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糖玛其朵》风间右西

3、燕姐

　　3.

　　何奇觉得很委屈。

　　从小到大就没几个人敢让何奇委屈的，当然他委屈的时候常常会让别人更委屈。
　　小学三年级就把刚从学校毕业的班主任气哭。刚进初中的时候打不过初三的学长，被学校的小流氓帮派围着拗了分，第二天他爸爸就让在公安局的老朋友把当时欺负过他的孩子送进了公读学校。

　　今天他的委屈在他抄到饮料资源手册第五遍的时候被打断了。

　　“摩卡新冰乐用的是FRA原液还是UBB原液？”
　　Susan端了一个杯子放在他的面前。
　　“答不对就不能喝。”
　　“UBB……哦，不对，是FRA。”
　　“怎么mark？”
　　“DRINK栏里写MF。”
　　“Drink Calling呢？”
　　“是Mocha Frappuccino Blanded Coffee[注释1]。”
　　“摩卡新冰乐的标准制作里有没有奶油？”
　　“没有……不对，应该是有。新冰乐系列除了咖啡新冰乐和芒果新冰乐其他都有奶油。”
　　“如果顾客不需要奶油怎么mark？”
　　“在CUSTOM栏里写一个WC然后划去。”
　　“FRA原液的保质期是多久？”
　　“一天……哦，不能说一天，要说24小时。”
　　“记得不错。”
　　Susan笑起来总是那么好看。
　　“何奇你的记忆力挺好的呀，才三天就把所有的饮料配方都记牢了。”
　　“是么？”
　　何奇陪着美人傻笑。他不敢告诉Susan他被三白眼敲了三次桌子才把新冰乐里哪些到底是Blanded Coffee哪些是Blanded Cream哪些是Blanded Tea搞清楚。

　　“不过还是没有你师傅厉害，他刚来的时候两天内就把所有制作配方、Drink Calling还有所有原物料保质期给记住了。”
　　哼，还是你男朋友最聪明。

　　吸管在杯子里搅动，白色的奶油化在了棕色的冰泥里。何奇狠吸一口碎冰，喉咙一阵痛快。
　　“Susan，你为什么会跟我师傅在一起啊？”
　　“啊？”
　　“是不是天天跟踪你，给你打电话，给你送花？”
　　“嗯……不是。他没有追我，是我追他。”
　　“啊？“
　　“他虽然平时话不多，有时也比较钻牛角尖，让人感觉太过严苛了。但其实是很努力、很认真、很温柔的。”

　　温柔？那个两面派三白眼？
　　是啊，他献媚的时候确实会低声下气，不过那是下贱不是温柔吧。
　　何奇听说三白眼在巴黎店的人际关系并不好。除了对PC级[注释二]以上的伙伴比较尊重之外，对其他伙伴要么爱理不理，要么对别人的工作吹毛求疵。
　　一想到三白眼那种势利的区别态度，就觉得浑身恶心。还在读书的时候他就最讨厌这种在同学面前拽得要命，在老师面前像是小白兔一样的所谓好学生，通常打小报告这种事情就是这种人最来劲。

　　连续做了三天洗补、外场，把罚抄十遍的所有饮料配方、Drink Calling、原物料保质期交给三白眼以后，对方终于让何奇上阵做冷饮了。
　　斯巴达所谓的冷饮，其实就是由调和原液制作成的刨冰。制作新冰乐算是吧台岗位的一部分。但像巴黎店这种大店，地处市中心商圈，营业高峰尤其是夏天的时候这个冷饮岗位是独立出来的。
　　巴黎店夏季的高峰时段，吧台师傅有B1岗与B2岗两个人，冷饮师傅也有两个人。

　　今天吧台B2的位置是何奇之前不曾见过的一个高高瘦瘦的背影，何奇还未见过店里所有的人，于是友好地上去拍对方的肩，问一声“兄弟叫什么名字”，哪知拍上去的时候对方正好转身过来，手不偏不倚搭在了对方柔软的胸部上。
　　——居然是个……女的。
　　何奇赶紧把手收了回来，忙不迭地道歉。
　　那高个子女孩剪着帅气的短发，别说是背影了，就算是正面，乍一看也会迷惑她的性别。
　　“没事。我叫陈燕。你就是晓东的新徒弟何奇吧？”
　　看来陈燕并不在意这些事。何奇点点头，心里想这女的腔调真有点怪怪的，虽然可以说是假小子的类型，不过还有些一时说不出的不寻常的感觉。

