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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肖云鹤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肖一容。

      在他的生活趋于平稳和安定之后,他已经很少以整晚整晚梦到肖一容的方式来寻找与现实相抵触的那一点儿可怜的安慰,但这并不代表母亲在他心里已经变得不太重要,只是在安稳的表象下,被他小心安置到一个需要妥善保存的角落中去。

      他浑浑噩噩的,又梦到了肖一容。

      母亲还是记忆里的那个样子,瘦弱但是绝不软弱,细瘦的肩膀可以撑起肖云鹤童年所有的天空。从离家出走到肖云鹤出生,她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迅速的从一个懵懂的少女成长为一个对肖云鹤而言几乎是全能的母亲。

      肖云鹤记得小时候家里一直不富裕,每到冬天的时候母亲就会提前买好许多土豆和白菜回来囤着过冬,家里也很少有白米饭和馒头。那年肖一容连着加了一个月的班,还了之前为了让肖云鹤上小学找邻居借的学费之后还余了点儿闲钱,正好赶上肖云鹤生日,就说妈妈带你去下馆子。那天晚上肖云鹤吃到了白米饭和鱼香肉丝,他觉得很喜欢,肖一容后来每年给他过生日的时候都做这道菜,直到那年肖一容因病去世,便再也没人记得肖云鹤的生日。

      肖云鹤不是不会做饭,只不过他的厨艺只保证他在有做饭材料的情况下能饿不死,真说到做饭的话他也没什么资格去批评秦瑶。这个世界上给肖云鹤做过饭的也就五个人,肖一容、他自己、沈菁菁和沈恒,剩下的那个就是秦致。

      也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执念,好像是贪慕这一点小小的温情一样,他逐渐发现自己很难接受失去一件习以为常的东西或者已经成为他生活中很重要的一部分的某个人,他已经失去过肖一容和沈菁菁,他不想再失去秦致了。

      梦里是肖一容离开的那个春天,草长莺飞,天气刚刚回暖。肖一容躺在床上,许久没洗过的被罩更让她的脸色有种行将就木的蜡黄感。她那个时候已经病得脱了形,清秀柔婉的目光也逐渐被一种浑浊和呆滞所取代。肖云鹤很难忘记肖一容死前的那个样子,生活彻底把她耗成了一口冷冰冰的枯井。

      他还记得母亲的体温,就像是掬在掌心的一捧冷冰冰的雪。

      肖云鹤梦到这里,忽然醒了。

      手背上传来一点儿麻木到肿胀的痛感,肖云鹤抬了一下手,目光瞥到在一旁高高挂起的输液管。

      他静了一会儿,周围安静的似乎可以听到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肖云鹤只觉得头重脚轻,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窗外的雨却像是不再下了似的。

      门被推开,秦瑶轻手轻脚的走进来,看见他醒了,又惊又喜的叫道:“嫂子?”

      肖云鹤看着她哭的跟兔子似的一双红肿的眼睛,现在反倒觉得她嫂子嫂子的乱叫的也挺好的。在嘴角扯出一个虚浮的笑来,肖云鹤问道:“你哥怎么样了?”

      “心跳是恢复了,不过……”秦瑶说,“嫂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哥是个什么状况,大夫们倒是真跟见了鬼似的,他们说要把我哥送到ICU去,结果被舒爷爷给拦下来了……说送我哥进去也没用……不过总比……总比他们说我哥死了好。”

      肖云鹤知道自己强打进去的半道命魂已经起了作用,心下略安,听到秦瑶的话又问:“舒凌他爷爷也来了?”

      “昨晚来的。”秦瑶说。

      肖云鹤总算看到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上午十点了。

      他忽然道:“秦瑶。”

      “嗯?”

