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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 ...

  •   001.

      我叫美咲,七道美咲。
      我的左眼是天空的蓝色,右眼是血的红色,头发则是影子的黑色。
      每次我的养父撩起我的头发时总喜欢说,黑色啊,总让我想起一个人。
      每到这时我便会以极大的力道抓起静躺于养父手上的发尾,宣告头发的所有权般举起那撮发尾在他面前恶狠狠地摇晃几下。然后甩身走回自己的房间,重重地砸上门。

      ——对,我不喜欢我的养父。
      ——我甚至可以说我恨他。

      002.

      我的养父名为六道骸,我并没有同他一起姓六道,但七道这个姓氏也是他自作主张帮我冠上的。
      我正是讨厌他那种自以为是的态度——当然,他其他的方面我也十分厌恶——那万物走向皆为他手上剧本般的嘲讽表情——明明他自己不过一名黑手党,曾经要毁灭黑手党现在却加入他们还做了骨干。这是多么好笑的一个笑话,不知道这一切的发生也在他手中的剧本里吗?

      我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将心里这份情感在六道骸面前稍作掩藏,或者说要藏也藏不住——我从住进这个宅子的第一天就是这幅态度——我也从来没有害怕过我这么做的后果。
      “哦呀,这可以理解为挑衅吗?”每逢此时,六道骸总是会轻笑着如是发问。
      “随便你。”
      “Kufufu……”然后六道骸就会看着我发出奇怪的笑声,继而放下餐具,“我吃好了,待会收拾好。”

      说完话后六道骸便迈着不失风度的步伐走上楼,途中往往能看见库洛姆?骷髅小姐从房间走出。当她关门回头看见六道骸后,原本的宁和总会泛起涟漪:“骸大人……”
      “哦呀,我可爱的库洛姆。”
      然而库洛姆没有关注到那足以使她脸红的前缀,看着面前最重要的人的目光中挤占的全是担忧:“骸大人……您……又没吃晚饭吗?”
      “Kufufu,已经吃完了。”
      “……是吗?”
      然后在库洛姆依然担忧不减的目光下,两人在楼梯口处做了告别。

      “美咲小姐……骸大人他……不要紧吗?”
      “午饭早饭他不都吃得好好的吗?”手上的刀叉并没有停下的意思,足以体现其主人的漫不经心。
      我切下了一块牛排,面无表情地塞进嘴里后见库洛姆仍因担心六道骸没有吃饭而危坐在桌前,禁不住皱了皱眉:“反正他晚上也全是睡觉——从晚上六点到第二天九点半,中午还要再睡上两个小时,算算看他一天要睡多久?他以为他是考拉吗?真不明白彭格列要这种人做守护者干什么。”
      “美咲小姐,请不要这么说,骸大人他……”
      库洛姆因我句句带刺的话语变得无措,想要解释什么,被我生硬地阻断:“我知道,一切都是因为他那只‘眼’在最后吞噬宿主的所有精神力。”

      我这一句话让库洛姆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滞,几秒后她才反应过来,一节一节地转过头看向我,眼里是凝固着的惊骇。
      没等她继续开口说些什么,我便又用刀切下了牛排的一小块,餐具与瓷盘发出极为轻微的脆响。
      我将那一块肉举到眼前,扯开嘴就漏出了我自己都控制不住的情感——

      “——他要把那只眼睛给我。”

      003.

      世界是灰色的。

      灰色的天,灰色的墙,灰色的人,灰色的尸体。
      就连自己好不容易夺来的面包也是灰色的。
      ——只有自己是黑白色的。

      年仅四岁的男孩攥着手里冷硬的面包,拂去刚刚因争夺而掀起、最后落在面包上的灰尘,无意中的摇晃让他一脚踩在了一个尚未冷却并且在刚刚想与他争食的男孩的尸体上,不过对此他也不甚介意。打量了一下面包上干结枯涸的血迹,将面包抬到嘴边,打开嘴,机械而缓慢地咀嚼起来。
      其实他本想把血污揩掉再进食的,但一想到将它们从面包剥离后面包也会带走一些,于是他也只得对着这些肮脏的东西蹙眉,将它们贯入胃袋。

      ——毕竟,那是他三日以来唯一找到的食物。

      很快,那块体积不比老鼠大多少的面包被解决掉,男孩舔了舔干燥到要开裂的唇,形影不离的武器已经重新握入手中。男孩踩着一地尸体,奇怪的感觉却令他安心无比。

      只有尸体才不会与他争食,只有尸体才会令他安心。

      六道骸就是在这个时候看见他的。

      在此之前,他也同样用着比自己还高上半截的三叉戟,面不改色地插丨进对面一个男孩的心口处,三流鲜血汩汩而下,在戟柄蜿蜒出长长的血痕,最后在他的手上憩息。
      然后六道骸用着带血的手捡起地上小得可怜的面包,嘴角拉出嘲讽。

      面包因六道骸手上的鲜血而被染红,奢侈的红色番茄酱为罕见的食物增色,带着短暂的诱人、长久的干枯和永久的恶心气息。
      但这些六道骸都感觉不到。

      ——世界已是一片灰白色。

      他所能看见的,只有急于流动却被凝结阻拦的液体僵硬地贴在面包表面得以不掉落在地,他至多只能感觉到干涸的液体有着轻微的粘性。

      至于颜色、至于情感、至于气息。
      除了自己蓝白相间,别的他什么都没有意识到。

      啃噬完面包后,六道骸向前方走去,步伐是这个年龄的孩子不应有的危险。尸体被如此步伐悉数踏遍,间或发出奇怪的声音,他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一切好笑无比。

