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死都要17岁》无处可逃

2、chapter01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8月31号，对所有的高中生来说，是命中注定的开学注册日。
　　尽管通知的是九点到校，可何念一大早就被奶奶催促着去学校了。
　　说是早一些可以不用那么晒，可是现在也太早了吧？何念咕哝着看看手表，才七点半而已，从家里到学校，骑车也就二十五分钟，她索性放慢了速度，晃晃悠悠的绕过了最后一个路口。
　　江州中学。
　　四个字是董必武题写的。
　　在这座城市，它就是最好的高中，是所有初中毕业生挤破了头也想进去的高中。
　　可现在这个中学的门口，熙熙攘攘的，堵得像是菜场。
　　嚯，原来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呢。
　　何念翻身下车，有些吃惊的想。
　　自行车棚就在传达室后边的空地上，乱七八糟的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车子，何念往里边走了大约十几米的进深，终于找到了一个相对空的位置，把车子塞了进去。
　　锁完车抬头看了看四周，不远处恰好有个女生也走过来。
　　何念身高是一米六，那女孩比自己高一些，短发，小麦色的肌肤，轮廓比起一般人略略深一些，嘴唇薄靴，不笑的时候看上去有些清冷。
　　有些面熟。
　　何念蓦然间想到了一个名字。
　　初中同校不同班的黄淼淼。
　　她也有些惊讶自己竟然能记起这女孩的名字，可终究在学校没说过话，现在狭路相逢……究竟要不要打招呼呢？
　　只是这样犹豫的刹那，黄淼淼却微微扬起了头，快步走开了。
　　何念确定对方看到了自己，眼神甚至还彼此对了对。
　　可能她也知道自己名字吧，毕竟能考上江中的人不多。
　　不过，还是尴尬。
　　就算打了招呼，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要不要一起搭伴走去教学楼。
　　所以宁可当做陌生人。对方做出的决定令何念无端轻松了几分，她独自往教学楼走去。

　　分班名单就贴在教学楼前边的公告栏上。阳光透过林荫道上繁密的枝叶，最终落在白纸黑字的上的，是形状极不规则的小光斑。
　　何念只觉得眼前一大片脑袋在晃动，密密匝匝的，不得不踮起脚尖，趁着不断有人出来，一点点的往里边挪。
　　“何念，你在6班！”一个刚从人群里出来的女生看到她，连忙说，“你不用挤进去啦！”
　　“金秋你在几班？”何念有些高兴见到初中同学，等她从人群里脱身，问说，“咱俩一个班吗？”
　　“我在3班。”金秋将书包背好，同她一道往里边走，“我们班考进来的五个人都没分在一块。”
　　这么说起来，新班级里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
　　何念心底沉了沉，说了声“哎呀”，同金秋对看一眼，彼此都发现了眼中的失望和忐忑。
　　她们都是从江州第五中学考进江州中学的。其实在初中的三年里，并不算熟，共同点只是老师眼中“第一集团”、“有希望考进江中”的好学生而已。
　　可是在这样陌生的环境里，有着三年共同经历的普通朋友，也显得愈发珍贵起来。
　　走去教学楼的路上，聊了聊暑假的事，眨眼间楼梯已经到了，于是道别分开。
　　6班是在二楼，何念独自一个人走上楼梯的时候，身边两个男生走过，勾肩搭背有说有笑，似乎在聊NBA，末了其中一个还说：“呀，你叫什么名字？在几班？”另一个说了班级和名字，“以后一起打球啊！”
　　刚刚认识就能打得火热，有时候何念真佩服这一类叫做“男生”的物种。
　　6班的标牌离自己越来越近，包着银色铁皮的门半开着，上边是一张学生名单，何念走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30，何念。
　　目光顿了顿，28，黄淼淼。
　　嘿，这么巧。
　　再迅速地上下扫一遍，还真没认识的人了。
　　何念伸手推开门，教室里倒坐了一小半的人。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中，并排坐好的多半是来自同一个初中，至于独自一个人坐着，门口稍有风吹草动，就立即注视来人、表情显得既拘谨又紧张的，可能和自己一样，被分到了这个举目无亲的班级。
　　……坐哪里好呢？
　　何念紧张地扫视一眼，忽然在第二组的倒数第二排看到了黄淼淼一个人坐着，目光还落在自己身上，却没有出声打招呼。
　　何念有很认真的思索一会儿，忽然觉得反正也都是陌生人，还不如找个有点儿熟悉的人做同桌呢，好歹能聊聊母校的事。
　　她迈开步子，走到黄淼淼面前：“嘿，这边有人吗？”
　　黄淼淼看着她，表情开始松动，很快就笑了：“没人。你坐吧。”
　　原来她也是希望我能坐这里呢。蓦然间感受到了对方的善意，何念大大松了口气，“黄淼淼吧？我也是五中的，我叫何念。”
　　“我在学校见过你，4班的吧？”黄淼淼笑着说，“真巧，咱俩一个班。”
　　何念没有再去注意班级里那些孤单的同学，因为她有了自己的“伴儿”，真好。
　　“你们班是不是有个很帅的男生，姓贾的？”
　　“我们班哪有帅哥啊……到是你们班的班长，我们班好多女生喜欢呢……”
　　“……”
　　话匣子打开了。
　　她们都忘了在停车场的时候，因为担心搭讪会带来冷场，假装陌生而冷漠的经过。彼此间的生疏和空白已经被那些攀枝错节的人际网所填满，尽快那些话题中的人物甚至不在这个学校。
　　可是对这两个女生来说，他们意味着无限延伸的话题，和迅速拉近的距离。
　　是的，女生间的友谊，就是开始得这么莫名其妙。

