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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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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是雾,你就是星。你不过是光明中的一点,而我却是黑夜中永久的黑暗。
我是在暗中吹灭灯火的嘴。
你,速速离开!
——by容克
Chapter 1
倪瑞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正站在十八层楼阳台上。
他再前倾哪怕一点儿,就入了自由落体的践行者之列。
下面是流成曲线的灯河车龙。
他退后几步,死死抠住阳台门窗。
心底最隐秘的地方疯长出柔韧的藤条,刺穿了他的五脏六腑,绞拧着收紧、再收紧,藤条窜出叶片大的寒意,蔓延、再蔓延。倪瑞按住胸口大口喘气,不顾上涌的眩晕恶心,逃难般匆忙关上阳台的门。
锁死。
又一次与死神擦肩的阴霾笼罩着倪瑞,他抖着手打开房间里所有的灯,以及一切能发出声响的东西。
暖黄的灯光拯救不了他发抖泛白嘴唇。
对死亡的恐惧如跗骨之蛆,酥酥麻麻爬满每一根神经末梢。
再也坚持不住,倪瑞抱着马桶大吐特吐,硬塞进嘴巴里的抗抑郁药物未经消化便被倪瑞尽数喷吐出来。
这是第几次自杀了?
第五次还是第十五次?
下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为什么会自杀?
他现在不想死,一点儿不。
为什么自己会支开陪护,跑到这栋简约到冷空的房子来?
怕脚步声会惊动什么似的,倪瑞踢掉拖鞋,光着脚丫一步一回头地把自己藏进私人影院。
私人影院的超大液晶屏上,正播放一段录像。那是某电视台主办的慈善之夜,倪瑞站在舞台中央,和其他企业慈善人士一起,手贴水晶球,启动某慈善活动。镜头给了倪瑞一个特写,他对着镜头微微笑。
倪瑞把自己的半个身子都埋入软沙发,一眨不眨地盯着视频中的自己。
镜头中的倪瑞,和其他大亨一样,眉目间洋溢着自信、气度和魄力。
爆点在于他还不是一般的英挺。
一副好脾气的长相,身高一米八,身材匀称,未婚。
最后一点给十几二十几的准太太团留足了幻想空间。
习惯下拉的嘴角,微笑时略冷硬的面部表情,谦恭端方的模样,长睫毛覆盖下的茶色眼眸,精良保守的定制服装被八卦媒体吹嘘成倪瑞式必杀技。
分明已经三十好几的人了,看起来跟二十几岁的白净小伙差不多。尽管倪瑞把自己往老成了打扮,站在身材多数走样的商业大佬们中间,倪瑞依然太显稚嫩。
屏幕上精神颇好的倪瑞,不过是四个月前的倪瑞。
倪瑞搓搓干燥的脸,现在呢?自己像是四五十岁……不止。
四个月前,站在公众和媒体前的倪瑞,是从抑郁的魔爪中暂时挣脱出来的猎物。勉强能支撑起意气风发的假象。
这假象,维持不了多久了。
时至今日,他的抑郁,瞒不住了。
倪瑞盯着脚上的白棉袜,摩挲自己短而平滑的指甲,潜意识中的洁癖,让他能够活得像个人。
像个人。
倪瑞此刻非常清醒。
他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像个人。支配着了无生气的躯体,操控着一副白到毫无血色的皮囊。
清醒到默认自己已从企业家沦为废人的现实,清醒到可以清醒地预见下一次病发。
循环往复,直至身亡。
由于倪瑞积极配合治疗,他的抑郁症状已经减轻了许多,几个月前,他根本与正常人无异,即便后来意识到病魔有卷土重来的迹象,他也没有放弃过自己。思维是迟缓,但没有迟缓到答对困难的地步,人疏懒笨拙了些,却也还没到木僵的程度。
