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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节 ...

  •   第四十六节

      庞统等人走后,包拯几个也未闲着。当夜,新出现的白骨就被打捞了上来,这是一具颇为新鲜的男性骸骨,高约六尺八寸,全身布满细碎的刮痕,想必是食人鲳锋利牙齿的杰作,另外的特征则为:头骨有裂伤,右腿小腿骨有骨折后愈合的痕迹。

      包拯拭了拭额头上细细的汗水,有些许的风吹来,让人感觉到一丝凉意,他站起身来,发现夜已经很深了。公孙策不在,他或许不能从验骨之中得到更多的东西,但是他是包拯,他所已知的东西已经足够他做出推断。

      李蝶落水后的惨状惊得那些围攻看热闹的家丁奴才作鸟兽散,也亏得桑家还有一位撑得住场面的管家,才将后续事宜有条不紊的进行下去。那管家眉目和善,五十开外的年纪。包拯朝他恭恭敬敬的作了一揖道:“是桑总管吧?在下包拯有礼了。”

      桑管家自然知道包拯是何许人也,连连回礼道:“哎哟,包公子,可折煞老奴了。”

      包拯微微一笑道:“不知可否请教总管几个问题?”

      “公子请问,但凡老奴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

      包拯转向水面已趋于平静的碧水塘道:“不知这水中为何会有食人鲳这种外域的猛兽?”

      “不瞒公子说,‘食人鲳’这个名字老奴今儿还是第一次听说,就更别说知道他们是从何而来了。”

      小蛮沉不住气,语气中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意味:“你身为桑家的总管,大小事总是逃不过你的眼睛吧?更何况池塘里多出这几百尾的鱼?”

      桑管家也不介意,朝小蛮也作了一揖,答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碧水塘两岸的南北苑历来都是作为接待贵宾的客院。没有客人的时候,除了例行打扫的家丁,很少会有人来这里。”桑管家略顿了顿又道:“不怕几位笑话,我家老爷生性耿直,在官场上并未有太过亲近的朋友,在公孙大人与庞大人来桑府之前,大约有两年时间都未曾有人住过这里,只是大约一年前,有个扫地的奴才不慎落水,好些时候才被人救起来,想来那时候水里还没有这些食人鲳的。”

      包拯闻言直点头,忽然听到有人急切的喊道:“少夫人,少夫人,您别往那边去!”

      包拯等人齐齐回头,但见角门处一个鬓发散乱的妇人一路跌跌撞撞而来,桑管家一见‘哎哟’连天的迎将上去,双手搀扶着道:“小姐啊小姐,你身子这般虚弱,怎能夜里跑出来吹风?”桑矜春恍若未闻,两眼满院子的看,忽而就盯着某个地方不在动了,包拯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那边摆放着那具打捞上来的骸骨。

      只听桑管家怒道:“是哪个不上心的奴才干的好事,也不照顾好少夫人!”角门外紧跟着跑进来一个姑子,见了大总管哪有不怕的,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道:“方才...方才...哪个...惨叫声,将少夫人惊醒了,本都安抚好了,哪知少夫人趁着奴婢去拿安神汤的空挡就跑出来了!”

      桑管家并不是爱苛责的人,只略带威吓的说道:“若再不看好少夫人,小心我的三尺板。你过来,好生将少夫人扶回去安歇!”

      姑子连声答应着走上前来,桑矜春却突然挣脱了管家的双手,径直跑到那具骸骨旁屈膝跪倒,泣道:“夫君,我在梦中唤你千万遍,如今,你终于肯见我了!”言罢,双眼一翻,就直直栽倒在地。

      姑子连忙上前扶起,桑管家惊道:“小姐!你说什么?你说这是相公?”

