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年》平天烬

19、第六章 我一直在 之三

　　爱情的迷人之处在于它会让人想要为对方付出一切包括生命，也会为对方珍惜一切包括生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如何懂得爱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时间开始变成倒计时，因为年关将近。
　　积蓄着最后的力量，只为了等待过年时法定的那几日假期，与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不是特别地期盼假期或者什么惊喜，因为身边有人陪着，一切都觉得很好。
　　萧磊从出院开始就从浪子变成了居家生物，快要变成我家的背景之一了，令人满意的是把他放在哪里都很和谐，只是长手长脚的有点占空间，总是有错觉不管到哪都会撞到他怀里。
　　不做正经事的时候他总是自愿充当人形沙发，非要抱着我才舒服，基本上这种机会很少，因为相较而言我比他忙得多。
　　有时候我忙着工作没空理他的时候，他就倒在沙发上看书或者睡觉，我看他无聊总劝他去找他自己的朋友玩，不用总陪在我身边，免得哪天他得了忧郁症也要怪到我头上。他总是摇头，被我说烦了就抱着我乱亲一通算作惩罚，然后把我推回去工作，关心他反被埋怨啰唆，于是我专心工作，不再理他，他又怕我生气似的，蹭过来自动自发地解释起来，“我根本不爱在外面玩，常常泡在外面是因为无处可去而已。”
　　现在他有了可以停留的地方所以不需要去别的地方了。
　　理解到他话里的意思，我回头拉下他，印了个安慰吻，“嗯，我知道了。”
　　“你在敷衍我。”他抱怨。
　　我拍拍他，一副‘好了，乖乖自己去玩’的意思，重新架着眼镜对着电脑修明天要交的CD封面设计，其实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是在颜色选择上还有些犹豫，“萧磊，你喜欢什么颜色？”
　　“黄色。”
　　我试了一下，好像还不错，那就决定黄色配黑色了。
　　他有些好奇地转过我的脸，奇怪道，“原来你戴眼镜啊？”
　　“我度数不高，只有看书看电脑的时候戴。——头脑好的人都戴眼镜，你就不用担心有这个烦恼了。”
　　他面色一垮，“你就是喜欢欺负我。”
　　我也就这么点爱好了，他就忍着吧，笑着靠进他怀里。
　　“我怎么不知道你喜欢黄色？”平时也没多见他穿黄色的衣服或者用黄色的东西。
　　看到他贼兮兮的笑容，我已经意识到他会有的答案同时很后悔居然自掘坟墓，“停，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你的审美观了。”简直就是色痞一枚。

　　由昨晚开始下大雪，一直下个不停，早上起来那雪已经厚到将人小腿都陷进去的地步了，于是整个城市开始封路，各个单位的主要任务就是铲雪，仿若全□□动一般。
　　这一场大雪带来了很多不便，但银色的世界却又令常年埋首办公室的人们心情愉悦。
　　中午休息的时候大家各自寻找舒服的地方觅食，我的计划却被上门来的小姑娘打乱。
　　看到舒宣的时候我并不是很意外，她穿了一件红色的大衣，围着厚厚的围巾，整个人很像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令我想起了夏天时见到她和萧磊一起的情景，这半年多的时间发生了太多，改变了太多，单位的同事说我笑容里多了些什么，是什么很难说清，只是令人觉得舒服。
　　别人说不清，我自己感觉得到，那一股苍凉的孤寂感已经散落在淡淡的温暖之中，萧磊的笑容萧磊的宠溺都渐渐温暖着我，让我很清楚以后的路上有了同行的人。
　　“沈秦姐，可以找你一起喝咖啡吗？”她带着可爱的笑容说着，我点了点头，只是笑着说，“可以让我来决定地点吗？”
　　于是我们到了一家咖啡厅，选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这里够安静，不会有被参观的嫌疑。
　　坐下之后，舒宣环顾四周，语气眷恋，“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喝咖啡是磊哥请的，第一天到单位报道，原本很紧张很怕出错，结果领导安排了磊哥当我师傅，中午的时候就说要庆祝收了徒弟来喝咖啡。”