      “你怨不怨我,”他顿一顿,“把你哥害成这样。”

      “你是我嫂子呀。”她声音很轻,“你们的事情我虽然不算清楚,但我知道我哥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做事有自己的想法,他又喜欢乱来,别人都拦不住。你是我哥的爱人,也就是我的家人,那就说不上什么怨不怨你之类的话,要说以前……那现在也不至于了。我哥现在这个样子,嫂子你要是再出什么事儿,我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肖云鹤松了口气,笑道:“谢谢你,小瑶。”

      秦瑶也笑了,片刻后才想起什么来:“舒爷爷说了,等你醒了之后想跟你说几句话来着。”

      肖云鹤问:“他人呢?”

      “我去叫他。”秦瑶说。

      肖云鹤到底还是很在乎秦瑶的想法,说不出为什么,秦瑶多在乎秦致这个哥哥他看得出来,这就跟他对肖一容和沈恒的感情是一样的。基本就不用刻意去想,肖云鹤也清楚,秦致自从再遇到之后就一直很倒霉,每次不是进医院就是重伤,就算肖云鹤清楚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都是因为夜睿,但从别人的角度看许就不是这样。肖云鹤在对待家庭的处理问题上就和他的厨艺一样糟糕,倒不是担心他和秦致会因为秦瑶的原因分开,只是他有点儿担心秦瑶,到底是被秦致捧在手心里一路护着长大的姑娘。

      也就是一点不安而已。

      肖云鹤撑着坐起来,门被推开又合上,进来的是舒良平。

      舒良平仍旧穿着那套象牙白的唐装,精神还好,只是跟肖云鹤记忆里比起来又清瘦了一点儿,肖云鹤总觉得自己被他盯上一会儿就会被轻而易举的看透。舒良平走过来在床边坐下,肖云鹤在他目光的示意下很顺从的抬手让他搭了脉。

      舒良平道:“你给他过了命?”

      “我没办法。”肖云鹤说。

      舒良平沉沉叹了口气,道:“你们两个,就知道胡闹。”

      “我不能让别人觉得他死了。”

      “你就不怕你撑不住?”

      “我死不了。”

      舒良平摇了摇头,片刻后从口袋里摸出一截红绳,打了个活结绕在肖云鹤腕上。

      “你魂魄不稳,暂且拿这个压着点儿吧。”舒良平说,“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交待。”

      肖云鹤笑了,问道:“我们之间的事情,您知道多少?”

      “不比你们两个人多,但该知道的,我也知道。”舒良平道,“你也不用太担心了,他的命星还在,你又过了命给他,一时半刻不会有事,只要有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借您吉言。”肖云鹤说,“有些事情……我也想跟您问个明白。”

      “你说。”

      “这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

      “夜睿跟川南罗家和青城张家使了个双面计,一方面煽动青城张家提出建立天师协会,一方面暗中帮助罗家老三罗颂斌在罗家内部夺权,不过目前看来,夜睿纯粹是把张家当步棋给走了。如今青城张家三兄弟两死一个重伤,张家轩也撑不了多久了,他们的孩子还小,青城张家除了这三兄弟之外也没有太出挑的人物,青城就是另一个齐云山,不过就是用完就丢而已。”

      “夜睿想要罗家?”

      “是罗家的人脉。一旦罗家归了罗颂斌,那他就等于掌握了罗家的人脉。三家大会因为两起命案叫停,罗颂戈的女儿死了,按照罗家人的个性自然会怀疑到张家,张家铭再死了,外人看来就是罗家的寻仇。罗家老二老四和老七再一死,那罗家就能反应过来不会是张家做的了,因为张家没那个本事要了罗老二的命,更不要说罗老七了,再加上罗颂斌从中引导,两家的人把目光集中到他的身上并不奇怪。如果张家和罗家在加上夜睿真的联手把他怎么样了,在夜睿没事的情况下,你以为按照罗家的人脉,下一个遭殃的会是谁?”

      “是舒家。”肖云鹤说,“夜睿想干什么?”

      “他想要的可从来不少。”舒良平说,“他每次都给自己留了后手,第一次你没能把秦致怎么样,他就从小瑶入手再利用白婉,紧接着就是张衡之,但是张衡之那次出了他不想看到的意外,你想起来了,那第四次他就把目标换成了你。从A大开始几乎每次死者的身上都找不着魂魄,那是夜睿拘走了魂,拿回去做式神了。”

      “那罗老四女儿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回事儿?”

