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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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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节
桑府不是衙门,却有私设的地牢,阴暗的地下空间,潮湿的地层渗出的水滴答、滴答的响,混杂着窸窸窣窣的不明声响,一声一声不紧不慢,每一声都听得李蝶胆战心惊,仿佛生命的倒数计时。
唯一的小天窗吹下来一股清凉的风,带着夜歌森林特有的郁蓝气息,她全身一阵抖,连滚带爬的退到墙边角落,双手抱头,双眼紧闭,喘息甫定,又开始贪恋那小天窗下的一簇明亮,试着挪动紧绷的身体朝那点光明爬去。
伸出手,自以为滑腻的皮肤,两日不到,已经露出她这个年纪该有的苍老,李蝶的心里忽而生出怨毒的恨意来。
手掌在明光下投出长长的影,好似森林的藤蔓,细长扭曲,直到那些卷曲的黑线中出现一个淡淡的剪影,李蝶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一点鼓得如铜铃一般。
“啊...”李蝶渐渐觉得呼吸都不能够了,从肚子里发出些破碎的颤音。脊髓好似被人注了冰水,一阵一阵的麻凉往全身窜。
那个女孩依然一身白衣,皮肤苍白得透明一般,垂着一头齐腰的长发,可称为刘海的额发覆盖住半边脸颊,黑白在她脸上显得那么的泾渭分明,尖细的手指露在袖子外面,比刀锋更令人胆战心惊。
而她此刻正端立李蝶面前,不真实的像个索命的噩梦。
“不要....不要过来。”李蝶颤抖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清了,身子不用自主的朝后退,后退。两只手撑在地上不停的摩挲,犹如落水之人想要抓住点保命的东西。
“桑小姐,桑小姐,你饶了我吧。”李蝶脚跟抵到墙角,全身触点一样弹起,突然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
桑影僵硬的面部表情让人怀疑她带了一张极为精良的人皮面具,举手投足间都不带任何一点人的气息,包括她此刻抬起枯枝一般的左手,李蝶惊恐的看到那只手似乎渐渐红润,犹如主人将一身的血气都倾尽指尖。
一击,绝不留生机。
“啊!”李蝶尖叫一声,桑影应声一抖,手上的动作也缓了,李蝶疑惑间,只见那红润之色便由指尖转移到了桑影脸上,越来越红,最后竟然是鲜红一片,一线,两线,一注,两注,鲜血如注。
血从发际线如瀑而下,染红了单薄的衣襟,小小的女孩轻飘飘的倒在尘土里,犹如一片落叶。
李蝶瞳孔瞬间因喜悦而紧缩:“是你!”
桑影身后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一身塑身夜行衣,手里还拿着沾血的狼牙棒子,斜吊着眼角,笑得一脸阴险:“这小妮子,还挺难对付的。”
李蝶咋惊咋喜见,腿脚是软了,半天爬不起来,又想到现在的这样子实在是难看,连忙装模作样的将发髻抹了一遍。
黑衣人将滴血的棍子一丢,面巾一扯,皱眉道:“好了,你啥时候能别装模作样。”蹲下翻转桑影的身子,脸色一沈,心中暗叫不好,该不会是打死了吧?
李蝶,将腰一叉,兰花指一翘戳在男子额头,道:“怎么了,想老娘了吧,当初抛下老娘的时候怎么那么爽快呢。”
“当初丢下你,你也活的好好的,要是不丢下你,只怕你就只能在这里归土了。”
冰冷的语气让李蝶心有不满,佯装生气却见不到对方丝毫的动静想到,一撅嘴还是粘了上去,黏糊糊道:“丁郎...”手往对方腰间摸去,没想到丁丑嘶的抽了一口气,李蝶手一抖,终是瞧见丁丑的伤。
“啊!”李蝶低呼一声:“你,你没事吧。”
丁丑将手一扬,长长呼一口气,靠到墙边:“皮外伤。”
“怎么可能是皮外伤,那个叫庞统的,叫展昭的,还有那些个手下,你那点本事怎么可能是皮外伤!”犹如一盆冷泼下,李蝶明显慌了:“我还指望你带我出去这个鬼地方呢!”
丁丑阴沉着脸:“你个疯婆子,给我住嘴。”李蝶耷拉着脑袋,果然乖乖坐下。
左侧的剑伤,突然又疼的火烧火燎,丁丑握紧拳头,‘由我针匣’还绑在他右胳膊上,丁丑冷哼一声神针门岂能就这样被小觑?
