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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 3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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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一张桌子抵住堂屋的房门。
文孝礼转身,走近被扶靠在椅子上的文太公,担心地:“阿公咋样了?”
文孝义难过地摇头。
文太公虚弱地喘着气:“孝礼,我不要紧……快跟阿公讲,你咋个进来的?”
文孝礼:“阿公,我回来看到前门有好多虎帮的人,就晓得出事了。后来我到后院,发现堵在那里的土匪并不多,就和孝信把他们干掉冲了进来。”
田田问:“那现在后门能出去吗?”
文孝礼点头,安排道:“能,孝信守在那里。田田,一会儿你就带老幼从后门撤退;孝义,你背上阿公也跟起走;秀秀,你和孝信负责保护撤退的人。”
众人应着。田田拉住文孝礼:“那你呢?”
文孝礼看了看田田,终于还是说:“我留下和剩下的人防守,这样可以拖住他们,你们尽快躲到寨子里去。”
文太公一急,挣扎着要起身:“不行,太危险……我们都走了,你一个人顶不住!”
文孝礼冷静地:“阿公你莫担心,我还有安排。我晓得光靠死守不行,还得搬救兵,所以眼下最快的只有找保乡团了。”他向文六顺道,“大管家,他们撤退时,你就去报官求援。”
文六顺:“是,大少爷!”
田田却不干,死死拉住文孝礼:“不,我不能撇下你一个人!我要跟你一起!”
文孝礼伸手一搂,紧紧抱住田田:“听话。我还不想死呢,不会有事。你在这里我才担心,你记住自己就要当妈妈了,要当心,一定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田田哽咽:“……孝礼!”
文孝礼难舍地抚了抚她的头,终于还是一把将她扯开:“走。”他将田田拉在身后,带着众人从屋子隐蔽的另一道门出去。
刚一出门,秀秀突然想起什么来,停下脚步,对田田说:“还有幺孃呢!你们先去后院,我马上就来。”
田田叮嘱她:“要小心!”
秀秀点头,跑开了。众人直奔后院。
秀秀跑进屋,发现地上死去的老幼妇人和丫鬟,大惊,连忙冲到床边蹲下看。
床底下的幺孃依然捂着双耳,闭着眼睛,靠在墙角发抖,嘴里还在念叨:“祖宗保佑……”
秀秀松了口气,一把将幺孃拖了出来:“快走,跟我走!”
幺孃被拖出来,秀秀拉着幺孃跑出屋去。
文孝礼谨慎地将后院的门打开,门外孝信和几个家丁把守着。孝信向孝礼点头,以示安全,地上倒着几个匪兵的尸体,孝礼回身一挥手。
众人从隐蔽处走出。
老幼在安排下,先出了后院门。
秀秀拉着幺孃匆匆赶来,紧跟着也出了门。
几个家丁抬来两顶滑竿停在门口。
文孝义把背上的文太公放下,文六顺扶着文太公坐上了滑竿。
文太公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了,但仍不放心地喃喃:“孝礼,好孙娃……”
文孝礼上前握了握文太公的手:“阿公,我很快就来。”
文太公闭上眼睛,点点头。家丁将他抬走。
文孝义把自己的大刀塞到文孝礼手中:“哥……要当心……”
文孝礼接过刀,拍了拍他的肩:“孝义,都交给你了。”
文孝义含着泪点头,转身出门。
文孝礼看看田田,田田也看着他,脸上流下眼泪。
文孝礼伸手替田田擦掉眼泪:“莫哭,一定要母子平安!”一扭头吩咐孝信,“把她带走。”
田田喊着:“孝礼,孝礼!你一定要来接我,我等着你……”她被家丁拉上滑竿,抬出了后院。
文孝礼看着频频回头呼喊的田田,狠一狠心合上门,把她的身影关在了门外。
“啪”门被插上了门闩。文孝礼转回身,神情坚毅决绝。
这时枪声已逼近后院,文孝礼拿着枪和刀,向跟随的家丁一挥手:“走,杀了这群龟儿子!”又返身穿梭回院子里。
大门外,一些住在近处的乡邻听见了枪声,走出家门,不解地看向文家方向。
拉着小孩的妇人担心地问旁人:“文家这是出哪样事了吗?”
