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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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换好医师袍，走出更衣室的隔间，正好看见中村美莱在化妆镜前抹唇膏。
中村美莱跟她在镜子里对视一眼，扭过头来，略一颔首，笑着说道：“早上好，萧。”
“早上好。”萧瑜礼貌性地点点头。
“我刚刚好像看见海老名教授在找你。”
“谢谢，那我先走了。”萧瑜说着，看了看腕表，果然已经快八点了。
“再见。”
“待会儿见。”
萧瑜刚一出更衣室，就被人发现了。
“萧！”略有些秃顶的海老名教授，虽然已经年过六十，但喊起人来仍然中气十足，“来我办公室一趟。”
“是。”萧瑜一边答应着，一边快步走过去。
“你看看这个。”海老名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病历夹，递给萧瑜。
萧瑜接过来，快速地浏览一遍，抬起头，“是新病人？”
“没错，昨天晚上刚送过来，情况有些复杂。”
萧瑜回想着自己刚刚看到的东西，忍不住皱起眉头。
左腿胫骨骨折，左膝疑似外半月板撕裂，同样位置还曾有过两次严重的外伤，的确是很棘手的病情。
“萧。”海老名透过厚厚的眼镜镜片，注视着自己的得意门生，“我想将这个病人交给你来负责。”
“我？”萧瑜有些吃惊。
“就是你。你之前几年一直在科研部那边参与攻关，理论水平已经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高度，短时间内，如果不参与下一步的研究，很难有大的突破。临床方面，你虽然表现也不错，但比起理论水平来说，始终还是欠缺了一些。”
“正好，你前阵子跟进过那几个大的腿部骨创伤病例，也担任过主刀，有一定积累。我想，这次就是你进一步锻炼自己的机会。”
萧瑜想了想，冷静地说道：“可是，这起病例比较危险，我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
“即使是我，对待任何一个病人，都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在手术台和病床上发生任何事，都不能让人感到意外。身为医生，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力以赴。”
“我明白了，老师。那您是希望我全程跟踪这起病例？”
海老名教授点点头，眼神欣慰，“这个机会很难得，从病情确诊到复健复查，我都希望你能参与。只要好好把握住这个机会，我想你一定会得到很大的提升。当然，如果有任何问题，你随时可以来问我。”
“我不会让您失望的。”萧瑜的声音平静却坚定。
“我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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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所在的日本京都运动损伤康复研究所，是全球一流的运动损伤研究机构。
这里接收的病人分为两类：一类是病情特殊、具有研究价值的病人；另一类则是身份特殊的病人，要么有钱有权，要么就是在运动领域享有盛名。
因此，虽然研究所占地辽阔，在科创园中心地带独占了一栋十层玻璃大楼，但这里真正收纳的病人，只有不到一百位。
萧瑜拿着冰凉的病历夹，穿过寂静的走廊，走到了407室门口。
雪白的墙上挂着一张金属铭牌，上面写着三个汉字——李昊岩。
虽然在日本处处都能看见汉字，但是骤然看见这样一个完全中国化的名字，萧瑜还是隐约有些触动。
但转念想到病历上的诊断，她的心又慢慢凉下去。
推开门，病房里静悄悄的。
病床上的人背对着门侧躺着，一动不动。漆黑的头发和雪白的环境，形成视觉上的明显对比，却愈发显得寥落。
似乎整间屋子的生气都被剥夺了，而这种寂灭感的源头，显然正是躺在那里的人。
萧瑜敲敲门，砰砰砰，不轻不重，刚好三下。
那人没有动静。
萧瑜走过去，站在床尾，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打扰了，李先生。”
过了大概十秒钟，那人微微动了动身子。
然后，一个低哑干涩的声音从这具毫无生气的身体里传来，“……中国人？”
“如假包换。”
又过了十秒钟，那人终于慢慢动了，看样子是想侧转身子，平躺到病床上。
萧瑜上前一步，稍微用力按住他，制止了这个动作。
她能明显地感觉到，掌心下的身体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正在拼命忍耐。
萧瑜的声音严肃起来，“李先生，请你不要再做这种危险的动作。你应该清楚，你现在的任何一个轻微动作，都有可能给你的腿造成毁灭性的伤害。”
那人僵住了身体，然后缓缓扭过头。
萧瑜这才得以看见他的长相。
平心而论，李昊岩的长相不差，修眉长目，高鼻薄唇，甚至称得上英俊。
但是他实在瘦得惊人，脸上的骨头甚至突兀地显出来，乍一看，颇有些吓人。
可能是刚刚翻身触动了伤处，萧瑜能明显看出他在咬牙，因为用力。两腮清晰地勾勒出牙关的印记，汗水也渐渐顺着突兀的眉骨从额头上流下来。
“伤害？”那双漆黑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光亮，空洞得吓人，“就这双废腿，还能有什么伤害？”
听着他沙哑而微喘的声音，萧瑜心下一沉。
