢田纲吉唏嘘，坐在那里的男子便回答得直截了当，不经意间的抬头扫视让六道骸身旁的青年打了一个激灵。
　　沢田纲吉对六道骸的问句吃惊不已，如果不是云雀的反射弧比他短他一定会先惊呼出来，但即使云雀的第一句话压住了他马上要出口的惊讶，云雀的反应也同样令他惊奇。不经意间平日积攒的首领风范全无。

　　沢田纲吉刚要张口，收到的是原子两个人的视线。他很快闭上了嘴，因为他发现——

　　他也没有话能说。

　　沢田当初是怎么有这位云守的他自己也记不清楚，只记得Reborn突然告诉他明天会有人帮他参加云之指环争夺战。
　　咦？那、那是谁？
　　云雀恭弥。
　　云、云雀学长？怎么可能？！Reborn你怎么请动他的？！
　　我会读心术。

　　说完Reborn帽檐拉低下来遮住了眼睛，但沢田纲吉却没有看到这个精典动作之后的勾唇一笑——Reborn第一次没有为自己有这项绝技而笑得志在必得。

　　读心术确实可以抓住人的弱点，但不能看见对方的过去。
　　Reborn第一次觉得自己不该说穿云雀的所想，哪怕他只是用雾里看花的暗示点了只言片语。

　　然后，他一霎间就看见了关于同一内容的条条资料，清晰详尽得让他怀疑他是否在看电脑的数据库。
　　Reborn不知道云雀究竟是怎么得到这么多消息，更不知道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每一份完整的段落背后是怎样的情感他不再看也不用去看。一切写在那里却没有人敢前进。

　　“你们有办法么。”
　　他听见云雀这么问。
　　抬起头，面前得人表现完美，表情、眼神、口吻或者小动作，挑不出任何瑕疵。

　　Reborn强压下后退一步的冲动，用同样墨黑难测的眼睛盯着他。
　　“彭格列会尽全力协助，找到‘眼’的解咒方法。”
　　“……”
　　僵持了不知多久，灰蓝色的眼瞳变得黢黑，好像有什么在涌动。
　　时间仿佛停止，只有微小的尘埃被之忽视，漫无边际地在光束中游移。

　　“记住你说的话，小婴儿。”

　　015.

　　“所以，你当年才叫我帮你找《彭格列简史》么。”

　　沢田纲吉被人以要事为由请走，六道骸觉得看见敲门的人是要让他离开这里压抑而奇怪的环境时，沢田甚至松了一口气。

　　“……”
　　“云守吗？”见云雀无言，六道骸站着瞥到他右手中指上的指环道。
　　“……”
　　空旷的会议室几乎要被沉寂挤爆。六道骸不明白云雀这般不服他人的性格为什么会加入彭格列，两人几年间未曾联系过，尽管彼此都已在黑手党界名声大噪。

　　不是没有听说过云雀在云之指环争夺战一技秒杀敌人的消息，这件事引起了黑手党界的轩然大波，但云雀寄人篱下的理由呢？

　　“为什么？”

　　“你的话很多。”
　　“我的话是很多，因为你不说话。”
　　若是曾经，他们的重逢即使无言，也是见面就打吧。

　　六道骸没来由地想起了Spade，想起了一件与此毫无关系的事：Spade背叛了整个家族，最先找到他的人是Alaudi：
　　你来了呢。
　　果然也只有你这么快。
　　要来逮捕我么。
　　……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
　　你的话很多。

　　似曾相识的场景，似是而非的对话，却脱离不了相同的结局，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这就是轮回吗？

　　六道骸禁不住捂住了右眼，问道。
　　“眼”不动声色。

　　云雀感知到了这个动作——令六道骸惊讶的是，云雀接着竟然抬起了头，眼色冰冷透骨地迸向六道骸，确切地说是眼神穿透了六道骸戴着黑色皮革手套的右手，直逼那只血腥的眼睛。

　　“你很在意它？”
　　“……”
　　“需要把它给你吗？”
　　云雀似乎冷笑了一下：“你不能。”

　　如果真的可以把它取下的话，他自然求之不得。只是，这不可能。
　　——无法脱离的“眼”。

　　但是六道骸会错了意：“也是呢，它很强大，你对强者感兴趣。”
　　这句话落下后云雀利用短到难以测量的反射弧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坐位上不带表情地站起，转身就走到他斜后方的门，开门欲走。

　　右脚即将踏出门槛时云雀又维持原先的表情回过头：“六道骸，你矫情了不少。”
　　一响巨大的关门声，搅乱了所有沉寂的方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