旁边的乡邻摇头:“好像有麻烦,我们去帮忙吧!”
大家随手操起木棍、竹竿之类的东西,就往文家去。
可是他们刚一接近,就被守在文家大门口的匪兵拦住。
匪兵:“滚回去!哪个上来就打死哪个!”
一个大叔怒视他们:“青天白日的,你们要做哪样?”说着就举起手中木棍要冲进去。
一个匪兵猛地一刀捅来,大叔眼睛一瞪,倒地死去。
乡邻们喊:“他大叔!”试图去抢回他的尸体,却被匪兵们恶狠狠地推开。
又有反抗的人被匪兵的刀刺中倒下。
朝天椒疑惑地走出屋,来到海家大院的院子里。
远处依稀有枪声传来……朝天椒听了听,皱起眉头,往院门口走去。
“吱呀”院门开了,海有力从外面回来。他看到朝天椒,拦住她。
海有力:“往哪里去?”
朝天椒问他:“好像是哪里在打枪,莫不是出事了?”
海有力一笑,得意地:“出事?没有出事,是在唱戏,罗龙镇正在演一出改朝换代的好戏。从今往后,罗龙镇就是我们海家父子的天下了。哈哈哈哈……”他笑着就把朝天椒往怀里拉。
朝天椒厌恶地甩开海有力:“外面出乱子你也不管,还带哪样保乡团?人要有良心,不然做多坏事要遭天谴的!”说完,离开海有力,独自进屋去了。
海有力看了看朝天椒进去的屋子,难得一次没有发火,嚷嚷道:“我才不管,这声响多好听,就像赶年的鞭炮一样。享受啊!”
海有力笑着转身在院中的石桌前坐下。
远处的枪声不断,海有力侧耳听着,怡然自得。
海镇长坐在堂屋椅子上喝茶,周里金站在他身旁,俩人也在听着外面的动静。
海镇长“哼”一声轻笑:“天弓虎还真舍得打,一枪一枪的,烧的都是钱呐!”
周里金跟着笑:“他多放些才好,回头我们的生意才会更好。”
海镇长瞥他一眼:“你昏头啦,还真打算卖一辈子枪吗?”
周里金一愣,不解地:“您的意思是……?”
海镇长:“我们卖的到底是公家的枪弹,现在亏得上面要忙着应付日本人,也顾不上查。要是哪天真查起来,你我都得掉脑袋。”
周里金一听,擦了擦冷汗。
海镇长老谋深算地:“枪只是挣点本钱罢了,等天弓虎和文家的事一完,往后我们也不用再冒那个险了。”
周里金赶紧应和:“是,是。还是镇长想得深远。”
海镇长又听了听外面枪声,问:“你听,枪声是不是少了?”
周里金仔细听,点头:“是少多了。”
海镇长把茶碗搁下,掏出怀表看了看:“嗯,时候差不多了。你把海有力喊上,我们去行善。”
周里金:“是。”
“咣当”一声,镇公所的牢门打开了。海镇长带着海有力和周里金步履稳重地往里走,路过一个个牢房。快到关押兰兰的牢房时,海镇长才神情一变,马上疾走了几步,假装很匆忙地出现在兰兰面前。
坐在一地谷草上的兰兰抬起头。
海镇长看着兰兰,嗟叹:“哎呀,二少奶奶,海某惭愧啊!”
兰兰疑虑地看着海镇长。
海镇长回身呵斥看守:“还愣起做哪样,开门,把二少奶奶扶出来!”
看守连忙应着,拿钥匙打开牢门,上前就扶兰兰。
兰兰避开他的手,看了看海镇长,自己走了出来。
海镇长立刻道歉:“二少奶奶,都怪海某教导无方,犬子不晓得轻重,竟然把二少奶奶给关起。二少奶奶这样金贵的身份,哪能呆在这种地方,恕罪恕罪!”
兰兰听着他的话,生出一线希望,问:“那,你能放我出去吗?”
海有力故作顽固地反对:“不行!”他向海镇长道,“爹,不能放她走!偷运烟土是死罪,放走她,我们可兜不住!”