　　我浅呷一口咖啡认真听着舒宣的话，见她停下来显然等着我发表意见，便放下咖啡杯，“选咖啡厅喝咖啡作为庆祝大概是因为他认为小女生喜欢浪漫的地方吧。”萧磊那人对这种有‘小资情调’的东西不感兴趣，他喝的饮料不外乎酒和矿泉水。
　　舒宣咬着下唇，显然因为第一步没达到预期目的让她有点挫败，更有可能我踩到了痛处，她情绪激动起来，“在这里我人生地不熟，是磊哥给我介绍新朋友，带我认识新地方，教我怎么跟工作上的人打交道，几乎从进单位开始我就喜欢他，每个人都知道，我以为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可是你为什么出现了？我听说你原本在外地工作，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哑口无言，就算比先来后到也不是她这种算法，这指责得我像个第三者，“可现在我已经在这了，怎么办？”
　　“沈秦姐你放弃磊哥好不好？你条件这么好一定遇得到更好的对象……”
　　我甩开了她抓着我的手，舒宣停下来静静看我，她认识的我一直都是冷静得过分，也从不给人难堪的沈秦，我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舒宣，如果萧磊有什么表现得让你以为你们有机会请去找他讨公道，而我不接受挑拨，更不会主动退让。如果你是真心喜欢着他的话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理由可以对我提出这些要求，如果现在立场调换，我也可以要求你离开他吗？”她的步步进逼让我反感，我与萧磊分手她想趁虚而入可以理解，但我和萧磊好端端的她却要求我们分手，究竟谁给她这种自信，这种权利？
　　“因为你爱得没有我多。”
　　我冷笑，“你如何得知？”
　　她如何知道我从八年前就只能让他住进心里，她如何知道我对自己明明知道孤注一掷却总要尝试才甘心的纠结，她如何知道我恨没有早知道关于萧磊的一切然后给他温暖。
　　谁人的爱更多仅仅自己才能体会。嘴上说着我爱你我爱你就真的是很爱了吗？“舒宣，爱情不是简单的说了‘要交往’这种话才开始，也不是在说分手后就会消失，我与萧磊彼此对对方的感情绝不是这半年才有的，而是长达八年的积淀，我不可能忘怀他，他亦不会轻易对我放手，所以请你不要对我有多余的要求，如果以后没有必要的话也不要来找我，我并不是你以为的没脾气。”
　　坦诚才可以开始新的生活，我不想画地为牢，被自己锁死在过去。承认一直喜欢他，也承认他一直喜欢自己，其实并不是很难。
　　我拿着账单到款台，收银小姐却告诉我已经有人付账。我侧头去看靠在门口的人，咖啡色中长皮衣，黑色西装裤，低着头仿佛在沉思，因身材出众所以吸引了很多的视线。
　　推开门，他抬头注视着我，那目光湿润，伸出手便不顾场合地紧紧抱我入怀，“不要再让我更爱你了。”
　　仅是这么一句就感动得令人垂泪。
　　舒宣站在我们身后，萧磊让我站在一旁，他看着舒宣，“我记得我说过不准来找小秦。”
　　“这样也好，你们两个都不给我机会，我就死心。我以后再没机会叫你‘磊哥’了，萧处，这该是我对你的新称呼了。”舒宣是泪如雨下，仿佛悼念逝去的恋情。
　　我遥看远处阳光被雪反射出白花花的一片，真的觉得苍白的青春完完全全离我远去了，从今以后，真实的生活里也有了他。
　　被动地被萧磊拉着闲逛在路边，我一言不发，只是跟着走，过了好久萧磊才用手紧紧搂着我的肩膀，低头问我，“什么都不问？”
　　我抬头微微一笑，“心疼她了？对她动心了？”
　　他连连摇头，我侧头轻碰他唇，“那就没什么可问的了。”
　　阻住他放在我侧脸的手，瞪着他动情的表情，“这是大街上，我警告你别乱来。”这疯子想在大街上表演我可不答应。
　　“你先诱惑我，还说得这么义正言辞。”他不满得控诉，怎么样，我就是只许管家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有问题么？
　　在我的目光压迫下他退回去不情愿地只拉着我的手，皱起了眉，“我怎么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你养的小白脸？”终于开始对自己总被我呼来喝去的地位产生疑问。
　　被他逗得压根无法保持正经脸孔，实在令人怀疑他在单位到底怎么混过去的，“刚才舒宣说的新称呼怎么回事？提处了？”