他与抑郁周旋数年,身侧之人已被他的反复无常折腾得心力憔悴。
他清醒地知道,他的父亲倪先生、母亲焦女士已做好心理准备,接受他突如其来的死亡。
难保大家不会盼着他消失,好摆脱掉这份承受了太久的煎熬。
其实已经在期盼了吧。
倪先生与一个年纪比倪瑞还要小的女孩打得火热,已偷偷要了个儿子,打算把其培养成接班人替代倪瑞的位置;焦女士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干涉,不离婚。
说起来,那女孩是倪瑞的学妹,倒追了倪瑞几年,因倪瑞间接认识的倪先生。女孩能和倪先生走到今天,倪瑞扮演了重要的牵线人角色。
尽管他是无意的。
焦女士不肯见自己的“亲生”儿子,不是没有道理。
“准后妈”没给过他倪瑞好脸色看,也不是没有道理。
他这半生波折不断,他死了,身边的人也不会觉得太惊讶吧。
毕竟,像他这种经历不多的。
他喜欢数学及商业相关的东西,父母却硬要把他培养成专唱旦角儿的京剧艺术家,有了弟弟之后,在家受冷落,在学校受同学们的欺凌,童年悲惨;青少年期又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他是焦女士的初恋托付给焦女士的孩子,更勿说和倪先生有什么血缘关系;磕磕绊绊长大了,大病小病不断。找了个心仪的女孩交往,聊来聊去聊成了他弟妹,他备受屈辱,自此收了恋爱的心思,如此几年后,刚对倒追她的漂亮学妹生了恻隐之心,学妹转身就跟了倪先生。也罢,自强不息专注搞事业总得行了吧,这阴魂不散的抑郁却又废了他。
生无可恋。
死不了的!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
倪瑞一震,密密麻麻的恐惧激活了他身上的每一丝冷气,空气里浮着致密的带霜粒子,死死将他围困,他满身寒霜,毛孔里堵着冰渣,躯体被沉在大洋中心暗黑的海底。柔韧绵长的藻类将他缠住、束缚,往下拖,再往下拖。
他死不了。
病发时,有结束生命寻求解脱的冲动,在自杀的最后时刻,总有股力量将他从死亡线上硬拽回来,震醒他的神经。
让他不想死、怕死,告诉他他有罪。
背负着罪恶感清醒一段时间,继而再次发病,寻死、未遂、清醒,再发病,无止境的精神折磨。
他无时无刻不在经受道德的谴责。
他有心病。
倪瑞缩在沙发里,以一种跪拜的姿势裹紧毛毯,流露着他从不允许自己表露的软弱姿态。
他与抑郁症对抗了十多年,从未放弃过任何治愈的希望。
他想治治这关键性的“心病”,放手一搏。
或者说,至此,他认输了。
不想再这样废下去。要活就好好活,要死就痛快点算了。
他要做一件“最后的善事”,体会他不屑一顾的另类生活。
为别人,为自己。
趁还清醒到能支配自己的时候。
倪瑞把自己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理一番,到车库取车,想想又一个电话把司机招过来代驾。
天气不好,潮、闷、湿里带着呛鼻的泥土味儿。倪瑞支开旁人,将束花放到他弟弟倪昌隆的墓上,叫了声弟弟,再不知要说什么了。
倪瑞没再说别的。
倪瑞和他弟弟倪昌隆,本就生疏。
倪瑞命人将车开到精神病院,碰上位病人跑出来闹事,神志不清的病人死命挣扎,额角上破了个窟窿,血流了半张脸,野兽一样乱咬乱抓,几个人制住他的手脚,一个人拿着注射器,不一会儿那位病人就停了嚎叫,瘫软下去,被抬上了担架。
倪瑞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吞咽困难。
正常人被关在这里,处于这样的环境,会怎样?换做一个心理上承受了巨大刺激和创伤的孩子呢?
会、会怎样?