      桑矜春也不答话,两眼只汩汩流着泪,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桑管家自然是着了慌,连忙四下招呼着家丁去城里请大夫,又唤姑子去多找几个丫头帮忙,一时间手忙脚乱。

      尔后,桑管家大着胆子朝骸骨仔细的瞧了瞧,惊道:“哎哟,这骨头的身量当真与相公的一般高啊!”

      包拯蹲下身来,指着天灵盖右下方以及右腿小腿骨的位置道:“头骨的伤是死亡前后造成的,腿骨的伤则是旧伤,愈合得也比较好。”

      “是了,相公跟小姐成亲不久的确摔折过腿,大约有七八年了吧。”

      “哦?是为什么伤了腿呢?”

      “当年相公只是个入赘的破落秀才,老爷嫌弃只是小姐喜欢,可相公是个心气高的主,为了让老爷另眼相看,勤读诗书之余还学着老爷舞枪弄棒,就在那一次跌折了腿之后才作罢!”

      “多谢总管相告,包拯谢过了。”

      “公子客气了。”言罢,桑管家自然又去看顾着桑矜春,片刻功夫方才那姑子就领着两个丫头匆匆而来,扶起浑浑噩噩的桑矜春朝外走去,桑管家朝包拯等人行礼道:“老奴先带着小姐回去休息了,几位请自便吧!”

      桑矜春离开的背影看上去甚是悲伤,原本富贵尊荣的一家人,现下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这偌大家业也再无半分意义。不知是天不垂怜还是人心为祸,欲望本事一切烦恼的根源,世人都知晓的道理,却鲜有人懂得。

      小狸忽然想起一事道:“包大哥,前次我追丁丑和李蝶的时候,远远瞧着,就在碧水塘边,元知州和丁丑扭打在一起,元知州抱着丁丑想往水里跳,然后丁丑把他甩开,他就一头撞在假山上,立刻晕了。当时柳姐姐受了伤,我着急追人,就没管元知州,现在想,好像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元知州了!”

      “小狸,你刚才说元知州想抱着丁丑往水里跳?”

      “包大哥!”小蛮眼中晶晶亮亮的光芒一闪,道:“我知道了,元德知道水里有食人鲳,想要跟丁丑同归于尽呢!”

      包拯叹了一口气道:“恐怕不止,这些食人鲳应该就是这位知州大人放养再次的吧。就像那棵见血封喉被他悄悄的带进来一样,他身为地方长官,有渠道上的便利得到这些异类的东西,他又为桑家女婿,更能绕开管家奴仆培养这些东西。”

      一阵风从夜歌森林吹过来,带来些潮湿的雾气,在这偌大的桑家大宅中弥散开来,像一层薄薄的纱。包拯有些忧心忡忡的朝夜歌森林的方向看去,一切似乎已经真相大白,一切却又似还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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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林古木在无人打扰的漫长岁月中肆意生长,抬头不见星月天幕,亦不见繁茂几何,只见得诸多闪着磷光的虫豸异草将身之所处浸染得幽蓝一片。一棵树之冠便大过了天,两棵就成了世界,时有几缕轻忽飘渺的云雾停在树腰处,无数纠缠的藤蔓从不可知的高度垂将下来,直落到地面生根发芽,偶尔有一两声诡异的鸣啼,似在耳边,又在天边。

      桑影领着两人在这原始丛林里迂回而行,像在刻意避开着什么,比起脚踏实地,她更喜欢交错的树枝间穿梭,白色的衣裙浸在一片青蓝的雾中时隐时现。无法令人忽视的热流从每一个叶与叶的的缝隙泄漏出来。

      庞统心中乍然闪过一个念头,忽然间他就知道了桑影要带他们去哪里。

      渺渺花青色烟雨,烈烈天火入凡林。

      两句早已经被破解的谜题。

      在夜歌森林最为深沉迷惘之处,终年云雾缭绕植被不生,其下深谷丘壑之中好一片吞吐着火舌的地狱。便是自十八层极尽苦楚之处而来的红莲业火将凡尘与地狱的阻隔舔噬了通透。庞统曾经与柳依依一同追踪桑影到过此处,只因不得其法而入,硬闯的结果就是几乎瞬间被火焰吞噬,幸而庞统身手敏捷,只烧掉了半片袍子。

      空气中的湿热已经到了难以忍受的地步,庞统的脚步骤然一停,展昭发现他的异样也停了脚步:“怎么了?”