　　“听她乱讲，副处，年后正式宣布。”
　　“哦。”我上下打量他，“你不会刚得了个‘最年轻的副处’称号吧？”
　　我的调侃让萧磊一阵恶寒，忍无可忍用手指弹我，“其实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升，又不想同流合污官又没大到可以一把手搅了这些烂摊子，所以打算寻个机会调到机关其他部门去，绕一圈再回来。”
　　“这叫什么？曲线救国？看来你在工作场合还是很严肃的么。”我随口玩笑。
　　“放心，这严肃绝用不到你身上。”他紧了紧手，“听到你说我们的感情有着八年的积淀感动极了，我说八年抗战都胜利了，咱们也该办办事了吧？”
　　“还是再考察考察吧，我怕今天的事不久又会重演。”
　　“我保证远离除你之外的女人，就算有一天真的有异心也绝不瞒你。”他深知我讨厌欺骗，这么轻易地许下诺言，真不知是不是计划好的。
　　我挽着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胳膊上，“见到我妈的时候就这样说行了。”
　　“什么意思？”他拉开我，一副革命要胜利的喜悦表情。
　　“晚上跟我回家看我爸妈，我爸不用管，重点搞定我妈就行了，能不能成功就看你的了。”举重若轻地拍拍他，他斗志昂扬，“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妈答应我们的。”

　　事实上，萧磊显然低估了任务的艰巨。晚上，我们两个回家时，看到萧磊，我爸妈都有点惊讶，却还是欢迎的，原本以为只是顺路送我来，结果看到萧磊拿来的礼物我爸妈就紧张起来，下意识知道有事情。我就说不让他拿东西来，在饭桌上随口提一下就行了，他一隆重，事情就不好下台了。
　　果然我一提正和他谈朋友，我妈就一下子黑了脸，什么话都不说，直接把我们俩都赶出门了。
　　瞪着大门，我无奈地朝他摊手，“看来你的魅力不够。”
　　“我在想你妈为什么不喜欢我。”
　　平时我妈可喜欢他了，所以今天这么突来一招让萧磊傻眼了。
　　“老乡家的儿子跟自己家的女婿能一个标准吗？”我扯着他先走，今天老妈在气头上不宜继续刺激她，改天再说，“谁让你素行不良。”
　　萧磊冤枉，“我做了什么素行不良啊？”
　　“你女人缘太好，有耳闻的不仅仅是我，明白了吗？”拍拍他沮丧的脸，大概他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干脆而没有余地地被扫地出门，所以表情相当郁悴。
　　事实上，我也有点惊讶，即使不看平时交情，光是王阿姨摆在那也不该这么没的商量吧。
　　车刚在半路上，我妈又打电话过来，命令我立刻包袱卷卷立刻滚回家来。
　　挂掉手机，萧磊才问我，“阿姨来的？”
　　我苦笑，“要我立刻搬回家住，大概是刚才才反应过来这时候应该看住我而不是赶我出去。”
　　“你什么打算？”
　　“回去，不然你就背上诱拐别人家闺女的罪名了。先送我回家拿些换洗衣服。”
　　回到住处，我简单收拾着换洗衣服和日常用品，萧磊就站在我卧室门口，异常沉默，我打趣他，“怎么？一次就打了退堂鼓？”
　　他猛地惊醒一般，看着我摇头，“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我怎么可能因为这个而放手，你不是说了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他头枕在我的肩膀上，搂着我的腰，“但是我心里不安，你可不许被你妈说着说着就跟要跟我分手。你妈要是不许你跟我见面你也要偷偷出来见我。”
　　我笑道，“好了，别说的跟罗密欧跟朱丽叶似的，我妈就是怕我被你骗了而已，你找你妈来劝劝她，很快就会没事的。”
　　“唉，对了，我又想起一件事，上次你为什么跟我妈说我们没在谈恋爱。”我抱怨着，要是上次就说了，搞不好还顺利些。
　　萧磊瞪大眼，一副想扒我的皮的表情，“那不是因为你不准我宣布的吗？我怕随便说了你不高兴才那样说的，早知道你这样也生气，我早宣告地天下皆知了。”
　　那种被人冤枉气得要命的表情，我笑起来，“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要是可以你把我的心掏出来算了。”他没好气说着。
　　我摇头，“等我妈老顽固时你再掏心。”
