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洺周崇光]光》岸青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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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拍卖的事我知道。我没告诉崇光，是怕他多想。但是我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以这么惨烈的方式让他知道。
　　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这座宅子的默认持有者一直是我，但它的契约书还在父亲手里，在我们的这场关于光传媒的战争中，父亲拍卖了它，这是一个信号，他想让我明白，他已经在准备着，和我断绝一切关系。
　　这座宅子，是三十多年前，父亲和我的生母结婚时买下的，他们在这里有了我，我在这里有了我弟弟，现在，它又被叶氏集团的继承人买下，作为他和顾氏千金订婚的礼物。
　　这三十多年里关于这座宅子的故事，就是一头一尾两段昂贵的姻缘，而身处其中的我和我弟弟，将被遗忘。我弟弟在这里长大的所有点滴，从此将无处安放，如果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我的回忆也将无家可归。
　　崇光曾经在这座宅子里，那么鲜活，美丽，势不可当地，从幼童成长为少年，然后成长为青年。他在这里，曾经那么高兴地笑过，那么伤心地哭过，曾经那么至爱，那么疼痛，也许他还想过，要在这里安静地死去。但是现在不能了，这所有的一切，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和父亲决裂，我以为我准备好了承受一切后果，我没想到，所谓的一切后果，还包括伤害到我弟弟。父亲永远知道，什么样的方法最能打击到我最致命的痛处。
　　崇光是那样一个，假如我可以，我宁愿像初见他的时候那样，当一捧雪把他捧在手心里的人。可是每当我以为我在保护他，总是更深地伤到他。最能伤害到我弟弟的人，永远是我。
　　下着雨。我的车停在林荫路上，斜对着宫家旧宅的大门。我横穿过林荫路，刚走到门口，远远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拽着我弟弟的手腕，气急败坏地从庭院里大步迈出来。
　　隔着铁艺大门，崇光很快就看见了我。他们走近了，我听见管家说，这里是私人住宅，不是观光景点，你这样乱闯很没规矩你知道吗？
　　崇光没回答，也没反抗，只是一直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管家像逮到调皮捣蛋的邻家小破孩一样，充满嫌弃地把他从门里扔了出来，我冲上去，把几乎跌出来的我弟弟抱了个满怀，大门关上了。
　　崇光在我的臂弯里，半天不说话，也不动。我没打伞，我们就在雨里那么站着。我转头去看这座宅子，我们以前的家，墙是青灰的，窗是深红的，很旧，很好看。但它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修缮，顾家的长女真是雷厉风行。
　　早知道你会卖了它，我就不回来住了。崇光说。
　　快死的人住过的地方，没卖出什么好价钱吧。崇光说。
　　我愣了一下，他从我怀里挣出来，沿着林荫路走去。
　　我站在原地，一种说不清的疼痛，从我心底涌上来，我说崇光，你说的是什么话。
　　崇光又走了几步才停下来，他转过身回答我，它是你的，你卖了它，我没资格说什么话。
　　我只是没想到，原来我在你心里已经死了。崇光对我说。
　　你能告诉我，我是什么时候死的吗？崇光在雨里，对我这样喊。他花了很大的力气，说出这句话之后脸色苍白，呼吸都是乱的，那种哭都哭不出来的难受，我知道。
　　但是，也就在那一刻，我发现我对他拒绝手术的事，依然无法释怀，我说你都已经决定死了，还用在乎我的想法吗？
　　崇光很委屈，但他没力气对我喊了，他说，我以为，你至少会在回到这里的时候想起我。
　　我说，我不会回来了。
　　崇光说对，你就是这种人。他说完，转身就走。
　　我追过去，一把把他拉了回来，我说崇光我是第一天当你哥吗？我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我要的是你，是完整的活着的你，你都没了这宅子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气话。当我知道父亲在拍卖它的时候，我就是这样对我自己说的。
　　雨下大了，林荫路上的叶片遮不住，雨水全落在崇光的脸上、身上，他说，宫洺你不是我哥，你是混蛋。我用力地抱他，他更用力地推我。推开的瞬间我没站稳，向后退了几步，跌靠在一棵梧桐树上，手撑着卷起的锋利树皮，立刻见血了。
　　最后崇光说，我在阁楼上刻了你和我的名字，我还以为，在这里的我们，是永远不会分开的。
　　他向远处跑去。
　　那时我才知道，是我错了。我弟弟是活在文字里的。我把他相信会永恒的，当成了没用的东西。他刻的名字，是在阁楼的窗框上吗，他回来，是想最后再看一眼吗，我都没来得及看到，就不在了。
　　崇光跑了十几米，忽然停下，捂着胃，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