      “公孙策?”庞统急急唤道,展昭不解其意只怕公孙策有不好,连忙靠过来看他。

      “你公孙大哥刚刚动了一下!”

      “真的?”

      已无知无觉多时的公孙策居然自己挣动了一下,这或许会是个好的开头。

      “趁现在,我要再为他输一次真气,或许能助他心脉恢复。”好不容易寻了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庞统将公孙策的草地上扶正他的身子。桑影很默契的停在远处的一棵树上,冷眼瞧着下面发生的事情,宛若一只白色的绶带鸟。

      “不如,我来吧。”展昭的建议未得到庞统的响应,他闭上眼睛专心的给公孙策输入真气,左右手掌略略变化着位置,以求两道真气可以守望相助,而不会狭路相逢。此时此刻的公孙策如同一个脆弱的瓷娃娃,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展昭见到庞统脸上的大滴大滴的汗水汇集到下巴滴在衣服上,濡湿一片,不禁替他捏了一把冷汗。同为习武之人,他自然知道,半个时辰内两次大量消耗真气意味着什么。若不是珍而重之,如何以命相待。

      好在密林除了热里并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影响到他,庞统轻轻将公孙策放倒,自己则打坐调息,此时丹田内已经几近空虚。

      展昭知道他已是累极,并不出声打扰,只是守着公孙策,忽然公孙策的长睫似乎微颤了一下,展昭以为自己没看清,揉揉眼睛紧盯着公孙策的脸,又颤了一下,果然不是错觉,长睫颤抖着,似乎是将要醒转的样子。

      展昭顾不得在衣服上擦一擦自己湿漉漉的掌心,将公孙策扶起来,轻轻唤道:“公孙大哥!”

      庞统听见动静睁开眼睛看向这边,长长吐出一口气,收了调息。他果断的将公孙策扶到自己怀中,摸他手腕命门,果然有了轻微的跳动触在指间,对于庞统来说无异于这跳动比得霹雳和惊雷,他心中大喜:“他有脉搏了!”

      虽然微弱非常,但至少有了希望。

      约莫再走了一盏茶时分,前面已经无路可走,参天的巨木无法适应这种热度,只被热流和湿气蒸腾得只剩下空虚的躯壳。喜温湿的各类苔藓藤蔓和荆棘类在这里茁壮成长。展昭不得不一路挥舞着巨阙为庞统和公孙策开辟出一条路来,潮湿的空气带着烫人的温度被呼吸到肺里,几乎不能正常喘气,庞统和展昭都禁不住咳嗽起来,展昭伸手抹了一把脸,摸到的并不是汗水而是一手的油脂。

      就是这般情况,却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有人对此自然甘之如饴,公孙策又在庞统怀里挣动了一下。

      桑影从刚刚的枯枝上飞身而下,趴在地上藤蔓抵死缠绕的地方细细嗅闻,在两片岩石之间似乎有所发现,她伸出她尖细如箸的手指用力崩断附着缠绕在岩石上的藤条,顷刻间手指上赫然几条青淤,她却浑然不觉接着抓扯。

      展昭看着心中不忍,更加搞不懂此女的思维模式,明明两人都带着刀剑,又何须用手?
      “姑娘,让我来吧。”

      桑影面无表情的继续手上的动作,展昭凭着宝剑的锋利和内力的刚猛,一剑挑断一片,几下之后,两片岩石之间显露出一条极窄的通道,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普通人来到这里都是死路一条,若不是庞统与展昭身怀绝世武功必然撑不住这里的高温,若不是公孙策患了这个奇怪的寒症,必然也小命休矣。通道里的热度又提升了一个等级,展昭扶住发晕的头,只要能救公孙策,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他也在所不惜。

