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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四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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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思忆早就知道,林寻特别喜欢看演出,只要有时间,他就不愿意错过那些大大小小的晚会。她觉得大概是因为林寻自己并不是一个擅长唱歌跳舞弹琴的人,他对这样的人有着发自内心的羡慕,毕竟这些特长可不是靠努力能得来的。
L大的迎新晚会,林寻带着尹思忆去了,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的脸庞,尹思忆觉得自己确实是已经远离了那个年纪。她突然很向往这隔绝了世俗的象牙塔,每天千篇一律的工作让她疲惫不堪,让她时刻想要逃离。
“林诗云?”她突然发现开场舞的那个瘦弱的女孩儿有些眼熟。
“还真是,没听说过她会跳舞啊。”林寻也很惊讶。
“不只会跳舞,看起来很挺有功底呢。”
林寻不再说话,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一身舞衣的林诗云,她的手臂有时柔弱无骨,有时又充满力量,浅浅的微笑始终挂在脸上,自信的眼神让原本不够完美的她,光彩夺目。
而让林寻和尹思忆吃惊的,是林诗云的第二次出场,她完全变成了另一个女孩儿。紧身的短裤、修长的双腿,快节奏的旋律,魅惑的眼神,性感的舞步……这些都让尹思忆张大了嘴巴。她的演出让全场的氛围狂热到顶点,结束时欢呼声呐喊声不绝于耳。
这场晚会也有几个不错的节目,但是对尹思忆来说,最让她震惊的依然是林诗云的表现,因为这跟她本人的性格完全大相径庭。
“你说,林诗云在舞台上怎么跟她现实中那么不像呢?”往回走的时候,尹思忆忍不住说。
“嗯,确实不太像。不过你唱歌的时候,也跟平时不太像,这大概就是艺术的魅力。咱们以后有闺女了,也让她学唱歌跳舞弹琴。”
“如果她继承了你的基因,就让她学跆拳道吧。”
“你能不能别气着我。”
第二天尹思忆上班的时候,大早上就遇到了一个故意找茬的客户,让她觉得原本就枯燥压抑的工作,更加难以忍受。
一个用柜员机取款时吞卡的中年男人,本来登记一下签个字,就可以把卡领走,但是他偏偏不签,理由是本来就是他的卡,凭什么让他签字。
“你不签字,怎么能证明卡是你拿走的呢?”起初尹思忆还心平气和地解释。
“你说啥呢?这么说话我不爱听,我告诉你,信不信我给你拍视频发到网上?你再说,再说一句试试。”
尹思忆很无语,每天面对的客户,什么样的都有,当然大多数都是随和的,可就算一个月碰到一个难缠的,她都好几天心情不佳。
“大哥,你别生气,是她不懂事儿,一看您就是通情达理的人,别跟她一般见识……”旁边的同事赶紧帮着说好话,直到把那个男人夸得连他自己都听不下去的时候,他才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在登记簿上签了字,像是给了她们莫大的恩惠,临走还趾高气扬地瞥了尹思忆一眼。
尹思忆早就认清了,她们的工作就是不管任何原因,她们只有道歉的份儿,否则,投诉下来就不只是罚款几百的事儿,还要在全行点名通报批评。而且不管被客户骂的如何难听,哪怕祖宗十八代都被问候了一遍,也要给人家赔礼道歉。每次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她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没有尊严没有意识的行尸走肉。
因为上午的打击,尹思忆整个下午都打不起精神,好在碰到的客户都很和蔼可亲。
“你们听说了没,L大出事儿了,一个老师从天台摔下去了。”一个大姐一边办理业务一边跟尹思忆聊天儿。
“是吗?人没事儿吧?”
“那还不知道,大概好不到哪儿去,可是十几层的楼啊。”
“自杀吗?”
