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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 ...

  •   回到学校已经很晚了。
      纪忆拎着行李箱,一层层爬着宿舍楼。
      电梯有了问题,她这种住在最高层的高三生,在这种时候,绝对是最悲惨的。这个时间已经熄灯了,只有楼梯和走廊有灯光,她走着走着,身后就有人追上来,帮着她一起搬箱子。纪忆一看,是赵小颖。
      “你这么晚才回来?”纪忆是真惊讶了。
      赵小颖高三为了补课,也申请了住宿,这她倒是知道的。
      “嗯,在做卷子,”赵小颖笑,“我还帮你记笔记了。”
      纪忆啊了声。
      其实她想到的是自己早就念完了高三的课程,根本不需要什么笔记,可是转到语言上就成了:“谢谢谢谢,我明天请你吃肯德基吧。”
      赵小颖连着说不用啊,从小一起长大还那么客气,纪忆直接就说明天放学就去,两个人爬到最高层,终于分开来。她回到宿舍,把箱子先放到床下,简单洗漱完躺在床上,闭上眼却都是季成阳,想到的是他在英文的背景音里,说着中文的声音。

      结果第二天放学后,她和赵小颖的两人之约,成功加入暖暖,变成了三人行。
      上高中之后,赵小颖很少和她们一起,所以暖暖吃饭的时候总会有点儿别扭没话说,不过好在她有手机,发发短信就足够了。
      “你真不打算学古筝了?”纪忆把薯条蘸了番茄酱,塞到赵小颖嘴巴里。
      附中特别重视学生培养,只要是肯学的学生,哪怕没有基础,都会安排乐团里愿意教的人来免费教他们。纪忆也是进了附中,知道有这种免费提供乐器和训练厅的惯例,才特意在高一时每周腾出时间教赵小颖古筝。可惜,后来赵小颖没坚持下来。
      “不学了,”赵小颖特别不好意思,“我没什么天赋,还浪费你一年时间来教我,我现在满脑子就是高考,做题,什么别的都不敢想。”
      “你压力别太大,”暖暖随口说,“小心考砸。”
      ……
      纪忆觉得这位大小姐总喜欢说实话,可也总能戳中别人的软肋。其实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无心的,但是每个人都长大了,谁能做到真正听着也无心呢?
      赵小颖低头喝可乐:“我总想考很好的大学,可又觉得自己肯定不行,完全比不上你们。”
      纪忆绕开这个话题,催着赵小颖吃汉堡。

      星期六中午。
      季成阳开车返回费城。
      在9月11日的那个早晨,他在离开费城前接到了纪忆电话,答应她不能去纽约,电话挂了没多久,他就吃了烤面包和牛奶,离开了家。
      虽然这次回来是为学生生涯做个结束,但他有着自己的职业习惯,这个时候,一定要去离现场最近的地方。那天真的混乱,没人会想到纽约会遇袭,而且整个纽约市的紧急措施中心……就在大厦内,大厦被袭,等于全部瘫痪。
      季成阳车开到半路,同行给他打了电话,事发后的第一个记者招待会开始了。
      ……
      当晚,他到纽约。

      四天后的中午,现在,他在费城。
      季成阳打开房间的灯,想要给自己泡一杯热咖啡。
      他脑子里仍旧盘旋着那天晚上正式的新闻发布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有战争要开始了,会是一场……非常大的灾难。
      他轻呼出一口气。

      阳光平静地穿过玻璃,落在厨房的地板上。
      和季成阳同住的室友走进来,看到他风尘仆仆的样子还有些奇怪:“彻夜未眠?”
      季成阳不置可否:“是数夜未眠。”
      室友好奇地追问了几句才知道他竟在这几天去了纽约。两个人就此话题开始了一场激烈讨论,从政治说到经济,再说到日后美国的民众是否会因此草木皆兵,甚至说到了下一任大选……大概说了一个多小时,大家各自一叹。

      季成阳满脑子都是可能到来的战争,还有那些爆炸,以及无辜的平民。他看着咖啡豆,已经觉得没有耐心去等待复杂制作的咖啡,于是拿了速溶的,随便冲泡了一杯。
      他喝咖啡的姿势总是很特别。
      只用两指捏着咖啡杯两侧,凑在嘴边,一口口喝着。
      一个小小的声音,在他这放松的片刻,慢慢出现。“我平时在学校,周末回家,白天……家里都没有人。”小姑娘的声音像是一缕阳光,将他心里的乌云密布生生撕开,然后慢慢地融入血液,缓和着他奔波数日的疲倦。

      电话铃响起来的时候,纪忆正在给自己泡咖啡,她抱着杯子跑过去,热水溅出来,烫了手指,却还不肯耽搁一秒钟,立刻就拿起了话筒:“你好。”
      “西西,是我,季成阳。”
      “嗯,”她声音根本不受控制,立刻就变成了最柔软的语气,“你睡醒了?”
      季成阳随口应对:“睡醒了。”
      “你读博士是不是特别累?周末要睡到十一点吗?”纪忆去看客厅里的立式大钟,“吃饭了吗?要是饿了先去吃饭吧?我可以等你吃完饭再打电话。”
      这一连串的问题丢过去,倒是把季成阳问得笑了起来:“应该我来问你,饿了吗?”
      “我啊,”纪忆想了想,“做题做到现在也不饿了。”

      随便聊了两句,她就开始追问他美国的情况。
      季成阳的回答比较简单,但也不是敷衍小孩子的那种:“是恐怖袭击,这不可能是个意外。”
      她嗯了声,似乎在思考。
      他问:“想到什么了?”
      “我在想,高考时会不会有关于这个的题……”她老实交代。
      季成阳略微沉默。
      他为这件事已经几天没有睡觉,不想在这片刻休息的时间里,还讨论这个话题。他倒宁可关心关心纪忆的学习,或者随便听她说她身边好朋友的小是非,小困惑。