　　八点半的时候班级已经坐满了。
　　嗡嗡嗡的聊天声令这间教室更加燥热，何念和黄淼淼自然也是贡献出了噪音，直到前边的同学静了静，然后这种安静由前往后，波浪一般蔓延到了全班。
　　所有人的目光注视着一个穿着短袖衬衣、灰色西装裤的男人走进来，好奇而期待。
　　“自我介绍下，我叫郝原，6班班主任，也是教历史的。”郝老师个子不高，白衬衣下边隐约能看到白色背心的痕迹，略略带着一丝不知哪里的口音，“欢迎大家进入江州中学开始高中阶段的学习。”
　　掌声从稀稀拉拉变得热烈，何念使劲盯着老师看，到底哪里奇怪却说不上来。
　　郝老师手里拿着一份名单，“咱们班50个人，一会儿分座位，从低往高排好队，矮的往前，高的往后。”顿了顿，又说，“男生和男生，女生和女生。”
　　何念看了黄淼淼一眼，后者似乎和她想的一样：“咱们坐一块儿吧？”
　　“可我比你矮。”
　　“没事，你往后排，估计他也看不了这么多。”

　　话虽如此，排在前后高个子之间，何念多少有些心虚，甚至微微踮起了脚跟，生怕郝老师把自己叫到前边去。
　　最后却是虚惊一场，班主任似乎把所有的经历放在性别上，至于高矮，他倒是没在意。何念和淼淼一起顺利地分到了倒数第二排，又恰好是老位子。
　　两人相视一笑。
　　“位子排好了，在选班委和课代表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先和大家说。”
　　“大家都知道每年全市的中考前五百名，才能进入江州中学就读公费生，但是我们一个年级有一千多人，剩下的同学，就是自费生。学校把公费自费两批同学打乱了分班，就是为了让每个人都享受到公平的教育资源。但是同时，这意味着什么，你们知道吗？”
　　“意味着从一开始，你们的成绩，就必然是两极分化……”
　　何念不以为意地转开了目光，心底隐隐有些优越感。
　　中考她的成绩比江中录取线高了7分，也就是说，她是公费生。既然是公费生，这番警告自费生的话，她也没上心听。
　　“……还有一些公费的同学，我知道你们在各自的初中都是佼佼者，可是在江州中学，你会发现你的同学们比你更聪明，甚至更努力。原来能在班级保持前五的，在这里，你可能只是二十名，三十名。这中间的落差感和挫折感，我也希望你们能做好准备。”
　　何念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死死盯着班主任，忽然又转过头，压低声音，激动地对淼淼说：“淼淼！我想到他长得像谁了？”
　　“谁？”
　　“潘，长，江。”
　　噗——
　　淼淼忍不住喷了笑。
　　郝老师的目光敏感地注视过来。
　　两人连忙收敛起笑意，装出认真听讲的样子，直到老师转开目光。
　　“开学有五天的军训。正式的班委选举我看就放在军训结束吧？到时候大家都认识了，也好选一点。军训的时间我就临时指定几个班委。”老师最后说，“课代表就按照大家的中考成绩来。好，现在被我叫到名字的同学站起来一下，大家认识认识。”
　　……
　　“语文课代表，黄淼淼。”
　　淼淼站起来，竭力用一种镇定的目光看着老师，可是脸颊上的微红多少透露出骄傲和得意，最后坐下去，半真半假地说：“课代表最烦了，每天都要去跑腿。”
　　何念咧嘴笑了笑：“淼淼，你语文中考考了全市第一呢。真厉害。”
　　“哎呀，都过去了。”淼淼低声说，“嗳？班长是哪个？你还记得吗？”
　　“喏，前面那个很黑的男生，叫什么章晟。”
　　这一串代表着荣誉和老师信任的名字中，何念早就知道不会有自己。她虽然是公费生，可是成绩并不突出，初中的时候也只是稳定在第五名左右，至于各个科目，文科略好于理科，却没有一门特别优异的。到了人才济济的江州中学，就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所以她把所有的精力用在研究老师的眉毛上，越看越觉得他就是潘长江，以至于一连串的名字轰炸下来，何念还是只认得两个人。
　　黄淼淼和班长章晟。
　　倒不是因为章晟有多帅，只不过他恰好坐在自己前排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