“不是,好像一个女学生要自杀,他是去劝的,结果那女学生没事儿,他却掉下去了,你说这自杀的学生也是坑人。”
尹思忆听着,隐约觉得心里不踏实了,办完了业务,她去给林寻打电话,可是打了半天,还是无人接听。她的心里更不安了,林寻很少不接电话,如果是上课的时候,他会直接挂掉,待会儿回过来。可是她一连打了好几个电话,却一点儿回音都没有。她正手足无措的时候,一个陌生的手机号打进来。
“尹思忆,林寻出事儿了,你来G医院一趟吧,我在下面等着你。”
尹思忆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请假,怎么打车到L大的,她只是觉得手脚有些不听使唤,脑袋也一片空白。桑柔见到尹思忆,什么话也没说,第一次觉得这个整张脸都没有血色的女人比林寻以前的那些女人顺眼多了。
尹思忆也说不出话来,她恐惧地一步步朝着即将面对的结果走去,心早就沉落谷底。其实她可以问桑柔的,但是却没有这么做,只是机械地随着桑柔往前走。
到了一间病房门口,桑柔冲她说了句“进去吧”,听不出来情绪波动,然后转身就走了。
尹思忆缓缓地推开门,觉得那门有千钧重。屋子里有四张病床,她一边慢慢往里走,一边用呆滞的目光寻找着林寻。那些病人都浑身缠着绷带,她需要仔细看过才能确认。
“思忆。”最里面那张床上的林寻先看到了她。
尹思忆如梦初醒,循着声音看到了胳膊腿被缠满绷带的林寻。从接到电话没有掉一滴眼泪的尹思忆,一下子就热泪盈眶,哭得声嘶力竭。
“思忆,我没事儿,都是皮外伤,住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快别哭了,人家都笑话你呢。”
可是一向好面子的尹思忆仍是过了很久才缓过来。
“你真的没事儿吗?”尹思忆带着哭腔问。
“没事儿,我经常做野外训练,还是比一般人反应快,掉下去的时候恰好抓到了铁架子。不过也幸亏消防员那时候已经把救生气垫弄好,要不肯定比现在严重多了。”
“到底是谁跳楼啊,你也不能光顾着救她,自己的命都不管了。”尹思忆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
“林诗云。”林寻说了这个名字,叹了口气。
“林诗云要自杀?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
“唉。”林寻又叹了口气。
林寻不太想说,就算说,也得私下说,病房里这么多人,他实在有点儿难以启齿。当天是林诗云来咨询室找他,还是跟上次一样的论调,无非是尹思忆绝对没有她的爱深。林寻被很多人表白过,也被很多人喜欢过,但是像她这样死缠烂打的,还是第一次碰到。
“林诗云,我已经结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好吗?”
“你胡说,我不信。”
“难道还要让我拿出结婚证给你看吗?”
“你竟然跟她结婚了?”
林诗云的脸色苍白,一脸的难以置信,然后流着眼泪跑出咨询室。林寻真是肠子都悔青了,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把她带回家了呢。
可是林寻的烦恼远不止如此,没多久就有学生跑过来找他,说林诗云上了天台,扬言要跳楼,而林寻是唯一被允许靠近的人。
“诗云,你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林寻走到天台的时候,就见到那个瘦弱的女孩儿,仿佛被风一吹就会掉下去。
“我说什么,你跟她都结婚了,那我还有什么机会?你说,我哪里比不上她?”
“诗云,你先过来,那边太危险了。你还有家人,怎么不想想他们呢?”林寻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说一边慢慢靠近她。
“我爸爸不要我们了,我妈只会让我争气,好像我出人头地了,那个男人就会回来一样。我很讨厌他们,我巴不得永远不再见他们。”没想到适得其反,林诗云的情绪更激动了。
“好了诗云,你已经长大了,以后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可是林寻,我只想跟你在一起,那段时光是我最幸福的日子,你离开她好不好?我一定会做一个最称职的女朋友,我发誓。”
“诗云。”林寻不知道再说什么,但是离林诗云的距离已经很近了,再近一些他就可以把她拽过来。
“你别过来,你不答应我,我就跳下去。”
“好,我不动,你也别再往后退了。”林寻赶紧停住。
“你只要发誓跟她分开,我就不跳了。”林诗云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你说呀。”
林寻做着思想斗争,却无论如何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为了让林诗云下来,其实骗骗她也无妨,但是他不愿意讲这样的谎话。他的婚姻他的家庭也是神圣的,他不想去诅咒。
“你连骗骗我都不愿意吗?林寻,你为什么对我这么残忍,为什么你们男人都这么残忍?”她歇斯底里地喊着,完全失去了理智,脚也无意识地往后退,这一刻,林寻顾不得许多,直接抓向她,可是奋力挣扎的林诗云却把林寻甩了下去。
看着其他的病人及家属都忙着各自的事情,没人关注他们,林寻小声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遍。尹思忆听着,心里一阵后怕,在她的眼里,从认识林寻开始,他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可是如今她才觉得人是有多脆弱,他们的憧憬、计划、幸福,也许一瞬间就会破灭。祸福旦夕之间,生死一线之间。
“林寻,咱们别在L大了吧,要不,也别在唐山了,咱们可以去别的城市。”
“发生了这样的事,就算我想留在L大,肯定也不可能了。那咱们去哪儿呢,你有什么计划吗?”
“我想辞职,然后继续上学,你读博士,我读硕士吧。”
“听起来也不错,咱们还没在校园恋爱过呢。”
林寻出院以后就到L大辞职,尹思忆也放弃了人人羡慕的工作。他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然后辞别了父母,打算先去南方找处风景优美的城市备考。他们倒是潇洒了,却留下桑柔做苦工,林寻跟她交代健身房的各项事务时,也觉得很愧疚。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桑柔难得的有了依依惜别的神情。
“应该很快的,我爸妈都在这儿,他们的年纪大了,我们还得回来侍奉双亲呢。”尹思忆回答。
“桑柔,辛苦了。”林寻冲桑柔一笑。
在校园里林诗云见到桑柔时,突兀地问了一句:“桑柔,你是不是也喜欢林寻?”
桑柔头都没有回:“我跟你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