      纪忆奇怪:“断线了吗?”
      “没有,”他转换了话题,“在文科班习惯吗?”
      “挺好的,比实验班轻松多了,”她忽然想到赵小颖,“不过小颖成绩不太好,她总说因为我比她聪明,弄得我都不知道怎么鼓励她了。”
      “想向我求助?”季成阳反问,“爱迪生说过一段关于汗水和灵感的话,听过吗?”
      纪忆立刻猜到:“天才是百分之一的灵感加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
      这种话早听多了,不太有感染力。
      “差不多,原文比这个要复杂,”季成阳说,“不过赵小颖说得也没错,天分的确很重要。有个美国作家解读爱迪生这句话时,就说过:如果没有那一分灵感,九十九分汗水也只是一桶水。”
      “……”
      他在帮倒忙吗?

      “可是,这个作家也有些言过其实了,”季成阳喝了口咖啡,继续说,“如果普通人真能付出九十九分汗水,虽然不能像爱迪生一样发明出直流电,也绝对可以学会直流电的原理。你们现在所学的都是基础知识,说到底,就是要熟练使用,没那么难,不够用功而已。”
      “嗯。”她在消化他说的话。

      季成阳回国的这天,是星期四。
      纪忆坐在教室里,座位就挨着窗口。她把腿靠近暖气,暗暗庆幸,幸好今年7号就提前供暖了,否则赶上每年供暖前的十几天,真冷得难挨。她怕他被冻到。
      她心猿意马,一整天都在翻着自己的数学卷子。
      把最近的几份都反复看过,甚至还反复确认真的分数都达到了约定。
      下课铃声响起,她第一个拎着书包就冲出了教室。
      一路上乐团的人看到她,都格外惊讶,还以为她是去排练厅,没想到她根本脚步未停,直接冲到了校门口。不是周末,校门外的轿车并不多,她很快就看到马路对面的车旁,站着的季成阳。

      跑过去,她没站稳,就看着他笑了。
      止不住地心跳和脸红,完了,根本控制不住。
      季成阳拉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送她上车,然后自己从车前绕过去上了车,关上车门,“头发长了?”他忽然问。
      “就长了一点儿,懒得去剪了。”这次见面,她都不敢直视他了。
      其实她头发一直都在耳朵下边的长度,努力一把,还是能把发梢系起来的,但是不系的话,更方便……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努力地绑一个小尾巴,主要还是因为听到同学经常说:男生喜欢长头发的女生。
      而赵小颖又说过,只有经常绑头发,头发才能长得快。
      所以她就习惯每天把头发系起来,期盼着上了大学能长发飘飘。

      她以为还要等暖暖,没想到季成阳直接将车开走了。
      这就是……特别的礼物吗?
      他单独奖励她一个夜晚。
      季成阳带她吃了饭,车开向北展,他才告诉她,今晚要看一场芭蕾舞。
      半路上,季成阳忽然看到路边有家小店,店门口的玻璃柜里是刚做好的糖葫芦。他笑:“还记得你小时候,我送你的豆沙馅糖葫芦吗?”纪忆点头:“记得啊,我还把好多豆沙都给你吃了呢。”而且是我自己咬过的半个……她默默补充。
      “去帮我买一串。”他停车,把自己钱包拿出来,直接递给她。
      “你不去吗?”她问。
      “我在车上等你,”他笑,“多大了,买糖葫芦还要人陪。”
      纪忆只是随口问,被他这么一回就不好意思了,立刻开门下车。可真买回来了,他又不吃了,全让她一个人吃了个干净。虽然吃到最后两个,她略微想过要不要给他剩下一个半个的……可再没有小时候那么坦然,脸一热,自己索性都吃完了。

      今天的北展剧院很不同,但又说不清是哪里不同。她不太经常来这里,交响乐团的人拿了赠票,她才跟来看了两场。她学的一直是民乐,连国画、书法和舞蹈也都是偏民族的,对这些不是太熟悉。
      她坐在金碧辉煌的大厅,坐在今晚属于她的大红座位上,听到身后人说着并不熟悉的名字,费林、戈拉乔娃,说着莫斯科大剧院芭蕾团,说着今晚的《天鹅湖》。
      “这部剧在三十多年前开始排练,去年才在俄罗斯首演。”季成阳示意她脱下外衣,免得一会儿会觉得太热。
      “为什么?”
      “这就不是我们能知道的了。”
      她嗯了声,回忆:“《天鹅湖》是大团圆结局吧?”
      他了然:“你是说童话?”
      “……我只看过童话。”而且还看过动画片。
      当时觉得特别感人,历经误会磨难,最后终于王子和白天鹅走到一起。
      “《天鹅湖》有很多版本,喜剧、悲剧都有,”季成阳笑,“今晚演出的版本是悲剧。”

      季成阳身后坐着的两个男人,显然也是芭蕾的真正爱好者,听季成阳如此说,就趁着还在入场的时候,低声聊起来。那两个人细数着各个版本《天鹅湖》的优劣势,也对今晚的悲剧结尾很期待,期待这个号称来自莫斯科舞团的最正宗的全新版本。
      讨论的热情,感染了纪忆身边的一位老人家,甚至开始回忆起,1959年的时候这个芭蕾团来华的情景,当时闻名于世的全明星阵容,是如何让人难忘。季成阳微笑听着,时不时回应老人两句,像是在和熟悉已久的长辈闲聊。
      他在自己身边,自然就吸引了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说着感兴趣的话题。
      这就是灵魂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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