负责人翻了翻记录,告诉倪瑞,那个叫惊蛰的孩子早就被被接走了。
倪瑞模糊有了点印象,似乎是有这么一回事。
那个被他送进精神病院的孩子,起先安安静静接受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一切,后来不知受了什么刺激,闹得天翻地覆,下面的人压不住,事情自然传到了倪瑞耳朵里,倪瑞随口就把那孩子发配到了倪昌隆生前一栋别墅,安排了人“照看”着,不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不用向他报备。
待到皆安排妥当,到了别墅天已经黑透了。
倪瑞把惊蛰安排到这里,看似随意却别有深意。
这别墅离市区远,建在山上,周围荒得要命,是倪昌隆背着他老婆建的“金屋藏娇”之所,更是惊蛰的噩梦发源地。
惊蛰呆在这儿,受到的冲击不比呆在精神病院小太多。
倪瑞只保证人活着就好了,做他明哲保身的备用砝码,其他的,谁在意?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要弥补那个孩子。
倪瑞管不着倪昌隆的事情,倪昌隆也不管倪瑞。这套别墅,倪瑞一次没进过。
他们兄弟年龄上相差近十年,按三年一个代沟来算,至少有三条代沟横亘在他们中间。他大学毕业从自家企业基层做起时,小小的倪昌隆早已是公司核心成员了。兄友弟恭是面上做给倪先生焦女士看的。倪先生焦女士再怎么说也抚养了倪瑞,倪瑞把不满统统转移到了受宠的倪昌隆身上,倪昌隆死后,倪瑞掉过泪,兄弟阋墙就阋了,他并不想把年纪尚轻的弟弟逼上绝路,倪昌隆毕竟叫了他这么多年哥。
那栋倪昌隆的别墅,早划归到了那孩子名下。他在处理倪昌隆的后事时,不过顺水推舟,在一干人面前加固了他慈善家的慈善形象。
大雨倾盆,倪瑞坐在小幅度颠簸的汽车上,双手虚握,互相摩挲着大拇指。
无论在年纪、阅历、还是工作能力上,倪瑞都更胜一筹。
他组织了一帮智囊团出谋划策,给倪先生施压,挤走并顶替了弟弟倪昌隆,坐上了执行总裁的位置,让业绩下滑的公司扭亏为盈,推动了市内GDP的增长,解决了更多人的就业问题,生意越做越大,他不断飙涨的身价将他推进富豪之列。
媒体在谈到他时都会不约而同地提到年轻有为、回报社会等带有褒扬色彩的词汇。
这是倪瑞的梦想,他一直为此努力并将它变为了现实。
短暂的成就感之后,是接踵而至的不快乐。
他的抑郁,好坏有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这样的人生,是成功的吗?
他心里窝藏了太多不能启齿的事情。抑郁将它一步步推向崩溃的边缘。无多少亲情可言,找不到可以掏心掏肺对待的朋友,没有爱情,有“心病”。
汽车停下时,雨已停,只有风过时,树上或者哪里飘来的雨丝。
司机打开车门,仍将撑开的长柄雨伞凑过去:“下车请当心,地上有水洼”。
水洼里投着路灯的影子,浓黑中铺开几道昏黄的油亮色泽。
别墅的台阶上,几个人毕恭毕敬地站在被夜色包围的灯光中。少年头上顶着一把纯黑雨伞。
倪源将手抄进裤兜,见惯了大场面的他竟有些按捺不住的紧张。
少年应是看不清他的模样,就像是他看不清楚那少年一样。
“倪总,您的裤管湿了,您看是去房间里处理一下还是……”司机提醒。
倪总已不是总,司机仍保留着他受聘时被告知的称呼。
雨又下大了。
雨滴打在头顶的雨伞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倪瑞仍对这栋别墅抱有排斥感。
“我不进去了,你招呼他们过来说话吧。这样,就让惊蛰一个人过来,我要带他走。雨大,其他人就不用过来了。”
倪瑞说完就打算退回车里等。
“等等,请等一下。”
惊蛰冒雨跑过来,看在倪瑞眼里,惊蛰就是只跃进的暗夜猛兽朝他扑来,让倪瑞僵在原地。
一个巨大的汩汩流着浓黑粘稠液体的破洞在倪瑞身体某个部位撕裂开来,说不好是哪里破了洞。他就像是被下了咒一样,能够清晰地感知身体里的破洞越扩越大,缓缓流动着的,浓稠肮脏的,不知名的东西灌进他的血液。
身体上没一处是不堵的。泛着腥臭的味道。
令人畏惧
令人作呕。
无处可逃的感觉。
一只手抓住了倪瑞的手腕,冰凉凉滑腻腻的,那一瞬间,倪瑞几乎要把手从裤兜里抽出来,将握住他手腕的那只手狠狠扔开。
