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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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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光从小,就不是那种会因为害怕,或者疼痛而哭泣的孩子。即使是这次生病,我也没见过他因为胃疼到虚脱,或者喝水都会吐,而流过一滴眼泪。他从十八岁,第一次和我吵架开始,后来每次吵架必哭,每次哭都是因为我。
这一次他没有哭。我以为他真的不伤心了。可事实上,在那个早晨,我离开他的病房,掩上房门的一刹那,有一滴眼泪,从他闭着的眼角滑下来,我却没有看到。
就像他那天,在那片油菜花田的田埂上冲我喊过,我却没有听清的那句话一样,他把这一生最重要的话,和最难过的眼泪都给了我,可是我都不知道。
那天之后,崇光不再和我说一句话。
我每天傍晚先回家,煮好粥带到医院,给每只花瓶里换上新鲜的花,隔几天,在病房的衣柜里放上几套崇光日常穿的衣服,把换下来的衣服带回家,我买排行榜上前三名的小说和CD给他消磨时间,不过,他好像不怎么喜欢。
我的小助理偶尔会来陪崇光。他听她念小说,教她打游戏,他惹她生气,逗她笑。有时候我站在门外,听见病房里的说话声,就不舍得进去,我有多喜欢听我弟弟的声音,但我一推开门,一切都会安静下来,两个小朋友会噤若寒蝉,看着我在病房里走来走去,直到我离开。
说心里完全不介意是自欺欺人。崇光说话或者沉默,懂事或者任性,这一切的一切,原本都是属于我的。我很介意,但是,我没有时间去品尝这种味道。我每天在医院停留半个小时左右,晚上九点之前回公司,加班到凌晨。
崇光名下的第一份产业,我把它命名为,光传媒。然后我宣布了我的公司正式永久脱离家族集团。父亲既意外,又觉得不痛不痒,所以最初他冷眼旁观,我的家族集团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反应。
然而,当父亲发现,我的公司在向光传媒注入第一笔资金的时候,局面就完全不同了。他开始用各种正当和非正当的,商业和非商业的手段打击我。
第一笔资金到位后,父亲为夺回主动权,匿名向光传媒注入了三倍于我的份额,我在他的数值上继续追加,他又以我的三倍再度反超。
这种争夺是无谓的,我不可能拼得过我的家族集团,但我毕竟逼迫父亲,对光传媒有了实际的投入。
我自己的公司正在承受着来自集团的打压,崩溃只是时间问题,父亲想让我首尾不能相顾,只要我有一点败退,他将会撤回他的资金,我必须迅速准确地,把这笔钱投入运营。
这难不住我,公司的品牌策划团队,实力是国内一流的。光传媒在运营的第一个月,签约了十几位当红偶像作家,创刊了青春读写志,星辰。我们还从崇光的十几部小说里,选了销量最好的三部,准备投拍电影。
一个月间,光传媒风生水起,我知道,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只要它的存在既成事实,半年内回流的资金,足以弥补注册资金的漏洞。
所有同行都看得出,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战争,没有人愿意卷进来,只有顾氏集团唯恐天下不乱。
顾氏的长女来找我,再次提出了合作。她看中的是我主编的杂志,三年前,这位顾大小姐就要求参与这本杂志的投资和策划,被我拒绝了。不过彼一时此一时,这次她没那么客气,直接邀请我加入顾氏旗下。
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可以专心把光传媒扶上正轨,我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她。
我的公司将成为别人的一颗棋子,也许未来,我还会成为顾氏对付父亲的有力武器。我并非没想到这些。人在感情用事的时候,没有什么道理可讲。我将承担一切后果,绝不后悔。
签合同那天,我的手机一直在西装口袋里震。是医院打来的。崇光因为胃出血和营养不良,引起了贫血,一个人晕倒在病房里。倒下去的时候额头碰在桌角上,流了好多血。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护士已经处理好了伤口。
崇光躺在阳台的沙发上,侧着脸,看夕阳西下。这是十六层,风很大,我拿了毛毯走过去,盖在他身上。他转过脸,额头的伤口,纱布下隐隐有血迹,他不想让我看到。
我半跪在沙发旁边,轻轻扳过他的下巴,吻住他。他的唇,如同这时的夕阳一样,温暖,而又让我疼痛。
我抱起崇光,慢慢走回房间,把他放在床上。我以为他不会回应我,但是,在我的吻将要离开他的唇的时候,他伸出手臂,缓缓地,环住了我的肩膀。
黑夜正在降临。这沉入黑暗之前的片刻时光,我还可以吻着他,我们还可以拥抱,是不是应该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