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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HE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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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明年,我们第一个忌日到来的时候,夜会不会也如今日这般,朗朗夜空,微风徐拂,星河灿烂?
你若是倦了沙场上喧嚣饮血,我便陪着你永归宁静。
身子一直往下坠,耳边风声凄厉,坠的越来越快,根本不能呼吸到一丁点的空气。凌乱的发丝搅做一团,分割着脚下噬髓的黑暗,弥撒至无边无际。
将头深深的埋进他的颈窝,依然炙热的温度,心中已再没有一丝恐惧,恍惚中仿佛闻到了香案上七月瓜果的清香,每年七月七故乡的女孩们,会将胭脂水粉一式两分,一份丢上屋顶供奉织女,一份留为己用,容颜永驻。
那是梦魂萦绕的故乡,如今再也回不去了。只因为他在这风沙漫天的北地,便无怨无悔的陪他葬身于此。
公孙策用最后的力气锁紧了双臂,恨不得那俱火热的躯体按进自己的身体,不过是死亡而已,如此死法,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
脑中闪现着零星的片段,一幕一幕,越发的不清晰起来,“嘭”的一声巨响震颤,闷声闷气,血的气息,什么都湮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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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之前站着两人,朝下张望,夜间雾气积聚,叠在深渊里,纵使仗着皓月当空,也看不出多远的距离。
耶律俊才一甩满头的小辫子,挥着拳头道:“你们,你,还有你,带着你们的部下去给我搜,就是一团肉泥,你们也得给我把他们给我一团一团的找出来!”
站在耶律俊才身后的兵士闻声而动,而另外一边的几个兵头却像是脸色不善的杵在当地。
耶律俊才一下子火大了,傲慢喝道:“萧将军!你的手下都是聋子么?”
如此轻蔑的言语,萧寒青的队伍里爆发出一阵骚动,一名都尉样的士官满眼含怒,几乎拔剑相向。
要说部下都炸了毛,萧寒青再好的脾气也是满腔的愤怒,喝道:“耶律俊才若不是你的偏失,我早已将庞统人头拿下!怎能容他跑到这断崖之上,还给他找什么劳什子的酒喝!我看你怎么跟陛下交代”
耶律俊才看他一眼,哈哈大笑:“庞统的人头,砍下来是一颗,摔碎了也是一颗,你以为陛下会放着我的战功不看,而让我去把庞统人头拼还原吗?”说罢,贴着萧寒青的耳朵到“萧将军,别忘记了,你只不过是一个前来迎接我凯旋的‘将军’而已。”
将军二字耶律俊才咬得异常沉重,一个称谓,实则两种地位。
萧寒青气的脸色铁青暗暗咬牙,却也无可奈何,鼻子里哼一声,道:“都照耶律将军的吩咐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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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不曾向现在这样希望鬼神的传说是真的,至少睁开眼,还能在看见想看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似乎有什么催促着公孙策睁开眼睛,卷曲的风刮的沙沙的响,一点一滴都吹拂在裸露的皮肤上,好冷,他茫然得只看见了一片黑暗,全身都疼痛不已,尤其是腰跟肩膀,难道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却怎么看都不像西方极乐?
是啊,庞统虽以保家卫国为名,却也真真正正的是杀人如麻,跟他在一起,就算青灯古佛一生,也是注定要下地狱的。
庞统!
停顿的脑子突然蹦出的名字,公孙策一个激灵,猛的一翻身,在四围摸索,他呢?他呢?他呢?
黑暗里蓦然伸出的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他心中一惊,听有人附耳道:“嘘,别做声!”
隐约见着远处有火光逼近,熙熙攘攘的人声,听有人叫道:“萧将军!你看!”
耶律俊才与萧寒青闻生快步走近,见地上两团扁扁说不清是什么东西,血滴滴答答的浸润到石缝中,只有破碎的衣衫,勉强可以认为这就是刚刚的那两个人。
萧寒青厌恶的一挥手,难道要这样把他们抬回去给陛下看吗?