　　他做了个怕怕的动作，忍不住敲了这个没正经的人。

　　其实我妈不同意的原因我多少也知道些，一是因为萧磊那副尊容实在是会出轨的代表，二是萧磊从小风评太差，尽管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的，但因为认识时间太长，他坏学生的印象在我妈心里根深蒂固，三是萧磊不是萧家的孩子，我妈嫌他没根基，我跟着要吃苦。
　　我妈给我寻对象的标准其实跟我差不多，简单四个字就是门当户对，问题是我偏偏就是爱上了萧磊，那又能怎么办，他再不符合标准，我也是无法自拔地一颗心拴在他身上。
　　老妈最近盯我盯得紧，除了上班时间，一下班就立刻催我回家，在楼上要是看到了萧磊的车要发脾气，如果没有按时到家就每五分钟一个电话发脾气，搞得同事以为我偷偷结婚了，家里养着妒夫。
　　这些就算了，最不能忍受的是她控制我用手机，于是我终于爆发，“你就非要当那个棒打鸳鸯的老太婆是不是？！”
　　前面我妈极迷韩剧《看了又看》，每次讲到拆散有情人的银珠妈都咬牙切齿，所以我拿这个比喻她，她老泪都出来了，没事就抱着电话到处抱怨，“她居然说我是银珠妈。”
　　让我是又好气又好笑。
　　其实我知道我真的坚持要跟萧磊在一起他们也一定会没办法地接受的，但我希望我挑的对象他们能完全接纳。
　　萧磊怕惹我妈生气，我回家后他便不打电话来，最近两天在单位上也没接到他电话，我心里才着急，怕是在我家这边又受气了。
　　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么脆弱的生物，但一想到他或许可能在借酒浇愁之类的就担心极了。
　　第二天，我索性把手机丢家里，下班后直接杀到萧磊家，他拉开门看到我惊讶万分，“你怎么来了？”同时张望后面，以为我爸妈也跟来摊牌一般。
　　非常活泼……我中肯地给出了结论，同时觉得会为他担心的自己非常好愚蠢。
　　“看来你不太想这时看到我，我先离开了。”
　　他拉住我，整个人朝我压了下来，轻易将我困在他和墙壁之间，我推他，没推动，叹气，“你这又是干什么？”
　　“我才要问你，好不容易见一面又阴阳怪气的，这几天忙得要死，我都快累死了，你能来我开心死，怎么会不想你来？”
　　“忙？”我挑眉，“忙得没时间打电话还真是忙啊。”
　　“你……”他气结，“你在电话里那么凶，我以为你根本不想看见我，所以不敢打给你啊。”
　　我想起来了，有一次因为有人不小心把文件修改了，马上就要交上去，我忙着更正，结果那时候萧磊刚好打电话过来，于是就冲着他发脾气，命令他上班时间少来电话。
　　完全没经过大脑就冲他吼了，自己却完全忘记了这件事，我垂下脸，“抱歉，我当时忙得很，口气差了些，这不担心你直接就上门来了。”
　　他笑得开心，“没关系，我知道你最近忙。”
　　“刚忙什么呢？一身的汗。”
　　“抬了这么大盆花上来，简直要命，我妈说改天跟我一起上门拜访，礼物就是这个。”他颇为无奈地指着屋角一盆花，显然觉得送这个很老土。
　　我笑起来，“最近被欺负惨了？”
　　“没事，我这人耐操耐操劳，一看到你就精神了。”得意洋洋地搂着我的腰，要不是顾忌自己一身臭汗，大概就要扑到我身上蹭来蹭去的了。
　　“稍微对你好一点，你就要撒娇。”我拿来毛巾给他擦汗。
　　“有吗？”他敛起眼，低低笑着，头侧过来让我给擦汗，那样笑得相当没心机的表情真的……令人觉得惹人心疼，很可爱。
　　“你这副样子就留给我看就行了。”放到外面去那就叫形象破裂，平日西装革履很man.的型男其实喜欢缠着人撒娇……光是想像就够恶搞的了。
　　“你想看的话还有更多的……”
　　“你已经没多少形象了，还是给我保持一点吧。”

　　阿姨来沟通过后，我妈态度好了很多，我想原因主要在于阿姨绝对是不遗余力地跟我妈站在统一战线上。
　　“我们家萧磊就是那张脸惹事，一天到晚跟女孩子没个完。”
　　萧磊在旁边哀叹，叫他妈来绝对是拆台来的。
　　“就是，我们家萧磊根本配不起小秦，要不是我家的，才没门。”
　　……
　　于是萧磊从小到大所有的烂事都被我妈和他妈两人数落了一遍，我妈还说，“我就说萧磊怎么这么念旧情，年年记得上门拜年，还送我家丫头生日礼物，原来是别有所图。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是不是高三那会就给我搞早恋了？”
　　我妈从来是先动手后动嘴，先啪得拍了我一下才骂道，萧磊看得心惊，把我往旁边抱，那小小动作又被看见了，他推开我，自个坐在我妈身边，要打也先打他。