倪瑞克制住了。他维持着单手抄兜的姿势,调整出了一个标准微笑,转过脸去。
这一转,便是惊愕。
眼前的少年长成这样,难怪他弟当年会着魔。
倪瑞虽是第一次正眼瞧清楚这少年,但自从四年前的那件事发生之后,少年时时出现在他的梦魇中。
梦中,少年做着可怕的事情,叫嚣着复仇,脸是模糊的,声音亦模糊,所有的一切都是倪瑞自己吓自己。
不曾想,少年原来长这样。
再好看,毕竟是男的,跟倪昌隆一样的性别。
一些不和谐的画面浮了上来,呕吐的欲望让倪瑞再也维持不住微笑的表情,他似乎觉得自己有点晕车。
流淌在身体里的粘稠肮脏的液体不是黑色的,是乳白色的,以及成片的血色。
由眼入心的肮脏记忆,让倪瑞从心理上对某件事产生了强烈的排斥,外加越发严重的抑郁,倪瑞不确定自己作为一个男人,那方面的能力是否已经退化到废。病了这么些天,脑袋迟钝到不能回忆起他上次有生’理需要是在什么时候。
他总归不会干出倪昌隆做的那般大逆不道有悖常理的事。
倪瑞不屑于跟不走正道的倪昌隆一样。
握着倪瑞手腕的力道又增加了一分:“今天是我十六岁生日,您是来给我过生日的吗?这儿好久好久没人来过了。”
倪瑞挣开了少年的手,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身边撑伞的司机一跳。
惊蛰执着地又握了上去,这次箍得更紧:“我哪里惹您不高兴了吗?我不要过生日了,我乖。我不吵着吃西餐,不碰刀叉了。您不要生气,我改我改,不要把我送回那种地方!我会在这里乖乖的,我会听话。惊蛰听话,惊蛰什么都听。”
倪瑞硬把自己从惊蛰抓的死紧的手中拽出。
一听惊蛰的话音儿,倪瑞心中已知一二。在他来这栋别墅之前,一定是有人交代或恐吓过少年什么。
当初把惊蛰送进精神病院,是他的意思,把少年转入别墅,也是他的指示。期间倪瑞没露过面,不然,少年怎知是他?
他留心查过惊蛰的资料。惊蛰是个黑户孤儿,智力有障碍。跑丢了的他,好死不死被他弟一眼瞧上了。
惊蛰是受害者,是整场变故中最无辜的那个人,惊蛰不干净,不还是他们倪家造成的?
想到他此行的目的,后悔自己做出了甩手的动作,倪瑞强忍着不适主动去拉惊蛰的手,惊蛰反倒瑟缩了一下。
“把手给我,惊蛰乖,刚刚是我不对。”
毕竟差了十几岁,用我啊我的别扭。让惊蛰称呼自己什么好?
倪总?太正式。
倪瑞?又不是外国人,直呼名字不好吧。
倪叔叔?很怪,这个绝对不行,会让他想到倪昌隆。
那倪倪好了。
“你以后可以叫我倪倪。”
“倪倪”惊蛰从善如流,“你要按着我的手,给我打针吗?”
倪瑞呼吸一窒。
果不其然,精神病院的经历和别墅里的扭曲教导终究给惊蛰留下了心理创伤。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会试图挽救这些。
就像他没想过自己在事业辉煌期就要直面死亡一样。
看到惊蛰,他就不可避免地想起倪昌隆在监狱里的颓败模样。
他弟倪昌隆给他磕头,将地板磕得砰砰响,求他放过惊蛰,不要伤害惊蛰。
倪昌隆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倪瑞不为所动地听着。
他亲爱的弟弟说得多好听!说得跟他倪瑞先害了那孩子似的。
倪瑞一度感谢那惊蛰的出现,没有他,倪瑞夺权夺得不会那么顺利。
先尽可能地买通公司核心成员,把公司机要和资源掌握在自己手里,架空倪昌隆的势力,引导并爆出倪昌隆的私生活丑闻,让股票大跌,他一边撺掇着将倪先生踢出董事局,一边在背后协商收购事宜,接连爆出倪昌隆个人的灰色收入,让他官司缠身。公司破败之际,他出面主持大局,启动公关团队,力挽狂澜。
倪昌隆名誉扫地,至少要在监狱里蹲个几年,即便能被提前假释,也不好东山再起了。
知道惊蛰对倪昌隆的重要性,倪瑞想也没想就把那孩子丢进了精神病院,给他做了个精神鉴定,谁也捏不出他倪瑞的错。这样还不够刺激,倪瑞又找人伪造了段虐待视频,将这消息放给了倪昌隆,没别的,就想气气倪昌隆,为多年憋屈的自己出口气。
倪昌隆当夜就自杀了。
倪瑞自我开脱:倪昌隆自杀一定有其他原因。受不了心理落差也好,受不了舆论谴责也罢,甚至是因为认清了自己再无翻身的机会。总归不会是为情,殉情谁信啊?这年头哪还流行这个?那视频特效也就值五毛钱,搞得跟搞笑视频似的,真能吓到他弟不成?