      踩过灰白的死寂,六道骸倏然想起自己已经为了觅食走过好几个巷子,却没有走上任何一条大道。而且刚刚的面包是他几日以来唯一看见的食物,从别的已经被他杀死的同龄人生前说的话中,他也知道它是很多人连日来唯一看见的食物。
      这里真的只是贫民窟么。

      六道骸带着怀疑向自己走到的巷口张望。

      然后他一眼瞥见,黑到刺眼的黑色。

      与灰白不同,黑色是不参杂任何惨白、苍白、代表死亡白色的颜色,是与它们对立的颜色。
      六道骸看见这颜色时有一瞬间的失神,等到再回神时黑色的主人也看见了自己并且已经近在眼前,同样触手可及的是架在脖子上的金属武器。

      “你是谁。”六道骸听见对方这么问,上挑的凤眼疲惫却还有着清光流转,沾着血点的脸庞因此却显得依然干净,分明与他们身前身后的世界格格不入。
      “……”六道骸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对这张不可思议的脸扬起不同往日的笑容,“你呢?”
      对方很明显对这个回答有着十万分的不满,眉线拧起却发现六道骸笑靥不减,仿佛吃定了他会先回答一般。

      手中的浮萍拐露出了刺,冰冷的温度却传达了被挑衅的兴奋。

      “哦呀,这是要索命么。”小面积的扎痛后,六道骸觉得有什么东西从如宣纸厚不了多少的脖颈滑下。
      “你是谁。”
      “你觉得我会对一个要我命的人说么。”
      对方闻言从鼻息中喷出冷笑的音节,眼神却一扫为数不多的疲倦,取而代之的生气照亮了整张脸。六道骸感觉到浮萍拐的倒刺更深地推入了皮肤几分。
      看着对方越来越浓厚的杀气,六道骸也扬了扬一直安分着没有还击的三叉戟。

      “我不我们打一场吧。”
      “输的人先说名字,如何?”

      004.

      “好了,能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吗?”
      巷口处,只要有来人就能看见的地方。黑发男孩被迫挤到墙边,血迹一路在脚下拖拽,但也不全是他的。
      六道骸此时的情况也不见得有多好,单手撑着墙的一瞬间他怀疑刚刚的面包是不是下了毒,不然他怎么会突然跟别人白费力气地打架。然后他又把这个念头甩在了一边,因为低头看见坐卧在地上的人时,那眼神清清楚楚地向他说明了:即使自己先说自己的名字,对方还是会上来打一架。

      ……真是莫名其妙的人。

      被困在地上的黑发男孩血色晕染着不见得干净的衬衫,平添一份美感却无法遮住其被武器蹂丨躏的痕迹,已经破开了大口子的衣料下是同样破开大口子的皮丨肤,血液争先恐后地从那里奔出,妄图自己独立生存迅速死亡的同时取主人的性命做行李。
      其实六道骸下手分了轻重,甚至在开始时没有考虑过要刺伤对方。而对方却对此毫不领情,甚至对此十分不屑——这成功地激怒了他,最后导致两败俱伤。

      自己伤口冒出的血有部分滴落在了对方的血流上,缓缓地共同游动着。
      ——日后的话六道骸会觉得这个场景其实与对方被划破却染血的衬衫一样带着说不出的美感,而当下,他对此只有道不尽的讥讽与说不出的负面心情——可能是在咒骂自己冲动的愚蠢。
      他用自己那双蓝到不正常的眼睛对上对方灰蓝色的双目,那里依然倦意全无,兴奋不减。让人觉得他其实没输。

      ……

      “愿赌服输。”他赢了。

      对方微喘着气抬起头,笑了一声答:“云雀恭弥。”
      六道骸也绽开笑容:“我叫六道骸。”

      ——你是我除了自己唯一看见的不同于灰白颜色的人。
      ——我想其实你也是这样的。

      005.

      我端起一碗粥走到六道骸的房间门口,门也不敲地走了进去。
      六道骸依然在睡觉,但我觉得他即使不是在假寐也睡得浅得要命,否则不会我每次走近他时他都恰到好时地睁开双眼。

      “你的晚饭,快点喝掉。”但他睡得再浅也与我无关。
      往常的话六道骸会笑笑,说其实你是担心我会不会死的吧。
      我是很担心,我担心你死得太晚。

      我每次都无声却清晰地向他传达这个信息。
      “Kufufu要是死的话,你会痛苦上一段时间呢。”他说得很肯定——我一直到后来才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当下我只想着:这不可能。

      六道骸看了看我的眼神,再次笑笑,不语,接过我手中的碗,权当晚饭喝下。

      ——然而,今天他没有这么做。

      六道骸今天只是看了看我,然后继续闭上了眼睛,也不再展开上扬的唇线,更没有往日的嘲讽优雅。
      他只是安详地闭着眼睛,安详得无休止尽,安详得仿佛要奔会他必须要去也乐于去的盛大宴会。
      在那一瞬间我无端升起了惶恐:他是不是今天就打算被那只“眼”吞噬殆尽。

      ——他是不是今天就打算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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