庞统这一剑,我记下了。
“你先别着急,等着天色暗下去,我自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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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花青色烟雨,烈烈天火入凡林,不欲鬼魅摄魂舞,直叫相守作离群。烟雨....相守...离群...”公孙策倚在床头,轻轻吟道,眉头不经意的一蹙,庞统不动声色的眼光一聚,淡淡道:“怎么,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公孙策随之浅笑摇头,也不知那摇头是个何种意味,似无力一般的笑容。
庞统握住公孙策一只手,指尖已经凉了,就是掌心还留着点热气:“若是感觉难受,我再与你渡气就是。”
“多谢将军美意,只是生死由命,实不敢再耗将军真气。”公孙策抽回手,撑着挪动身子朝里。
“我说过,你死不了。”庞统冷哼一声,面有愠色,眼光一转,从怀里摸出一张红牛皮,递给公孙策,又坐在床边俯身将他一拦,似是而非的搂再怀里,明显感到公孙策背后一僵,直往前挣,庞统暗中压住他半截腰带,如若公孙策再行挣动,只要腰间那活扣一扯落,这一身薄衣滑落,便不是宽衣解带也成了宽衣解带。
是可忍?不可?还得忍。
公孙策突然‘啧’了一声,随手一展将那块牛皮对光举起。
庞统果然如意料之中坐直身子,恰巧到与公孙策齐肩的位置,盯着那牛皮看了几眼,光聚拢在牛皮上凌乱的小孔中,扎眼得紧。
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公孙策瞪着眼睛赞叹不已。
一张牛皮厚不过几毫,且几经处置柔若丝绸,却不知被哪位能工巧匠镂空雕上了内中外三层嵌套的圆孔,孔套孔,圈叠圈,各自遮挡,若隐若现,完全不着章法,又绝不潦草。
“如此巧夺天工的技艺,便是想要造出第二张,也是不可能了。”公孙策冷笑道:“作为藏宝图是再合适不过了。”
庞统且悠然道:“若不是丁丑那厮抢去一份密语,三份齐集,我想公子定能识破其中玄机。”
“将军不远千里,来到这边陲荒地,目的不过尔尔。”公孙策一捋发丝:“将军不如早行告知,寻到了玩物,也好回转京城,不误了令尊大人的寿辰。”
“玩物?”庞统皱了皱眉头:“这样说来,公子愿意帮忙?”
公孙策截然道:“误会。公孙策对宝物没兴趣,却有一颗好奇心。”
庞统眉毛一挑,笑道:“哦?你对什么好奇,庞某也许能给你解惑。”
公孙策双目一抬,温润的眸子一道凛冽的光:“我一直想不通你要那惟尊剑来有何用?既然它与弈王齐名,那顶多不过是个华光四溢的兵器,就如你的七星剑,若离了你庞统的手,废物一件,帮不了你平天下。”
“公孙策啊,好一招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庞统哈哈笑道,却不带笑意,对上公孙策的双眼,目光如炬:“散漫闲聊一句,打听到我寻惟尊何用,就如同太庙一般,摸准我庞统一副心肠,再对点击破?”
公孙策闻言,心头犹如被谁一拧,脸上笼一层薄怒,却不知道那一双怒瞪的眼睛中却带了委屈,庞统松了口气,瞥嘴笑道:“有趣真有趣。”
“你说的很对,神兵利器离了人的手,都是废物一件,宝剑自然配英雄,我庞统就是英雄。”庞统甩袍起身:“再者,赵老六千方百计要那得那剑,你以为是何原因?”
公孙策沉着脸色,转头朝里,道:“我不想听,你也别说。”
庞统欺身过来,扭住公孙策的手腕,公孙策吃痛,惊疑不定的看着他,本是庞统爱极了的秀美面容,却奈何一直向着别处。“若惟尊在手,就是公孙公子这样的筋骨,杀我庞统亦不再话下,你说,我岂能让它落到皇帝手上?”
“换言之。”公孙策冷道:“它的神力若到了飞星将军的手上,这世人便人人由你主宰生死,无疑更助你的雄图霸业!”
“哦?你到说说看我将为何雄图霸业?”庞统手上加了力道,公孙策哼也不哼一声,紧要牙关,额上青筋若影若现。
一番对视,一场争斗。
两人互不相让,在寒凛的目光,如同纷飞的剑雨,扎在心上辣辣的疼。
一样的傲气,一样的睿智,一样的风流,吸引也好,爱慕也罢,只有胸膛贴着胸膛的时候才发现,心与心那咫尺间竟然是千山万水。恍然大悟,原本你我是泾渭分明的两个人。
或许只有将心掏出来,叠在同一个盘子里,才能感觉彼此的心跳。
公孙策猛然忆起,那位婆婆的话,是谁将心摘下,又是谁执意将它丢到天涯。
“庞统...”被庞统握在手中僵直的手腕突然柔软下来,片刻又猛的绷紧,便似乎主人下了什么决心。
“我...可以请求你放弃..放弃...惟尊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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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什么?”包拯很茫然的看着面前这个小丫头片子。
“诶!我认识你!你不是上次被你家少爷烫伤那个小荷吗?”展昭抱着剑笑,包拯转过头作口型曰:我要告诉小狸。展昭黑了脸,怀疑起这个人到底是大包还是包拯。
小荷眼睛滴溜溜四处转,像在找什么,末了一脸失望,仰头冲包拯道:“我是真的看见鬼了嘛!在少夫人的房里。”
“好吧,那还有别人看见吗?”
