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4、第 44 章 ...
-
第四十四章
门被推开了,宿醉的文孝义拖着懒散的步子,从外面进来了。他到桌前拿起茶杯就咚咚喝了几大口水,然后揉着疼痛的脑门往床边走。
文孝义倒上床,长叹一声,闭起了眼。
突然一阵繁杂的脚步声走近床头,文孝义诧异地睁开眼——
四个青壮俯看着文孝义。
文孝义一惊坐起身:“你们?你们是哪个,咋个进来的?”
青壮们不由分说蜂拥而上,抓住文孝义的胳膊、制住他的挣扎,前后左右地架起他就往门外走。
文孝义惊呼:“哎,哎,你们要做哪样?来人呐……”
文六顺立在门口不响。
文孝义看见了,忙求救:“大管家,快叫人拦住他们,他们要做哪样,快来人呐……”
文六顺依然不动,只是叹着气闭起了眼。
文孝义一路喊着,被拖出了屋,拖向大门口。
蒙着眼睛的文孝义一路挣扎着被架进来,站稳了。青壮们扯下蒙他眼睛的布,然后转身走了。
文孝义看见了站在眼前,面色严肃的田田,才明白自己是到了双花寨。
文孝义笑了,揉着胳膊:“大嫂,你这是搞哪样名堂?不就是让我上山嘛,讲一声就是了,干嘛弄这样大动静,我还以为被绑架了呢。”
田田严肃地:“我就是要把你绑来!”
文孝义惊诧:“绑我?啥子意思?”
田田:“孝义,我晓得文家走到今天的地步,还有兰兰的事,你心里有不少委屈和痛苦,可文家哪个人不是在忍受这些?凭啥子你就要纵容自己酗酒,还上了花船,把祖训家规抛到了脑后?!”
文孝义哑口无言,也自知不对。
田田:“现在,我以文家主母的身份,替文家的列祖列宗好好管教你!这几日你就留在山上,哪里都不许去,马上戒酒!反思过错!”说完,她抽身出门。
文孝义还没反应过来,门已“咣当”一声从外面锁上了。文孝义忙扑到窗户旁,喊道:“嫂子,嫂子,放我出去,你不能这样!”
田田回头:“咋个不能?莫以为你折磨自己就和别个无关,文家上上下下都在看着,全镇的人也在看着!你让大伙咋个想?觉得文家完了,没得希望了?”
文孝义羞愧又痛苦:“我晓得我不好,担不了重任,文家早晚要败在我手里,你莫让我再管那些生意了,行不行?我,我没心情。”
田田:“你可是文家人,是文家铁骨铮铮的男子汉,孝礼常讲,文家没得一个孬种,我相信你也不是。孝义,我容你伤心一时,但你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为文家,为文家要保护的所有乡邻,为你自己,你有多少心事都得收起来;你的眼里,不能只放着过去。”田田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文孝义闻此,怔愣着呆立在那里。
田田快步走议事厅,见双花寨领头的人都围坐在桌前,幺孃忙迎上去拉住她。
幺孃:“咋样?孝义他可听劝?”
田田拍了拍幺孃的手:“莫担心,他总会过这一关的。”
幺孃仍有些牵挂,但她还是点点头,随田田回到桌前坐下。
田田看着众人,想了想,肃穆地:“现在,我要宣布双花寨的下一个行动……”
众人顿时精神抖擞,专注聆听。
田田:“这次行动,全部由女娃参加,正好检查这段时间的训练成果,伢崽们留下守家。”
众人一听,先是一愣。
朝天椒、秀秀、水鱼儿都很高兴,纷纷说:“是!……好,同意!”
男人们相互看看,十分不解,文孝信:“等等,为啥把我们撂下?伢崽们的战斗力那不是比女娃强多了吗?”
文孝忠也问:“难道是行动有啥子特别?”
田田点头:“要讲特别嘛,那就是这次我们不是和哪个人战斗,而是要清扫罗龙镇的邪风,好好整治一下男人们的软骨病。我们巴人的先祖都骁勇善战、自强不息,可这些年镇子里却风气颓靡,再这样下去,往后哪个还有脸讲自己是竿子营的后代、传承了保家卫国的志气?”
众人听得都是深有同感,文孝智:“那伢崽们更该做个表率才对。”
田田笑了笑:“这次下山,我们要封掉镇上所有的妓院、花船,少不得要跟老鸨和船娘子交涉,她们要是撒泼打混,伢崽们总不好跟女人动手吧?”
女娃们都笑了起来,几个男人这才面面相觑,有些悻悻然地作罢。
朝天椒分外积极,一拍桌子站起来:“当家的,这个行动你让我带队好不好?我早就看那些地方不顺眼了!”
秀秀忍不住一笑:“是啊,你可是差点被卖到那里去了。”
朝天椒:“封了这些作孽的鬼地方,也好断掉那些卖女人的恶习。”
田田:“好。我们就分作两队,我和水鱼儿带一队负责街市,朝天椒和秀秀带一队负责河街。据我所知,那些女娃大多都很可怜,为了让她们以后重新谋生、不再干这行,我们发些遣散费给她们。另外,保乡团从这些地方捞了不少好处,肯定不情愿我们封掉它,所以我们行动要快,让他们来不及阻拦,都记得没有?”