      通道倾斜朝下,洞内倒是没有什么生长什么难缠的植物。桑影身子娇小自然通行无碍,公孙策消瘦侧身可过,可苦了余下的两个男人,抬头收腹提臀侧身走尚且刮皮磕肉的,庞统几乎被岩壁刮破了全身的衣衫。

      走了好一会,出得洞来,几乎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根本就是通往这火焰地狱的通道。

      展昭与庞统站在地底的坑道里,只看得见一线的天空。面前翻滚着一炉火热沸腾的熔岩火海,像是炼化钢铁的熔炉,不时窜出一柱火焰直直侵入夜空。

      皮肤上的水分顷刻被蒸腾干净只觉得辣辣的疼,桑影捡一条小路朝前,避开火海最为灼热的地方,又走了大约一盏茶的时候,天空渐渐露出来。、

      一块略高于火海的土地出现在眼前,大且平坦,灼热之感稍减,却听见了隆隆的水声,抬头看见山间汇集的涧水从高处落下,形成一条细长的瀑布,状如白练。瀑布底端贯入火海下方,离得远了看不清是如何的地势起伏,只见得袅袅生烟。

      瀑布底端与几人所在的位置有一条曲折狭窄的道路相连,两边都是吐着泥泡的熔岩和火焰。这火焰地狱大部分沉在地底,得见天日的地方并不多,四周草木难以生长,有些长在临界点而终于没能熬过酷热的树木枯黑扭曲的枝桠支楞在半空中,如同魔鬼舞动的肢节。

      桑影站在小路的前面不动了,坐在地上运功打坐。庞统眼前一阵晕眩,若再此处呆上半个时辰必然是脱水而死。但是公孙策越来越温暖的身体和越来越强劲的脉搏,让他又不能选择离去。

      公孙策的病说来说去就是需要大量的持续不断的暖去克服他骨髓里的寒,如此简单,却又实在艰难。

      “庞统,你看。”展昭喘着气指着平地边缘的一个黑影,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好像是个人,我过去看看。”庞统将公孙策放下,朝着黑影走去。

      走近一看,果然是个人,而且从身形分辨还是个女人。庞统将她翻转过来,心中一惊,竟然是柳依依。

      上次柳依依与自己一同追踪桑影,她必然是知道这个地方所在的,但是那岩石中的通道分明未开,她又是如何进来的?庞统对待叛徒一直都是不假辞色的狠,从前他一定会一掌击得她天灵尽碎,即使她是莫逸的妻子。但在此时庞统却摘下她腰间水袋,一边掐她人中穴一边喂她喝水。

      即使是在确认柳依依与丁丑勾结的时候,庞统也有意无意的放过了柳依依一马。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若非亲历,也不知其中撩人处,若非亲见,也不知道其中婉转处,直教人软了肚肠。以己度人,不想教少年时代就跟随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难过。

      庞统知道心软对于他来说,也许意味着万劫不复,但是他是个随心的人,也是个坚定的人,对于自己的未来他设想了很多种,独独不能没了公孙策。

      柳依依显然来得有些时候了,龟裂的嘴唇已经开始渗血,她悠悠醒转过来,见到头顶上庞统的脸,显然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将...将军!”柳依依翻身跪下,全身都扑在尘埃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桑影的行动吸引了庞统的注意力,她站起身来,朝着那条曲折的小路走去,娇小的身形时不时隐匿在窜起的火焰之后,庞统狐疑的看着这个女孩要做什么。

      大概走了十几丈,她猛然转身,长袖中窜出一条白绫,在展昭的措手不及的惊呼之间,那白绫如同一条白蛇,准确的将公孙策卷起拉入火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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