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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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月一直记得四年前她刚认识金凝雀的场景。
那个女孩面色惨白，如木偶般坐在桌子前，她的双手紧紧交握着，眼底下有浓浓的黑眼圈，阴沉的目光，显示着她的疲惫与厌倦。
“好好看着她，别让她出来再给傅时凯惹麻烦。”这是傅仁杰首长的原话。
那个女孩蜷缩在一起的模样丝毫不像在外面传说中的那样可怕——027部队突击队员，多次参与海外人质解救行动，侦查和反侦察能力一流，实际对战中也丝毫不输给同队的强壮男人，她还拥有小型飞机驾驶执照，曾经协助内战中的L国政府运输军用物资。
金家两姐妹，金凝雀和金敏柔，完全两个不一样的类型。
不同于金凝雀十六岁参军，金敏柔则是一个舞蹈演员，多次在国际比赛中获得奖项，相比于姐姐，她更加锋芒毕露，也更加受追捧，四年前还有个家境很不错的未婚夫。
四年前的事赵月并没有打听得很具体，很多消息都被傅首长强行压了下来，傅仁杰当时也因为四处托人摆平那件事而一夜白头。
金家人状告傅时凯的案子在S市高层引发了多方关注，而“知名舞蹈演员”金敏柔在被性|侵丑闻轰炸两个月后吞下了一整盒安眠药自杀身亡，一个星期后，其被停职的教授母亲突发心脏病去世。最后案件“水落石出”，金敏柔是在酒吧喝醉后被另一个人强|暴，与傅时凯并没有关系，而金家控告傅时凯，仅仅因为他们想敲诈傅家人一大笔钱，毕竟傅时凯也曾经追求过金敏柔。
媒体将金家人形容成一群为了钱不择手段的跳梁小丑，而金凝雀因为检测出精神有问题被开除军籍。
赵月给她做过多次精神鉴定，除了刚开始的一次表现出了一点反社会人格的倾向，之后均是十分正常。虽然傅首长悄悄托人让她一直监视着金凝雀，尽量延长金凝雀住院时间，但因为当时丑闻性质恶劣，傅首长之后也一直被人打压排挤，所以最后也没再过问金凝雀的情况。
在长时间接触金凝雀后，赵月发现自己很难不去同情这个女孩。
她从来不谈及自己的家庭，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着的，甚至会主动照顾医院里一些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她陪老人下棋，给患上自闭症的孩子唱歌，所有人都很喜欢她。在三辅医院度过两年后，赵月终于熬不过良心的折磨，批准金凝雀出院。
之后她只打听过金凝雀的消息一次，别人告诉她，金凝雀去参加了招警考试，似乎是通过了。
再次见面时，已是两年后的今天，金凝雀已是在S市拥有一间小型办公室的刑事科警官。
回过神来的时候，赵月敲开了金凝雀家的门，金凝雀的家是在市郊的一座别墅，看见门外局促站着的女人，她似乎有些吃惊。
天已经黑透了，金凝雀边让她进门，便问道：“你怎么突然来了，不是说要回去的吗？”
“临时决定过来看看你。”赵月穿过院子，来到玄关前，换上拖鞋。
“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说完后，赵月觉得有些无言，不安地望着金凝雀。
客厅的电视上播放着自然纪录片，狮子奔跑着，浑身肌肉爆发，咬住了斑马的脖子，斑马挣扎着发出嘶鸣，然而生命却还是一点点流逝。
镜头并未回避血腥镜头，狮子撕开了斑马的脖子，一片血肉模糊中却带着让人肾上腺素激增的兴奋。
金凝雀在厨房给她倒了杯水：“要放点茶叶吗？”
“不用了，晚上喝茶会睡不着。”赵月的视线一刻都没离开过金凝雀，“这是你以前的房子吗？”
沙发旁的墙壁上挂着全家福，父亲，母亲，还有两个十多岁的女孩，那时的金凝雀是短发，而金敏柔则扎着马尾辫，两个女孩长得很像，笑容灿烂而美丽，全家福旁边是满墙的的奖状。
“敏柔和我小时候都十分争强好胜，她从来不愿输给我，在家里是这样，学校里也是如此。”金凝雀手指拂过照片，淡淡地回忆着，“有段时间……我因为参军的问题和父母闹翻，敏柔比我们还要焦急，想方设法让我们和好，她如果还活着，现在可能都有两个宝宝了。”
赵月喝了一口水，心脏忽然跳得厉害。
“所以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想让我回忆起那些事，”金凝雀耸耸肩，坐在沙发上调整好了姿势，然后拿起遥控器换了个台，“我们以后都没有联系的必要，我回到这里是为了重新开始。”
“对不起……对不起，”赵月终是忍不住猛地握住了她的手，“……真的十分抱歉。”
咚——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敲击声，模糊却突兀，不知为何让人莫名心惊。