在场的女娃们全部振奋地点头:“记得了!”
田田果断地下令:“行动!”
妓院大堂。没到迎客的时间,大堂只有两个下人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突然响起“咚咚”撞门声,两个下人被惊醒,只得起身开门。
门一打开,双花寨女寨兵们涌入,其中包括田田、朝天椒、秀秀、水鱼儿、郑喜儿、田翠翠等一众人马。
下人吓了一跳,刚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巴拉到一边。
田田走在队伍最前面,手一挥,女寨兵们径直闯入,有的深入内院,有的跑上了二楼……
很快,妓女们被赶下楼,老鸨张牙舞爪地和女寨兵们拉扯着也下来了……
田田上前一步,举起手中的枪指着老鸨的脑门,老鸨吓得顿时老实了。
一个木箱被女寨兵搜出来,抬着摆到了桌上。
木箱打开,里面分作两格,一格装着一叠卖身契,另一格里装满银元和珠宝。
田田把卖身契都取了出来,三两下就全部撕了个粉碎。
老鸨慌了,抢上前去又哭又闹,被女寨兵押走……
妓女们见卖身契被撕,有的高兴拍手,有的掩面喜极而泣……
门口。妓女们一个个挽着包袱往门外走,水鱼儿给每人发了几枚大洋……
楼外。妓院的匾额被摘下。女寨兵挥起匾额砸在旁边的石柱上,匾额顿时粉碎。
“吱嘎”楼门关上了;“唰唰”两条白色的纸条封在了门上。
田田带着女寨兵们又去往别处。
又一处妓院。女寨兵们拿着武器守在门里门外,妓女们挽着包袱从门里出来,向各方散去……
“吱嘎”楼门关上,“唰唰”白色的纸条封在了门上……
码头上,几条花船上的妓女纷纷被赶下,陆续经过赛凤仙的花船。
赛凤仙也正被两个女寨兵拉下船,她一路吵吵嚷嚷:“哎呀你们搞错啦,你们搞错了,你们咋个不分青红皂白呀……”她一回头,见自己的船被另一个女寨兵撑杆划走了,她更是大叫:“把我的船留下!把我的船留下!你们是土匪啊,抢我的船,你们哪个是管事的,告诉我哪个是管事的?”她冲身边的女寨兵嚷。
女寨兵不理睬她,赛凤仙挣脱女寨兵的手,向不远处的秀秀跑去。
秀秀正指挥着一些女寨兵,把没收的船一艘艘都撑走,然后给船娘子们发遣散费。船娘子们收到大洋后,都心甘情愿地离开了……
赛凤仙跑到秀秀面前,一把就拉住她,焦急地:“哎,你是管事的吧?莫让她们收我的船呀,我还要做生意呢!你听见了没有?”
秀秀被拉得一趔趄,然后稳了稳,耐心地:“你放心,赛凤仙,我们会给你补偿,比你卖掉船的钱更多,你可以拿去做其它事。”说着,把几块大洋塞到了赛凤仙手中。
赛凤仙乍一下拿到那么多大洋,很是高兴,但转念一想,又抬头要说什么,却看见秀秀已经走开。她追上去:“哎,哎,咋个就这样走了,甩下几个大洋算啥子嘛,这不够啊,还我的船啊……”
秀秀努力想摆脱赛凤仙:“我现在没空跟你讲,你放手,别拉着我……”
突然,一只手拉住了赛凤仙,她扭头一看,朝天椒正皱眉看着她。
朝天椒:“你还瞎跑做哪样,没拿到钱吗?拿到钱就赶紧走!”
赛凤仙腰一扭,扬着头计较地:“拿到钱又哪样,那也不能封我的船。我跟她们不一样,我的船只卖酒菜,不是你们要封的花船。我还……”
朝天椒一听她已拿到钱,不再停留,马上扭头就走开。
赛凤仙忙拖住朝天椒:“喂喂,你不能走,你不能走,我还没讲完呢!你们给的钱根本不够我那条船钱,我那船呀……”
朝天椒一下从她手中挣脱自己的手臂,不耐烦地:“别胡扯了,拿到钱就快走吧!”她一挥手,召唤已完成任务的女寨兵们:“妹娃们,快走!”翻身上马,带着众人迅速地纵马而去。
赛凤仙左右拉不住人,急叫:“哎,哎,你这人咋个跑了,真没教养!”她急忙又回头看河边,秀秀带着另一些女寨兵把那些船也都驶得远去。
赛凤仙:“哎呀,我的船!”她跺了跺脚,一屁股坐在河岸上,懊恼不已。
河边,一阵乱哄哄的脚步声传来,正是周里金举着枪带保乡团匆匆追来了,他一看河街已是人去船空,惊怒不已。
周里金见赛凤仙还在河边,忙问她:“喂,那些女土匪呢?”