　　陈燕走到他身后，推了推三白眼，被推的人早已预备好似地轻轻向后退了两步，似乎已经习惯了陈燕的行为模式。
　　“你收了个那么可爱的徒弟怎么现在才让我见啊？真不够意思。今天你家Susan正好有事，我跟她预定了你，我比你晚两个钟头，下了班别跑，等我下了带你徒弟一起喝酒去。”
　　“啊？我也去？”
　　何奇没想到陈燕还会叫上自己。
　　“当然啦。晓东，你都没给你徒弟开过欢迎会吧？对别人也就算了，当师傅的别对自己的徒弟那么冷淡么。”
　　陈燕又靠过去勾三白眼的肩，三白眼没躲，沉着脸敲敲何奇手里调制错的搅拌桶，何奇心头一凛，忙把桶里东西倒了洗了，慌手慌脚地重新调配。
　　“欢迎会不就是留着等你来开么，再说他能不能通过认证还是个问题。在这里呆上两三星期一个月就走的人也不在少数，每个都要欢迎来欢送去的有什么意思？”
　　三白眼的话虽然是对着陈燕说的，却毫不避讳地让周围的伙伴都听见了。
　　何奇除了窘迫，更多的是对三白眼的怨恨，其实才刚来这里几天总是受三白眼的责难已经让他几次产生了立刻揍他一顿然后走人的念头，但一想到回家，想到来这里之前面对劝阻自己的父母那番豪言壮语，就哑巴吃黄连了。
　　周围几个伙伴也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三白眼在大家面前讲话向来刻薄，恐怕也没几个人会认同他。
　　“欢迎欢送都无所谓啦，只要有酒喝都好。”
　　陈燕倒不在意，无所谓地转头笑笑，问何奇要不要喝员工饮料，然后兀自做了一杯香草拿铁给他，再做一杯焦糖玛其朵，浇上奶油，递给三白眼。
　　“加奶油的焦糖玛其朵，你师傅最喜欢的。”
　　她冲何奇眨眨眼，何奇猜她大概是让自己别在意的意思。
　　“丁丁今天跟我一班的吧？下了班别忘了给你妈妈打电话，一起喝酒去。”
　　接着王健、常川、戴莉莉、夏茗清也被叫去了。
　　陈燕说话总有一种不容回绝的气派。

　　陈燕选的地方是离巴黎店不远的酒吧街上的一家火锅店。之所以在酒吧街上选火锅店而不选酒吧是因为该火锅店的啤酒是无限畅饮的。
　　据丁丁说，陈燕有个绰号就是火锅店女杀手，传说此女经常拉人去火锅店斗酒量，喝趴一众男子汉，众人皆醉她独醒，还能在最后一个一个打电话给醉汉们的女朋友让她们来火锅店领人。

　　“什么？你是同性恋？”
　　陈燕拿出照片介绍她的“朋友”的时候，何奇确信自己还没有喝醉。
　　“对啊，我老婆好看不？”
　　陈燕得意地摸摸照片上女子的脸，好像她就站在面前似的。
　　“要不要我过会儿打电话让她也过来？。”
　　对于这样一个女前辈，何奇有些好笑，虽然是同性恋却毫不隐瞒，何奇想既然连女人家都那么大方地坦白，大家对她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何况何奇还挺喜欢她这种豪爽的性格的。

　　显然其他人都已经知道了陈燕的性向，还都是很喜欢她的样子，围着她聊天拼酒，相反的，对三白眼都退避三舍。
　　三白眼一个人坐在一边，也不喝酒，也不说话，竟也不觉得尴尬，理所当然地独自吃菜，好似在自己家里一个悠然解决一顿再寻常不过的晚饭，周围的人都不存在一般。

　　三白眼是因为和陈燕同期的关系，所以才会和陈燕关系稍好一些么？不过也就只有陈燕这样的人才能和三白眼相安无事吧。
　　何奇撑着手歪着头看三白眼的眼睛由两只变成四只，四只变成八只，最后是十六只三白眼瞪着自己，何奇终于觉得自己是有些醉了，扭头见陈燕还神采奕奕地举个酒瓶和满脸通红的老王干杯。

　　“燕……燕姐，我不喝了，胃……胃有点……有点……有点疼。”
　　何奇把放在自己面前的酒杯往外推了推，再喝下去就真要吐了，他尚有一丝意识告诉自己如果在那么多女同志面前吐了就太丢脸了。
　　“那么快就不行了？你小子隐藏什么实力啊？”
　　显然陈燕还觉得喝得不尽兴。
　　“不行。真的……真的……真的不……不……不舒服。”
　　何奇摆摆手，晃悠悠就开始摸索着穿外套。

　　“啊，变态！”
　　隔壁一桌的女顾客突然尖叫起来。
　　陈燕站了起来，走过去看见那女的一个劲用高跟鞋踹着半跪在地上的何奇。
　　“怎么了？”
　　十六只三白眼终于也走过来冷冷问了一句。

　　“师傅……燕姐……”
　　何奇死死拽住陌生女人的裙子。
　　“我找不到……袖……袖子了。”

　　[注释一] Frappuccino系列：星X克咖啡所注册的星X乐系列，在文中替换为新冰乐，但是本文的drink calling依旧使用星家的原名。
　　[注释二] PC级：比普通伙伴高一级的职称，PC可成为教练员指导新人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