　　“阿姨，我承认我早就喜欢小秦，但真正走到一起真的是最近的事，从上大学起我们就没见过面，直到她几年回家来工作，我才追求她的，阿姨你要骂要打都冲我来吧，小秦她一直都乖得很。”
　　“其实萧磊他虽然有很多女人找，不过从没带回来给我们看过，你就相信他对小秦是真心的吧，平时不是都说把我家萧磊当自己儿子看吗？这回刚刚好。”阿姨总算帮萧磊说了一次话，萧磊哭笑不得，“你总算记得我是你儿子了。”
　　几人一起逼得我妈态度软了很多，最后只得下令，“以后每天下班了就两个一起回来。”
　　我妈好像很怕我和萧磊独处，阿姨也听出这意思，小声问萧磊，“你是不是拿什么手段逼小秦的？”
　　“妈……”他一副要跳楼的绝望表情。
　　我笑起来，靠在他身边，“你的人品你妈都不信，你说怪谁？”
　　我妈咳了一声，我赶忙乖乖坐好，基本上，我妈这一关差不多是过了，后来我才知道其实不是因为阿姨的劝说有效，而是之前萧磊来拜托过我妈，具体什么话我不知道，但应该是让我妈相信他确实会对我好的话。

　　晚上萧磊载我一起回家，因为家里多了两双筷子，我妈做饭热情就高涨起来，再加上萧磊那人从来都是逗得满桌子人笑个不停，所以爸妈胃口都变好了，原本不情愿回家的我立刻觉得回来住也不错。
　　吃过晚饭，一家人就在客厅看电视，我妈拆了旧毛衣给我们织厚毛裤，要她别织，街上买就行了，她坚持街上卖的不如织的暖和，我们就随她去了。
　　我帮妈妈挽毛线，萧磊就在一边陪我爸下棋，一边聊一些企业上的事，最近改制企业的职工在闹事，我爸有所耳闻，向萧磊打听情况，一大一小聊得开心。
　　过年前贪污事件的判决差不多出来了，有人没捱得住逼问，什么都交代了，有的人怎么也不承认，结果是交代了的人判刑更重，这世界从来不那么公平。
　　何刚被关期间生病，被判了庭外一年，看起来很轻的刑法，但何刚还那么年轻，这样一来等于从学徒工开始重新开始，大宝和二宝怎么办。
　　小染倒是想得开了，“只要人没事就行了，姐夫可以去做生意或是搬到外地去。”
　　不用担心的是钱。我明白这意思，就算交代收了一两万，事实上怎么可能这么些。
　　社会如此黑暗，真情更加弥足珍贵。
　　看到萧磊在我家如此自在的情景，我便愈加感动。别的我都不管了，只想自己小小的家安安稳稳的就好。
　　曾以为自己不会经历这么一天，没想到居然会让自己等到了。
　　萧磊见我瞧着他，回头朝我笑，然后走过来，从我手上取过毛线，“阿姨，我来吧，小秦胃痛，让她休息一下。”
　　我妈狐疑地看着我，我要去找药，萧磊示意他口袋里有，从他口袋里翻出胃药和水吃了，就顺势靠在他身边，我妈看到也没反应，只是朝我骂，“你这死丫头一天到晚怎么就跟闷葫芦似的。”
　　“反正疼一下就过去了，又没什么大不了，我爸最清楚了对不对？”我开玩笑着说。
　　“你也想像我一样住院啊。”我爸少见地瞪我，和蔼的目光偏向萧磊，“幸好小磊人细心，盯着你。”
　　“你在暗示我不细心没盯着你吗？”我妈反应过度，两人又一边拌嘴去了。
　　我在一旁浅笑，家里只开了侧边的壁灯，显得暖暖的很温馨，萧磊趁我爸妈没注意时低头亲我，结果恰恰就好被我爸看到，我爸笑着说，“不如今晚就住下来吧……当然不是一个房间了。”
　　“不了，我过两天要出差，可能三十号才能赶回来，到时候再给叔叔阿姨拜年。”
　　“这时候出差，出事了吗？”我爸以前当主任的职业病就是一天到晚关心这些已经跟他没关系的事。
　　“不是，出外学习。”
　　十一点他准时离开，我送他出门，一到楼下偏角，他就抱着我吻得热情，“一想到这么多天见不到你就真想带着你一起去。”
　　“别这么没出息，回来之后就过年了，放假了有的是时间耗在一起，到时候别嫌我烦就行了。”
　　“不会有那一天的，小秦，结婚吧。”他第一次朝我提结婚的事，而且是极为不浪漫和没准备的情况下，我理所当然直接拒绝。
　　“结婚再考虑，那先收下这个。”从口袋里掏出戒指给我，萧磊这种没事爱装浪漫给人惊喜的家伙居然这样随便地把这些拿出来，我看着他忍俊不禁，“我说，你有这么没安全感吗？不就是出差，还怕我跑了不成？”
　　夜里他眸光清澈，荡漾着阵阵温柔情意，他把戒指套在我手指上，看着我戴戒指的手，露出满意的笑容，“果然很漂亮。”低头在指上印下一吻，那情形足够煽情，我浑身轻微颤动，他似乎感受到，笑得很狡猾，又低头啃我的手，阵阵酥痒，“别闹了。”
　　这人绝对打着逼婚不成就□□的主意。