小荷思索片刻,才道:“有的!”
“那姑娘何不向他们先求证求证?”包拯一行三人听见尖叫,马不停蹄的跑过来,却是一个小丫鬟抱着头缩在墙角,说话也没有章法。
“要不是那鬼儿,桑家上下也不会这个样子的。”小荷把罐子搁在廊椅上:“小荣,小美,阿海,他们都是因为怕鬼索命才离开桑府的。”
“略有耳闻,略有耳闻。”包拯点头道:“那小荷姑娘不怕鬼吗?”
小荷一嘟嘴:“怕,但是...我要走了,少夫人就没人伺候了。”
江湖人,自然是欣赏这等义气儿女,展昭刚想伸个拇指夸夸她,那姑娘咬咬下唇,不好意思的半低着头,嗫嚅问道:“公孙大人呢?好久没见着他了。”
展昭心中一叹,这可算的上是动机不良否?
公孙策啊,公孙策啊,你啥时候又欠下一笔情债?包拯哑然失笑,道:“我没见过这么大院子,想溜达溜达,公孙策累了,休息去了,没准一会休息好了就来找我了。”
小荷眼睛一闪一闪亮:“啊!夫人闹累了,这会睡下了,这院子我熟悉,不如我带你们吧。”
包拯摸着下巴,正中下怀的微笑:“那就麻烦姑娘了。”
小荷遥遥指着百步开外的院落,道:“那就是
少爷的院子了。”小模样怯生生的正眼也不敢多瞧几眼,斜斜的指给几人看:“包公子就自己进去吧,我...”本想说‘我就守在外面’,念头一转,守在外面不就落了单了吗?小脸刹那就红透了:“我...我还是跟着一起进去吧。”
展昭笑道:“姑娘莫怕,有我展昭在呢,小鬼岂敢造次。”长剑当胸,摆出一个很是英明神武的神态。
这年头带坏小孩子啊,竟然连展昭也会卖弄了。
包拯率先踏了进去,小桥流水,顽石假山,绿树成荫,错落有致,浑然天成,也算得是桑府修建得最为精心的一处,便可见桑家员外其实并未对这个过继来的孩子也是疼爱有加。
展昭拍拍脑袋:“我记得,过来的时候,丁丑正扶着李蝶从内里出来,李蝶哭的很伤心,看上去也不像是假的。”
包拯蹲上蹲下,在门柱上点点戳戳,道:“李蝶虽然主母身份,但年纪也不大,这偌大一份家产,她未必就甘心让她的侄子继承。”
“那就是说,桑亦礼跟李蝶的利益冲突其实并不小于他与桑夫人。”
“还有一点,李蝶跟桑亦礼一同谋杀了桑员外,也不乏灭口一说。”
“啊!这样说来,就是李蝶跟丁丑害了桑亦礼咯?”
包拯笑着捏展昭的脸蛋:“这是你说的,我可没这样说。”包拯又去检查进房间处雕花的木门,似乎有些什么地方不好理解,拖着下巴,思考半晌,也没人敢去打扰他,只有小荷一人惴惴不安的盯着南一扇窗户。
“小荷姑娘,看什么呢?”包拯突然说一声,将小荷吓的震了一震:“啊!”又低下头去。
“有什么就说,别怕。”包拯温和笑的眼神有点像当初见到公孙策那一双眸子,只是没那么润,没那么美。
心中莫名一安,小荷道:“外面传的可神了,说这两扇窗户是通向鬼门的,那女鬼的白绫就是从南穿进来,把少爷的魂魄轻飘飘的勾着,然后从北面荡了出去,强子那晚来点灯,看见一白飘飘的影儿,就站在那高高的树梢尖上。”
小荷话音一落,只听得吱呀一声,包拯已经在窗棂上一点,那没栓的窗户一下便开了,阴气沉沉的房间透进来一缕阳光,新鲜的空气扑面而来,小荷害怕的“呀”的一声捂住脸。
“一片明媚景象,那里来的鬼啊?”包拯笑道:“展昭,把那边的窗户也打开把,太久没透风,这屋子都有霉味了。”
展昭嗯了一声,窗户应声而开,展昭抬眼,只见树荫里露出半支朱红嵌碧的屋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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