“啪”一声,海镇长一巴掌打在海有力脸上,斥责道:“胡闹!都是你胡闹,才叫我这样为难。平日叫你多用心做事,你给我二不挂五地瞎混,好不容易认真一回,咋个就把二少奶奶给抓了?抓哪个也不能抓二少奶奶啊,这时候你就不晓得睁一眼闭一眼了?”
兰兰忙辩解:“海镇长,我真的没有偷运烟土……”
海镇长伸手制止:“二少奶奶,不管哪样,文家的面子我是一定会给的。你要是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我也没法向文太公交代。你莫担心,我这就放你回去。”
兰兰惊喜:“真的?你要放我走?”
海镇长:“海某一言九鼎,你马上就可以走。”
兰兰:“那,我家的护商队和那些枪,我能都带走吗?”
海有力又嚷嚷:“你莫不知好歹!我爹放了你,已经是提着脑袋在办事了,你还要哪样?”
海镇长瞪一眼海有力,转头为难地向兰兰解释:“二少奶奶,犬子办事欠点火候,但他讲的也是实情。烟土的事毕竟闹出来了,又确实在你的货里查到,这个……有职责在身,海某也不敢违背,所以在事情没弄清以前,文家的枪和人都还得扣着,以便调查。放你走,已经是我尽最大的力了。”
兰兰无奈:“好吧,希望海镇长能早些查明真相,放了我家的人。”
海镇长:“一定一定。二少奶奶,等会儿你跟人去办些手续,签个保证书,就可以走了。海某还有公务在身,马上要赶到县城去办事,就不送你回文家了。文太公那里,还望二少奶奶替海某解释一下。”
兰兰点头:“要得。多谢海镇长。”
海镇长一让:“请。”
周里金带着兰兰往外走了。
海镇长和海有力相视笑着,海有力捂着脸:“爹,你还真打啊,这巴掌疼得很。”
海镇长拍了拍他的肩:“不那样做,唬不住她。你今天表现不错,看来有些长进了。”
海有力:“那是!”
镇公所门外,周里金态度恭敬地将兰兰送出来,兰兰心事重重地从大路走了。
兰兰离开后,海镇长和海有力才走到门口,看了看兰兰的背影。
海镇长回头吩咐道:“听着,呆会儿我们哪个都莫出门露面。你们去给门上贴一个告示,声明我到县里出公差,而保乡团要下各寨收粮捐,今日,不办公。”
周里金和海有力:“是。”
镇公所大门上贴出了一张告示,同时“咣当”紧闭了大门。
镇公所门外一条小路,文六顺飞跑而来,边跑边回头看有无追兵。
文六顺擦着头上的汗,看到前面镇公所的大门,立刻伸手高喊:“救命呐!”
文六顺扑倒镇公所大门上,急促地“咣咣”拍门。
里面没有反应。
文六顺焦急万分:“开门,快开门!海镇长,救命啊!文家出事了!”
然而不管他如何拍门和叫喊,里面鸦雀无声。
文六顺这才疑惑地抬头,注意到门上贴了一张告示,他匆匆一看,连连顿足。
文六顺又急又悲:“哎呀,这是天要亡了文家吗?!”他实在别无他法,还是不死心地又继续拍门。
镇公所院内。文六顺凄凉的呼喊传进门来:“开门!求求你们,开门,救救文家,救救大少爷……”
一屋子的保乡团众人分坐在屋内各处,喝酒的、打牌的、睡觉的、聊天的……他们对外面的叫声置之不理,自顾玩闹。
海有力竖起一根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都给我小声点儿,莫让人听到!”
团丁们耸耸肩、吐吐舌头,偷乐着继续。
海有力喝下一碗酒,把手中骰子一扔,笑着对面前的周里金道:“哈哈,我是大,该你了。”
周里金从桌上抓起骰子,也往上一抛,骰子转动着……
镇公所门外。文六顺依然悲声喊着:“开门,开门……”
拍打门的手却一下比一下慢了下来,终于握成拳头,从门上滑下。
文六顺仰首,老泪众横地望天:“老天呐——这不公道!不公道!”