　　“自己出去要好好照顾自己，别乱来听到没有？！”
　　“嗯，你也是，有什么事就立刻给我打电话，不管是什么都不准闷在心里，全都要老老实实告诉我。”
　　“好了，我都知道的，你快回去吧，我要上楼了，免得他们两个担心。”
　　“你爸妈是过来人，清楚我们会磨蹭很久的。”他理所当然地说，依然赖在我身边不肯走人。
　　“你要是再磨蹭就跟我上楼睡觉。”
　　“那就算了，又不是一张床，更睡不着了。”

　　萧磊出差后，生活比那时候分手还难过，老想着他自己在外面好不好，同样顺从民意接受他是我男友的小染笑话我，‘想到你也有挂念别人的一天就觉得这世界真公平啊。’
　　我，什么时候没挂念她让她怨念了吗？
　　因为跟萧磊说过回家后再打电话，上班时间不要通电话，所以我正彩打设计图片时收到他的电话时，心不由加快了跳动，害怕出了什么事。电话里他的声音很焦急，因为王阿姨闹失踪了，听说是萧叔的事被捅出来了，于是王阿姨离家出走，又不好意思找亲朋好友，最后只能去找萧磊，萧磊没跟家里人特别说自己出差了，结果阿姨这么一来扑了个空，幸好小黑住在萧磊那，忙跟他求救，萧磊一时半会赶不回来，要我去看看。
　　了解了事情经过，我安抚他，“别急，这边有我呢，我去看看。”
　　挂了电话后我就一直不安心，提前请假下班就往萧磊的住处去，生怕阿姨又想不开跑到其他地方去，到了萧磊的房子小黑蹲在楼道外，一脸苦恼。
　　“你终于来了。”他松口气。
　　“怎么蹲在外面？阿姨呢？”我急忙问。
　　“在里面呢，我怕她对着我哭，所以就在外面呆着，但又不敢走，怕阿姨出去，找不到了萧磊扒我的皮。”
　　“都还没吃饭吧，小黑你去买些吃的回来，我去看阿姨。”
　　“交给你了。”他马上松口气。
　　我去敲萧磊的门，阿姨来开门，只是精神不太好，眼睛也看得出哭过的痕迹，但总体状况看起来比想象中要好，毕竟也算是老知识分子一代。
　　“小秦你来了。”
　　“阿姨，我听萧磊说了，特地来看看，萧磊说他这简陋什么都没有，怕你住不舒服。”
　　“在哪都比在家舒服。”阿姨淡淡一句，平时很有精神笑语不断的阿姨此时这么安静我一点都不习惯。
　　安慰人我不是很拿手，只好尴尬地陪在一边，“阿姨你饿不饿？我叫小黑去买吃的了，要是你觉得这边不舒服，就去住我那吧。”
　　阿姨住在这里，小黑肯定不能住下，昨晚不会就那样蹲了一夜吧？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吃，我一想到你叔做的那些事就不想活了……”低头默默抹着眼泪，我看到也想哭了，活了一辈子见过多少事，还会伤心哭出来，可见这打击多大。萧叔一直表现得非常顾家，这么一个男人却有外遇，这世道究竟变成什么样了。
　　“我想……叔叔可能有他的道理……”虽然我不知道有什么道理可以作为出轨的理由，但也只能这么无力地安慰着。
　　“还能什么理由，不就嫌我生不出来，他要是明说就好了，偏偏……还让我养了那么多年……”阿姨低头痛哭。
　　“……”我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是我无法插手的世界。
　　最后阿姨还是坚持住在萧磊那，坚持这么做会不会是希望萧叔能想到她在哪然后自己上门来解释？我妄加揣测着，想回家问问妈妈的意思。

　　小黑送我回家，我们两人坐在出租车上沉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事搞得手忙脚乱，怕萧磊在那边着急，我又给他打了个电话，要他忙完自己的事再回来，这边我看着。
　　“你今晚去哪？”我问小黑。
　　“去其他朋友家借住，你放心好了，毕竟这是自己的地盘，还能找不到地方住吗？”他笑着说。
　　因为太累我也没多说，回到家里我立刻就给妈妈打电话，毕竟她和阿姨多年的老朋友，怎么说也有点办法。
　　妈妈听后只是在电话里叹气，“叫小磊劝劝你叔，去好好道个歉吧。”
　　“道歉有用吗？”
　　“这么多年的夫妻还能没用？！生活不是你们年轻人想象的那么美好，就算磕磕绊绊日子还是要过的。”
　　“好吧，我跟萧磊说说。”我挂了电话望着天花板发呆，事实上除了叫萧叔来劝也真的没其他办法了，妈妈说的对，这么多年的夫妻又都一把年纪了，难道还要闹离婚吗？
　　爸爸妈妈不也是这样继续过着，生活里没有伤害没有伤痛是不可能的。他们的经历都仿佛告诉着我这件事。