反正倪昌隆的死跟他没直接关系,不关他的事。
倪瑞忘了,他弟从小泡在蜜罐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塌下来有倪先生扛着,他弟长着颗胆小怕事患得患失的感性玻璃心,经不起什么大挫折。
惊蛰是个祸根,拔起了,根须能带出一连串新鲜的或风干的脏污记忆。
让人极其不愉快。
多少次午夜梦回,他都梦见倪昌隆回来向他索命,那孩子跟在倪昌隆后面,吊着尖嗓子控诉:我没有精神病,不要把我抓起来!不是我的错,我也是受害者。
那个声音直白地告诉他,他倪瑞不安生,他和他弟弟一样,有罪。
“咱们不打针,去给你过生日。”
“好耶!我要吃西餐,握着刀叉,只乖乖吃饭,不伤人。我没病,倪倪,惊蛰没病。”
“好、好,信你。告诉倪倪,谁教会你用刀叉的?”
惊蛰不说话了,反握住倪瑞的手,歪着脑袋,吮着大拇指,脸上褪去了神采,受惊的眼睛对不准焦距,露出智商不够用的空茫眼神。
倪瑞暗骂自己的不合时宜。八成是倪昌隆教的,这还用问?
他不太擅长和惊蛰聊天。
惊蛰猛地蹲下,把倪瑞拉得弯了腰。
“你的裤管湿了,拧拧。”
倪瑞任惊蛰拧巴自己的裤管。
“我的也湿了,你也给我拧拧好不好?”
倪瑞顺从地蹲下去象征性地碰碰惊蛰的裤管,随即接过司机手中的伞,撑在惊蛰头上,把他往别墅带:“以后咱爷俩好好的,倪家欠你的,我一样样清还给你。你要吃西餐就带你去,你想吃甜蛋糕也行。我会把你当……好哥们儿的孩子对待。”
惊蛰停下不走了,低头左右瞟了一眼,抿起嘴巴微微笑,一副高兴的样子。
“不够” 惊蛰撅起嘴巴,夜幕中的灯光照在他眼中,透出晶亮莹润的黑色来。
“你欠我的,你还。倪家欠我的倪家还嘛。”
惊蛰抱住倪瑞:“我不要你受委屈。你,还债,不够的,要更多。”
倪瑞很少被人抱过,他一方面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有些高兴,他发现惊蛰的说话方式及动作举止都显得很弱智,但他看事情的角度有特别之处,分析得别有一番通透滋味。
跟惊蛰说几句话,倪瑞的语速跟着慢了一个节拍,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慢。每一个字都带了郑重的味道。
“我活多久就照顾你多久吧,嗯?”
“嗯!我允许你活到我十八岁。”
倪瑞心下惊了一惊。多亏惊蛰的智力不足,要他是个聪明的,这话说出来该有多恐怖!
倪瑞摇摇头,他还不至于和惊蛰在言语上较劲儿。
惊蛰先倪瑞一步,蹦蹦跳跳上了台阶,惊蛰转过脸来,正对着倪瑞,逆光的他整张脸都是暗的,惊蛰像是宣布,又像是戏言:“你还债,我允许你活到我十八岁,倪家也还债,我是不是也要允许倪家活到那时候,倪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