拎起一个可以成为头颅的东西,草草用粗布裹了。
耶律俊才却没有立刻离开,一甩满头的小辫子,对着苍穹朗声说道:“庞统!我敬你也是铮铮铁汉,你我相斗多年,也是终是到了永不相见的这一天,耶律俊才就此拜别,此后就算是喝酒吃肉也别来找我!”
他的声音在这谷底来回激荡,久久不散,直到公孙策感觉到身后有人点燃的火把。
公孙策稍稍回头,已是一惊:“耶律文...文才!?”
耶律文才依然是那一身中原书生的打扮,一脸和煦的笑容,微微上扬的嘴角跟他手中的火把一样的温暖,特别是那火光之后的人影。
“庞..统!”乍然见着他,公孙策心中仿佛瞬间被堵上一般,想要爬过去却使不上力气。
耶律文才把火把压的低低,以免光线外露,起身扶起公孙策,笑道:“解了你们的外衣,洞口风大,你还是坐进来一些吧。”
庞统只穿了中衣,半个人都是血,虚弱的靠在石壁上,伸出没受伤的一只手朝他招手,公孙策用手摸摸他的脸,摸摸自己的脸,这....
“我们...没死吗?”
庞统扯出一个笑,道:“你还不明白吗?”
不是不明白,是因为一颗心都淹没在喜悦里,那暂时还能思考别的东西。
耶律文才抬头庞统受伤的手臂,面色凝重的道:“你这条手臂,怕是要废了。”
庞统神色有片刻的黯然,瞬间又是一片平静:“废了就废了吧,从此拿不得剑,也心安理得的不做将军了。”说话间暗中握紧了公孙策的手掌,只觉得对方的掌心都是冷汗。
公孙策道:“文才兄...谢谢你救了我们。”
“我可没哪么大的本事。”耶律文才摇摇头,道:“哥哥料定若逼庞将军到断崖,庞将军一定是宁可摔成肉泥,也不会甘愿将头颅作为战利。事先安排了八名得力手下,以金蚕绳结网,怕被姓萧发现,所以动手迟了些。”
耶律文才撕开庞统的中衣,公孙策则小心的给庞统上药,一顿,笑道:“哥哥曾说听我念:是英雄重英雄,他对这句是是大加赞赏。大概他也不愿将他唯一佩服的宋将的头颅当装饰品一般挂在帐前吧!”
悍将的尊严,都是一致的,输的是庞统还是耶律俊才,其实并不打紧。
“那刚刚地上的尸体...”公孙策瞪着眼睛问,他不能接受有人为了他们而做了替死鬼。
“你还是哪么善良。”耶律文才沉声道:“你放心,我从崖上丢下了来的,本来就是两具尸体。”
公孙策松一口气,脸上有些红。
“今后,你们打算怎么办?”耶律文才正色问道。
庞统笑道:“耶律将军刚才已经放了话了,希望‘永不相见’。赵老六得了我的死讯一定是雀跃不已,再见我怕是要气的一命呜呼的,到时候公孙公子非恨死我不可。”
公孙策狠狠的瞪他一眼,才捡回一条命,张口就胡说,不过说的也对,辽地呆不得,宋土也回不去。
庞统单手抱过他,一吻吻在额头,道:“天下之大,容了千千万万的人,肯定能有我们这两个孤魂野鬼的容身之地的。”
“谁说,我们是孤魂野鬼来着?”
“你还不懂吗?有了彼此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天下之大,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从此功勋的石碑上多了两个人的名字,而神州天下也多了两道浅浅的身影,总是携着手,看尽飞花,有人说那大概就是所谓的神仙吧。
他们信步由缰,居无定所,唯一不变的就是每年的七月七,都要回到那崖上,有人说那是在祝福世间所有的真爱,都可以生生世世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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