　　那时候，他们和萧磊同时给了我最痛的打击，我原本就不是会相信永恒的人，这些事情过后我对感情更加地不信，甚至会觉得今天才说爱我的人明天转眼就会抛弃我，我的世界仿佛永远没有能够期待的明天。
　　我害怕的是有一天我跟萧磊也会像这样，仅仅因为已经在一起然后就要当作伤害不存在继续不痛不痒地过着日子。
　　每次想到面对想法如此灰色的我萧磊是多么无力，而最终他竟然教我相信了他，就觉得其实生活里除了伤害也有奇迹，所以，所以，要心存希望，去面对自己的人生。
　　有风，有雨，亦有万丈光芒，这便是人生。

　　找萧磊商量的结果是他果然不同意找萧叔，我怀疑他对萧叔的怨恨大概是他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对我的耐心劝说最后冷冷抛了一句，他们的事一个外人插手干什么，惹得我当下骂他混蛋，恨恨挂了电话。
　　我妈也说别让我插手。外人外人，我和萧磊现在还是外人么？因为太生气，我一时没想清楚，其他不仅仅是我，连他自己都被他算作是外人。
　　年三十前一晚我把设计作品送到合作公司后就直接坐车回家，从天桥上到对面坐车时我看见了萧磊的车，在车流中一闪而过，我趴在天桥上看着车驶过的方向，远远近近，始终不停歇的，嘴巴微张，感觉有点想说什么，然后默默回过头，继续向前走，专卖店的橱窗上用喷漆画出‘Happy new year’，店里传来温暖的音乐，而雪在这时静静地飘了下来，我抬头看了一眼，拉起羽绒服上的帽子，低头觉得浓重的失落感包围全身，今年——太冷了。
　　妈妈叫我回家住，我硬是一直拖，想着年三十再回去。
　　在饭馆里吃了饭我才回家，打开电视坐在桌前吃冰淇淋，路过小卖店的时候不知怎的就突然想在大冷天里吃雪糕，小染推荐过这个牌子的冰淇淋很好吃，于是买来试吃一下。
　　有人来敲门，打开看见了萧磊，我有些惊讶，当然喜悦也窜了上来。
　　“有事？”
　　“没什么。”
　　“那要不要进来坐？”我迟疑道，特地早回来应该是为了回来陪他妈吧。
　　“……不了，我先走了。”
　　然后他就下楼走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变瘦了，眼睛下眼圈很严重，憔悴得让我吃惊，所以我才显得有点迟钝。
　　回到桌前坐下麻木地吃着冰淇淋，他来干什么的？突然脑里闪过什么，我放下勺子，跑到阳台上去看，心痛得忍都忍不住，眼泪未经酝酿往下掉。
　　萧磊站在楼地下，火红的烟头在黑暗中一闪一闪，依稀能辨认的是他仰头看着我的方向，我拉开门跑下楼去，停在他面前，“你在干什么！”
　　他夹着烟，烟在颤抖，他的手也在颤抖，这样的他我见过一次，那年高考失败那一次。
　　他的脆弱和颤抖仿佛总是为了别人，而心痛的却只有我，只有我为他心痛，他却又推开我说我是外人，我又想转身上楼。
　　“小秦，别走。”他丢下烟头，猛得上前从身后抱住我，只穿着薄毛衣的我被他全身的冰凉冻得浑身发颤。
　　我摸着他一样冰凉的手，眼泪簌簌地掉，掉在我的手背上他的手背手，他用手捂住我的眼睛，“小秦你的眼泪是热的。”
　　“我的人都变成冰的了。”我没好气地边哭边回答他。为他的傻又气又哭，有什么就对我说，如果我没看到他又要在这里傻站多久？
　　他一听慌了，连忙解开大衣将我整个人包起来，傻傻地擦着我的眼泪，他的手也冰得要死，我躲开他的手，“上楼。”
　　回到家里，我想去拧两条热毛巾来擦擦脸，零下二十多度，他站在底下半个多小时，我想着就只剩下心疼，完全忘记去计较其他东西。
　　一感受到房里的温暖，我立刻打了几个喷嚏，他跟在我身后，“也不加件衣服就往楼下跑，你怎么这么傻。”
　　“你没资格这么说。”进屋拿了件厚衣服穿在身上，又喝了杯热水才感觉稍稍暖了些。
　　“对不起。”他低低道歉。
　　“你怎么没回家？阿姨呢？”
　　“我爸在劝，所以我就出来了。”
　　萧叔去了，那就应该没事了，我心想，又不敢这么说，“你叫萧叔去的？”
　　“不是，他自己找来的，我妈大概也是等他自己来解释，他们的问题我也插不了手。我无处可去……走着走着就走来你这里了。”他直直望着我，眼神温柔但更多了迷茫。
　　“不要说得自己好像无关一样，你不是努力早点赶回来吗？”他这样的说法仿佛是被遗弃的人一般，我不喜欢他这样说自己。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跟爸妈没关系吧，其实有关系的是萧聿。”