“李昊岩。”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原本平静的声音微微沉住，竟有种由不得人拒绝的力量，“如果这真的是双废腿，我就不会站在这里了。”
“虽然这么说听上去有些不负责任，但我确实不能保证完全治好你的腿。不过，还没尽到全力就说放弃，那不是我的风格。”
“从今天开始，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会全程负责你的治疗和康复。我希望，你能尽快适应我的做事风格，否则，我不介意采用特殊手段让你听话。”
李昊岩闭上眼，用沉默对抗她自以为是的说教。
萧瑜伸手按下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很快走了进来。
“萧医生。”
萧瑜面无表情地说道：“给这位先生拍个左腿的正、侧位X光像，再做一个核磁共振检查。今天下班之前，我要看到检查结果。”
护士答应一声，快步出去做准备。
这时，李昊岩突然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虽然还是很沙哑，但是比起刚才，已经显得平稳许多。
“我叫萧瑜。”
“萧瑜？”
“萧瑟的萧，周瑜的瑜。”
“萧瑜。”李昊岩闭着眼睛，低低地问，“在这里，有比我更悲惨的病人吗？”
萧瑜抿了下嘴唇，说道：“现在没有。”
李昊岩的肩膀颤动了一下，似乎是在笑。
萧瑜的声音更冷了一些，“你以为你很悲惨吗？”
“怎么？我还不够资格吗？”
“你还活着，活着就不算悲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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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瑜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先去了樱井家拉面店。
老板樱井弘是她的老熟人。
她刚来日本的时候，樱井弘还没有钱开店，不过是在街边搭了个拉面摊子。她就是在那里打工端盘子，最后成功挣到了自己第一个月的生活费。
感应门安静地滑开，萧瑜撩起帘子走进去。
她今天下班得比较晚，这时候店里已经过了高峰期，只零零散散坐着几个客人，吧台前更是冷清得一个人都没有。
站在吧台后面擦杯子的樱井弘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她，顿时露出爽朗的笑容，“小瑜，晚上好。”
“晚上好。”萧瑜坐到吧台最里端的固定位置，伸手给自己倒了杯冰水。
“还是老样子？”
萧瑜摇摇头，“一碗唐辛子荞麦面，麻烦多点叉烧肉和竹笋，再加半个卤蛋。”
“你的口味越来越特别了。”樱井弘笑着，从冰柜里取了瓶乌龙茶放到她面前，“喝这个吧，我请客。”
“谢谢。”
热气腾腾的拉面很快端了上来。
萧瑜埋头专心吃面，直到感觉身体渐渐暖和起来，才放慢动作。
樱井弘见客人越发少了，便将生意交给徒弟，自己煎了一叠猪肉饺子，并着一罐黑啤酒一起端出来，坐到萧瑜身边，一边吃一边跟她闲聊。
“小瑜，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萧瑜没有否认。
“工作不顺利？”
“嗯，遇到个很麻烦的病人。”
“愿意聊聊吗？”
“不知道该怎么说。”
萧瑜叹口气，转移了话题，“你呢？最近还好吗？”
樱井弘挠挠脑袋，说道：“说不上好，可也说不上不好。你知道，经济危机还没完全过去，现在店里的生意还是一般。”
“麻衣呢？身体还好吗？”
“她很好。”说起妻子，樱井弘的神色明显柔和许多，“我让她在家里安胎，可她总是吵着要来店里帮忙。”
“孩子的预产期快到了吧？”
“嗯，还有两个月。”
“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开口。”
“谢谢你，小瑜。”樱井弘的笑容十分温暖，“麻衣很想念你，有空来我们家做客吧。”
“好。”萧瑜也微微勾起嘴角，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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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开家门，一片漆黑的寂静。
萧瑜打开玄关的灯，换上室内拖鞋，望着一室清幽，突然觉得有些累，不想再往里面走去。
她在玄关口坐下，靠着冰凉的墙壁，闭目休息了会儿，然后从袋子里抽出一张报告单，静静地看起来。
李昊岩的核磁共振检查结果，并不理想。
核磁共振结果显示他的左膝外半月板中部呈不规则形撕裂，碎裂产生的关节内游离体，引发了严重的关节交锁，并且伴有侧副韧带拉伤。
而她今天替他做的临床关节间隙压痛测试和麦氏试验也都验证了这几点。
相较而言，他的腿虽然是胫骨髁骨折，但是移位并不明显，胫骨外髁劈裂形成的关节压缩面很小，并没有形成开放性骨折，反而比较容易解决。
只不过，要同时治疗骨折和半月板损伤，势必要考虑到两者之间的影响。而且，李昊岩伤势严重，需要尽快着手进行处理，能留给她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更危险的是，李昊岩的左膝已经不是第一次受伤了，之前两次重伤都给他的膝盖留下了隐患，这极可能阻碍到他这一次的治疗与恢复。
对于萧瑜来说，这才是她面临的最大挑战。
思考着这些繁杂的问题，萧瑜有些头痛，伸手揉揉太阳穴，半晌，无声地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