他无奈地一跺脚,大喊着:“大少爷……”转身又朝文家跑回去。
去往川河寨的山路上,文家老弱妇孺相扶着,踯躅前行。
幺孃和文孝义跟在文太公的滑竿旁,忧心地看向文太公。
文太公闭着眼无声呓语着,突然头一歪陷入昏迷……
幺孃大喊:“爹——”
文孝义忙拉住滑竿,吩咐:“快停下,停下!”
家丁把滑竿放下,幺孃赶紧查看文太公情形。
田田看见前面动静,赶紧也敲了敲自己的滑竿:“快停,我下去看看。”
幺孃从随身口袋里掏出荷包,又放了一颗药丸在文太公嘴里。
秀秀扶着田田走来,田田担心地问:“阿公咋个样?”
幺孃抹泪:“爹的情况越来越糟,我这些醒神丹怕是吊不住了,得尽快把子弹取出来,让他静养。”
文孝义焦急地:“可到川河寨还有段路呢……”
田田果断地:“孝义,大伙儿这样走慢得很。这样吧,你莫别管我们了,快跑去川河寨,一来找人快些护送阿公,二来搬救兵去救孝礼,我实在担心……”
文孝义看了看队伍里疲累的老幼们,不放心地:“要是虎帮追来,你们这些人……”
田田:“有孝礼拖住他们,不会那样快就追来,你快去吧,莫再耽搁!”
秀秀也劝:“是啊,孝义你快去,这里有我和孝信呢,我答应过大少爷,会保护大伙儿的。”
孝信跟着点头。
文孝义再看了看昏迷的文太公,一咬牙,拔腿就往川河寨跑。
随着“砰”一声枪响,一个文家家丁倒下。而地上已经有好多文家男人和女人的尸首。
匪兵们持续进攻着,“砰砰”连着又是几声枪响,文家的人一个个倒下。
廊柱后的文孝礼沉痛地皱起眉,但他没有迟疑,立刻转头开枪。
虎帮匪兵中弹,被文孝礼击毙。
文孝礼勇猛地连连开枪,并不时闪躲,奔跑在各处。
接连着又有几个匪兵被打死,倒下。
天弓虎躲在一个院门后,恼怒大吼:“格老子的,我就不信了,这么多人还斗不过一个文孝礼?这小子,今天非收拾他不可。弟兄们,给我狠狠打,莫放过一个活口!”
天弓虎伸手就是一枪。他手下的匪兵们也不放松,端起枪纷纷射击。
李威更是频频开枪。
文孝礼却已悄悄摸到天弓虎侧面一处,伸出手枪,扣动扳机——“咔”,子弹用完了。他收回枪看了看,恼火地把枪一扔。
李威敏感地发现了文孝礼,转身就是“砰”一枪打来。
文孝礼一下趴到,借着廊柱之间的栏杆遮挡,快速匍匐到一面墙角,坐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刀警备着,同时打量四周。
一个匪兵的尸体就倒在不远处,身边还有枪。
再一看,还有一个匪兵就在近处,正端着枪四下张望,寻找文孝礼的藏身处。
文孝礼立刻果决地冲向近处的匪兵。
匪兵连忙转身,却被文孝礼飞起一刀砍了个正着,文孝礼一把夺下他的枪,就地翻滚到一边。“砰砰”几声枪响就打在他刚刚站立的地方。
躲开后,飞扑到匪兵尸体旁,拿走枪,又往前一窜,藏了起来。
所有的匪兵枪火集中猛攻文孝礼。
此时,文孝礼已双枪在手,他边打边跑,利用对院子的熟悉灵活闪避,一连串动作漂亮迅速。
然而,他寡不敌众,被一枪打中胳膊,晃神间又被击中一条腿,跪倒在地。
李威笑着嚷:“哈哈,打中了,打中了……”
天弓虎也很得意。
文孝礼迅速举枪,“呯”地一枪正中李威。
李威应声倒下。
天弓虎一愣,扑向李威,大嚷:“李威,李威……”
其他匪徒也愣了,暂时停止射击,涌向李威。
文孝礼强忍着剧痛支撑着站起,趁这间歇,退到就近的房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