赛凤仙没好气地瞥他一眼:“我还想晓得呢!”说完站起身,扭着腰就走了。
海镇长稳稳地放下手中的盖碗茶,不慌不忙看着懊恼的周里金。
海镇长:“慌啥子,不过是些青楼、花船,封就封了吧,影响不到哪样。”
周里金哭丧脸:“镇长,保乡团可是每月都从这些地方抽利的,这下兄弟们的外快就没了。”
海镇长瞪他一眼:“现在哭有啥子用?哪个叫你不看紧了,尽是马后炮。”
周里金瞅了瞅海镇长,不甘心地:“镇长,不花力气也能赚的钱一下就没了,你咋个一点都不心疼?那帮女匪也太嚣张了,明目张胆闯到镇里闹事,简直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总得跟她们讨回点啥子吧?”
海镇长指了指他:“真是不开窍!你现在搭理她们做哪样?你上山去打一仗也讨不回啥子东西。你忘了,眼下我们已经捏住了文家的七寸,能从文家捞到的,不晓得比别处要多好几倍。所以现在啊,得把心思和力气用在这上头!”
周里金一愣,有些明白:“你是说,用那些东西……?”
海镇长得意地点点头:“等着吧,等我把文家余孽一点点收拾了,让文家大院从此改名换姓,罗龙镇的新霸主就是我!双花寨没了依靠,要处置那些女匪还不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周里金终于醒悟,冲海镇长谄媚地竖起大拇指。
“啪”一张借据被周里金拍在文家堂屋的桌子上。
文六顺拿起一看,顿时大惊,愣了愣:“这是,这是我家二少爷管镇长大人借的?”
海镇长镇定自若地坐在一旁,不说话。周里金:“没得错,白纸黑字红手印。”
文六顺自言自语:“没有听二少爷提起呀。”
周里金:“他的字你总认得吧?”
文六顺点头:“这样多钱,他借这样多钱为哪样?”
周里金:“你问我呀,我哪里晓得,你把你家二少爷叫出来问问不得了。”
文六顺:“二少爷他,他真的出外做生意去了,过几天才能回来。”
周里金:“哦,那我们可管不了那样许多,这借据已经到期了,你咋个讲?”
文六顺赔笑:“那,那总要得等我家少爷回来问问他再讲吧。”
海镇长发话了:“他不会是为了躲债藏到哪里去了吧?”
文六顺:“不会不会,文家向来都是讲信用的,只要是二少爷真的借了这些钱,他一定会还的。”
海镇长指着借据:“你可看好了,上面写的清爽,借款到期要么还钱,要么拿你们文家的铺子抵债,拖延一日利息翻倍!”
文六顺只得点头。
海镇长:“我再给你三日,你最好找到你家二少爷讨个方法,三日之后不见还钱,我就收掉文家的铺子!”他对周里金命令:“走!”说完,他站起就走。
周里金收起借据,跟着海镇长后面出去了。
文六顺却是一脸焦虑。
双花寨议事厅里,田田、秀秀、幺孃都惊讶地瞪大眼。文六顺愁眉不展垂首而立,对面的文孝义却是百口莫辩。
幺孃生气:“孝义,不是幺孃我讲你,你犯的哪样糊涂,咋个能借债借到海家去?那个贼心不死的东西垂涎文家,可都是路人皆知的事!”她叹了口气:“到底年轻,做事简直不晓得轻重、不顾后果!欠下一大笔债,拿啥子还?难不成要把文家败光才作数?”
孝义:“我真的没借钱,真的没借钱,我都讲了半天了,你们咋个就不信呢。”
文六顺:“二少爷,那借据上的确是你写的名字按的手印呀。”
幺孃:“借就借了,做哪样不承认?”
孝义:“我的确是没借钱,何况是那样一大笔钱,我借来做哪样用嘛。”
田田沉吟良久,终于说:“按理讲,孝义要是缺钱,文家那么多铺子还不够用吗?眼前有自己能支配的钱不要,非得跟姓海的借,这道理讲不通。”
大家闻听,觉得有理。孝义:“是嘛,还是大嫂明白。”
田田:“问题的关键是那张借据,孝义一点也记不起了,可白纸黑字必须得认账。”
幺孃:“难道我们真的要还钱吗?”
孝义:“那样一大笔钱到哪去筹呢,别讲三天,就是十天也难啊。”
文六顺:“那就得眼看着他们把铺子收走。”
孝义:“我不要吃这个哑巴亏,我不还钱也不交铺子,大不了和姓海的拼了。”
田田:“他巴不得文家跟他拼了,那样他就可以堂而皇之地灭了文家。”
孝义不响了。
田田:“这件事,讨不到巧,借条在他们手里攥着,讲到哪儿也是文家理亏。文家最重信用,如果筹不到钱就让他把铺子收去吧,先把借条换回来再讲。”
孝义感叹:“都怪我不争气,可惜了那些铺子。”
田田:“不可惜,狐狸尾巴早晚是要露出来的,我倒要看看他海涌老贼下面要做哪样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