      “夜睿借着罗树佳的肚子让她怀了个孩子,是个鬼婴,鬼婴就算母体死了也能成长,因为怕罗家人看出破绽,所以他才会想办法把她的尸体从殡仪馆带走。那个鬼婴只不过相当于他的一重保障而已,如果那个鬼婴现在还在的话,他恢复起来也容易得多。不过连带着罗树佳和张璟,承泓已经去办妥了。”

      “张璟……齐云山的那个?”

      舒良平点了点头,又道:“秦致当年设的是同命阵,如今他想在已成的阵法上再动手脚,再加上他又准备叫别人去动手,被阵法反噬的风险太大,我本来不建议他这么做,但是也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他一向胡来。”肖云鹤无奈道,“不过夜睿这次也没在他手底下讨到什么便宜,可惜,还是让他跑了。”

      “他再怎么跑,一时之间也离不了他现在用的那具身体了。”舒良平说,“他魂魄受损,以他现在的情况根本就不可能再次离魂,他要是这么做了就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有具身体当容器毕竟能让他恢复得快些,他既然能选择方慎的躯体依附这么久,那这具身体一定在某些方面和他很合得来,但时间一长他的魂魄很可能就会与这具身体融合,那对他而言又会是一个麻烦。”

      “是方慎。”肖云鹤说,“重华集团,于家和殷家的□□,再加上姜凯博的一个地税局局长,他想要的可真不少。”

      “他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动作。”

      “勉勉强强还算是个好消息。”肖云鹤又问,“罗家现在呢?”

      “乱了。”舒良平说,“罗颂斌这次很难圆这个谎,毕竟当时在场的不止他一个,罗颂辉的儿子还在,他也不会让罗家的事儿乱到咱们这些外人眼前去。你也别把罗家的人一棒子打死,罗树人和他爸早不怎么参与罗家的事儿了,他爸身体不好,能远着都远着了。”

      “是我不好。”肖云鹤说,“昨天晚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您替我跟他道个歉吧。”

      舒良平点头应了,又说:“这件事儿已经惊动了武当和龙虎,你倒不用操心这个。”

      “拜托您了。”他说。

      “咱们两家不用说这个。”舒良平说。

      肖云鹤笑了一下,道:“谢谢您。”

      这就又了结了一桩心事,肖云鹤本身不是很了解这其中的周折,如今有舒家人能出面善后自然是最好的。罗颂斌只凭着一个人很难改变罗家的风向,武当龙虎在这个时候也没有理由针对秦致,外头的状况总不会太糟。

      只不过自己这边也损兵折将的厉害。

      沈恒动过手术虽然性命无碍,但毕竟五十多了也不年轻了,恢复起来恐怕也需要一段时间,殷浩在对付夜睿留在警局里的厉鬼式神的时候也受了伤,许愿还好,舒凌这次却是多多少少也伤了元气。乔源本来就病着,再被厉鬼的阴气那么一影响,恐怕也要休息一段时间才能复原。

      夜睿。

      不,方慎。

      身份暴露自己又身受重伤的情况下,夜睿自然也不会乖乖地坐在重华集团的董事长办公室里等着他上门。

      肖云鹤看了一眼吊瓶里的液体,随手拔掉手背上的针头,带出一点儿淡淡的血色。

      肖云鹤揉了揉太阳穴,在床边找到鞋子,刚准备下床,病房的门又一次被人撞开,伴随着乔源沙哑嗓音的怪叫声,一团黑白相间的物体一瘸一拐的跃身扑到肖云鹤的怀里。

      玄珏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好好包扎过了,还被人别出心裁的系了个蝴蝶结,黑白相间的像一只不伦不类的斑马。

      肖云鹤挠了挠玄珏的耳根,又用之间揩去它眼睛周围一圈儿亮晶晶的泪水,这才把它抱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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