“什么声音？”赵月狐疑地回头，发现什么都没有，“你刚刚听到那个声音了吗？”
金凝雀愣了愣：“什么？”
“……没事。”赵月摇了摇头，不再去多想。
电视机被调到了某个频道，正播放着当红偶像剧，女孩漂亮而优秀，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男友，然而在谈婚论嫁的时候，另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看上了她，为了追求到女孩，男人用尽了一切手段，真是当下最火的虐身虐心类型。
金凝雀笑眯眯地看着屏幕上的男主强硬地攥着女主的手腕不让她走，女主虽然红了眼圈，神情却已明显动摇。金凝雀看得十分投入：“这就是现实与虚构的差距，一开始敏柔告诉我的时候，我们谁也没有当成一回事。”
“犯人不是傅时凯。”赵月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她的求救短信。”金凝雀走到打开冰箱，拿出一罐啤酒，“你要不要？”
“白开水就够了。”
她用脚把冰箱门踢回原位，一手打开拉环，然后重新坐到沙发上：“……在那之前，敏柔已经被人跟踪了一个多月，傅时凯曾经打电话威胁过她。赵月姐，你真的相信人是会改变的吗？”
“我听说傅时凯在国外很本分，没有再惹过事。”
金凝雀不置可否，她大口将啤酒喝完，然后拿着空罐子做了一个抛投的姿势，啤酒罐很准地被扔到了三米开外的垃圾桶里。
赵月忽然觉得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因为傅仁杰和傅时凯的面容又在她的记忆中清晰了起来，也许是眼前这个女子平静淡定得让人意外——毕竟她看过法庭的录像，金凝雀在傅时凯被宣布无罪释放的时候突然发起疯来，她披头散发，尖叫声嘶力竭，那种仇恨狂躁如同野兽的眼神，赵月根本无法忘记。
就在她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响了。
“我去看看，也许是修水管的，”金凝雀站了起来，“那该死的水管已经坏了两天了。”
她裹紧外套，穿过庭院，打开大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
——竟然是中午才打发走的杜晋臣。
“杜先生。”金凝雀双臂环胸，丝毫没有让他进屋的意思。
“我听说你住在附近。”男人的面容上有一丝惊喜，“只是碰巧看看你是否在这里，你现在一个人在家？”
“大晚上的突然拜访一个单身的独居女人，杜先生难道不觉得有些不妥？”她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语气冰冷而带着嘲讽的意味。
杜晋臣脸色涨红：“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唐突。”
金凝雀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他这番尴尬惭愧的模样分外有趣：“杜先生有什么事吗？”
“我就是顺道来看看。”他小心翼翼道，“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
她蓦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我遇到过的搭讪方式都比你高明多了。”
杜晋臣说不出话来，他只是直直地盯着她，目光渐渐迷离。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明天说不定可以一起吃个饭什么的。”金凝雀倚着墙壁，歪着脑袋。
与此同时的客厅里，赵月四处张望打量着这栋房子，这是幢三层别墅，一楼有客厅，卫生间，厨房和书房，二楼是卧室，三楼是阁楼，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的。
——咚。
又是一声响动。
赵月茫然地环顾四周。
“碰碰。”
略显急促的两声，好像是从客厅旁的书房里传来的。赵月走进书房，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书架，从地板到天花板，堆满了书和黑胶片。靠窗的桌子上乱七八糟对着许多文件，像是很长时间没整理过了。
赵月抬起头，外面是院子，破旧的秋千矗立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孤独而诡异，被风吹得晃动了两下，生锈的铁链发出嘶哑粗粝声音，仿佛是痛苦的呻|吟。
——咚。
她仔细听，那模糊的声音，隐隐恍若从书架后面传来。
“有……有人吗？”赵月结结巴巴地开口道。