　　我知道他是领养的，但我不知道的是萧聿不是，我没吭声，等着他自己说，他低着头掩饰好像要哭出来的表情，“我不是嫉妒萧聿，只是为我妈不平，她一直都不知道他是爸的私生子，有时候我真的很想把这一切说出来，可是想到说出来伤心的也只是妈而已就又忍了下来，如果他根本不承认我，当初就不要收养，早早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养就好了，今天我见到我妈真的觉得难受，我说我养她她虽然在笑，但我知道她离不了我爸……”
　　其实萧叔是他叫去的吧，只是他不想承认。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些的？”会心痛的何止阿姨，他不是就心痛了那么久。
　　“上高中就知道了，他以为我大学才知道的，实际上高中时我就已经撞见过很多次。”
　　“那萧聿……？”
　　“从第一天起就知道，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是我妈。等到他们和好后，我就真正成为毫无关系的人了吧……”萧磊突然奇怪地笑起来，那样一个家，爸爸妈妈弟弟全都是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无法排除的隔离感。
　　我走到他面前，俯身去摸他的脸，以为他哭了，事实上他的脸是干的，但他的心一直存在着很大的伤痕，他倔强地始终不表现出来，我终于明白小黑说的他一直一直感到痛苦的事是什么，小学的时候知道自己是养子，中学的时候知道爸爸有外遇，他如何这么多年从不对任何人提起。
　　“你要是真的想哭就哭出来吧。”
　　想要有个家，想要真实拥有什么，其实，我们是那么地相像，生活的环境没有为我们提供一点令人安心的东西，不相信有什么是永恒的，所以我们才对彼此那么得害怕，害怕在下一刻就失去了对方，我的心为他剧烈地疼痛起来。
　　“有你在我就安心。”他握住我的手亲吻银色的戒指，泪就落在我手上，我们目光相触，似是询问，我哽咽主动靠近，他侧头吮吻我面上泪痕，“那时候我心里面养着一头恶魔，觉得世上的东西全是黑色的，我喜欢的人全部都不是我能够得到的，我想要的全都无法抓住，那时我认识了一个女孩，她好像拥有着所有我想要的东西，她很淡然地拥有着这些，这种态度让我嫉妒又羡慕，我不知道自己用着什么样的态度在接近她，只是很奇怪的，我很喜欢看她的笑容，喜欢看她仅仅因为我这个人而露出的笑容，她对我要求着别的其他人没有要求过的事情，我都愿意听，仅仅是因为她。”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我的泪掉了又掉，他吻不及，用手来回擦着，心疼地瞧着我，却又不断说着让我想哭的话。
　　“我可能真的喜欢过燕子，但真正让我记在心里的喜欢却是你，那时候迷迷糊糊地对燕子喊出你的名字时我才发现一年多都没联络过的你一直还在我心里，那时我才迟钝地发现自己的感情，然而你一直在躲我。”
　　“你为什么不来找我？”果真的早就发现喜欢我那就早点来找我，难道我一辈子不回家他就一辈子不打算说吗？
　　他哑声，“我去找过，结果看到了你和别的人在一起，然后彻底只好死心，也相信上天是不可能给我什么我想要的。”
　　“你真是混蛋。”我哭着骂他，用力捶打他的肩膀，“我是真的后悔，真的后悔认识你这个混蛋……你不是小混混么？怎么就不跳出来抢？该出手的时候你又躲在一旁装什么淡然，装模做样得在我不在的时候送礼物到我家又有什么用，你又不是深情王子，做那种恶心的事干什么……”
　　他愣住，我继续骂，“我讨厌这么爱一个人，为什么会爱另一个人那么深，而且还是你这种混蛋，什么都不肯对我说却好意思说爱我。”
　　“小秦？”他怔怔地看着我，好像不敢相信一般，用轻的怕敲碎什么的声音问我，“真的吗？真的吗？你是说真的吗？”
　　我不回答，只是轻轻点点头，我比我相像中还要爱眼前这个男人，我一点都不想这么爱另外一个人，只是看他难过，我的心就难受得不能呼吸，事实上，我是根本不想承认我爱惨了他。
　　他低头，唇舌缠绵，低低的呻吟声中夹杂着一些我听不清的话，然后突然就抱起我往卧室走，将我放在床上，他脱掉毛衣，只剩衬衫覆上来，“如果不可以就阻止我。”
　　热烈又温柔至极的吻烧光了我的理智，只想要与他共坠那忘却一切的世界。
　　火焰就此燃烧，夜是那样漫长而短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