没有人答应，那诡异的声音却消失了。赵月却仍是觉得不对劲，她翻了翻架上的一摞书，不知碰到了什么，书架忽然向一旁缓缓移动。
她目瞪口呆地看到一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洞口出现在眼前，里面是最深沉的黑暗，无法视物，好奇心驱使她走了进去，她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番，终于摸到了开关。
啪的一声，灯光大亮，房间里的一切都浮现在了眼前。
墙上挂着几把枪和刀具，其他地方——这个不足十平方米的逼仄空间里，贴满了照片。男人的，女人的，与人见面，在台上演讲，绝大多数都是偷拍来的，有的人脸上被红色记号笔画了一个叉，那张脸她在报纸上看过，一个月前才被杀害的银行家。墙壁角落左侧专门有一小块区域贴着十几张照片，她认识上面的人，是傅仁杰和傅时凯。
“天啊。”
惊惧中，赵月下意识地后退，却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桌子。随着一声哗然，桌上的东西掉了下来，散落了一地。
那是上百张牌，所有牌都是同一幅图画——穿着黑色铠甲骑于马背上的骷髅骑士，挥舞着镰刀在月光下散发着骇人的光芒。
砰！
这下声音清晰了起来，赵月将耳朵凑到墙上，突然里面一声捶击让她失声尖叫起来。
里面的人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捶打得更加疯狂。
“逃出去。”这是她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唯一能反应的，她感觉自己腿在发软，踉踉跄跄走出暗室，却发现金凝雀已经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在等她出来了。
“知道傅时凯为什么没有呼救么？”金凝雀微笑着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赵月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眩晕的感觉如潮水涌入她的大脑，连站着都要扶墙，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她骤然想起不久前喝下的那杯水。
“因为他叫得太厉害了，我从来没发现一个男人能发出那么尖锐的声音。”金凝雀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能给他做一个……小小的，割掉声带的手术，手术成功得不可思议。”
金凝雀慢慢走近了她，赵月想尖叫，声音卡在了喉咙里，双腿也仿佛被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金凝雀修长白皙的手慢慢划过她的脸，她的笑容愈发动人。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你觉得他能撑到什么时候呢？被黑暗吞没，在狭窄的墙里……第三天，或许就是一个奇迹了。”她的手指仿佛情人般温柔地抚摸着赵月的面颊，“你能熬过多久？”
“求你……求求你……”哀求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仿佛应和着她恐惧得变了色的声音，墙里头的人开始急促而剧烈地敲打起来，一如她的心跳，然而这阵疯狂过去后，不知是绝望地放弃了还是如何，一切重归于死寂。
“嘘——嘘——”金凝雀一把捂住赵月欲哭喊的嘴，她的声音在她耳边沉沉响起，带着蛊惑的味道，“睡吧，睡下去就都结束了。”
赵月的意识越发昏沉不清。
金凝雀抱着她滑倒在地的身子，语速缓慢，带着催人入眠的魔力：“当年的事情犯人不只是傅时凯，还有孙子荣……我跟踪了他整整一年。今天这个日子，我已经等了四年。可是最让人伤心的是，这个值得庆贺的日子，我却只能找你倾诉，你知道吗，下面就该轮到傅仁杰了，我在他的水里放了足够的环氧化苯并芘，最迟一个月会致癌……三个月后，我会出现在他的葬礼上，献上我的哀悼，但那时候却没有人与我一起分享那份快乐了，所以我决定将日期提前一点，赵月，我真的很开心，这么多年来，再也没有比今天更加让人欣喜的了。你感觉到了吗？你听见了吗……我知道你再也醒不过来了，睡吧，一切都结束了。”
她低下了头，一个吻轻轻落在女人光洁的额头上，她的脸上带着温柔醉人的微笑，脸庞泛着浅浅的蔷薇色，美好仿佛天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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