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End01 If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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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个词叫祸不单行。
我第一次接触这个词，是在小学的时候，从上门推销保险的工作人员口中听到的。
他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然后，今时今日，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这个词的杀伤力。
…………
哥哥出事故的时候，我们班正好在上体育课，前一秒我还在为自己身为保健委员拥有“找借口不跑八百米简直小菜一碟”的技能而幸灾乐祸，下一秒，我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
哥哥出车祸了，现在还在昏迷中。
我无法形容那时自己的心情，就好像原本彩色的世界被人泼了墨一般，顿时无比黑暗，有种再也找不到希望的沉重感。脑袋一片空白地赶到医院，看到了躺在医院病床上的哥哥，我只觉得连呼吸都是压抑的。
之后，我断断续续地从医生和肇事者的口中拼凑出了事发当时的状况。
开轿车的驾驶员也只是在马路上正常行驶，在通过十字路口的时候，路边突然跑出来了一个小姑娘，哥哥在轿车不受控制地即将撞上小姑娘的千钧一发之间，挺身而出救了她。
结果在事故发生之后，那个小姑娘的母亲才匆忙地出现把她抱走，最后还是轿车的驾驶员自己打的急救电话。
哥哥舍身救人，却连一句“谢谢”的回报都没有。
这样的事实让我无法接受。
尽管清楚地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好人与坏人之分，但是一直以来在爸爸和哥哥的保护下生活，让我产生了一种侥幸心理，认为坏人始终在距离我很远的地方，我甚至一辈子都不会遇到他们。
然后，现实给了我一个响亮的巴掌。
“你就是秋津绚斗的妹妹吗？这是遗留在事故现场的，你确认一下这些是不是你哥哥的东西。”
我从值班的护士那里接过哥哥的物品，在看到他常用的手机上那些暗红色的斑点时，我已经在强忍泪水。无法想象事故发生的一瞬间哥哥受到了怎样的冲击，无法想象鲜血从他的身体里喷涌而出的画面，我只觉得自己的某根神经撕扯般的疼痛着，什么都无法思考。
稍微缓过劲来之后，想着哥哥出了这样的事，应该要和爸爸以及他的朋友们联系一下，我打开他的手机，翻出通话记录，看到了哥哥最后一通电话的记录显示是【叛逆期的妹妹】。
——我终于再也忍不住泪如雨下。
一个人坐在病房外的长椅上失声痛哭，除此之外我不知道该如何来宣泄，身心的绝望和负面情绪就像是沸腾的开水一样不住的往外冒。大概医院这个地方本身就让人感到窒息，在这里我曾经失去了我的妈妈，尽管那是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但是伤痛存在的痕迹却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相反这些伤痛会因为相似的经历而被唤醒，然后痛感加倍。
我开始回忆起这些年和哥哥相处的情景，自虐一般地在脑海中寻找关于哥哥的记忆。
不想被无助和恐慌吞没，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哥哥他还在。
他还在。
现在……只是在昏迷中。
“诶，秋津小姐……”
从病房里走出来的护士安抚性的将手按在我的肩膀上，随后又递了一包纸巾过来，
“别哭了，你哥哥醒了，让你进去呢。”
“……”
还在抽咽的我顿时僵住，不确定地问：“醒了？”
“是啊，”护士小姐笑得温柔，“你哥哥只是腿上有些伤，暂时需要住院观察一下，他刚睡醒，你现在可以进去看他了。”
“……睡醒？”
“是啊，别愣着了，进去吧。”
………………
拿出纸巾擦干眼泪，我深吸了两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打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哥哥正坐在病床上，背靠着床板，看到我，他立刻露出了笑容。
“小夕你来了……诶？哭过了？”
我撇头不看他，“没有。”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想承认……
更何况我之前的担心根本没有事实依据，只是在瞎担心而已。
完全不想在哥哥面前暴露这么愚蠢的自己……
“啊啊，看来真的是到叛逆期了……”哥哥喃喃地感叹了一句，连接在尾音后的叹息让我的心都揪了起来，这之后，他又对着我说：“小夕现在应该还是上学时间吧？哥哥没事哟，小夕你现在回学校里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被“叛逆期”这三个字戳中了敏感神经，我刚收回去的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
明明是因为关心哥哥而匆忙赶来医院的，可是真正面对哥哥的时候，我又总是忍不住口不对心，我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无比厌烦，但同时，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委屈感。
“怎么哭了！？”看到我的眼泪，哥哥也着急起来，刚才还平静悠闲的语气此刻已经被紧张所替代，“是不是赤司那小子欺负你了？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哇啊！”
在哥哥喋喋不休的抱怨声中，我趁他不备扑到了他怀里，不知道是太过惊讶了还是出于别什么的原因，那个在我心中一直是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的哥哥，竟然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想到这里，我顿时有种想要破涕为笑的冲动。
“压到你伤口了？”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没有。”
哥哥按住我的后脑勺，让我的脸埋进他的胸膛。动作一如既往的粗暴，却让人无比安心。
“没事没事，已经没事了。”
我双手环住哥哥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显得闷闷的，“哥哥你为什么要去救人呢？如果因为不相关的人而让我失去亲人，我绝对无法接受……”
“在你还小的时候，我就想成为你的榜样，所以就一直努力想要成为优秀的人，大概不知不觉中就成了习惯吧。朝着别人所期望、所认为对的方向去做，成为别人眼中的好人，被人羡慕被人夸赞，然后毫无意识地乐在其中……”
哥哥的声音听上去异常疲惫，“小夕以后可千万别变成像我这样的大人。”
“才没有呢，哥哥在我心目中一直是最优秀的！”
“噢噢是吗？现在这位最优秀的哥哥大人可是暂时生活都不能自理哟？”
似乎是为了打破沉重的气氛，哥哥的声音突兀地活跃起来。
就这一点来说，有种“真不愧是成年人”的感觉。
“……我会好好照顾哥哥的。”我承诺。
“不用勉强哦，小夕你还是应该以学业为重，哥哥的话，就算是缺胳膊断腿也完全没关系的。”
这么明显口是心非的话，根本是在闹别扭嘛。
“学业只是国中二年级的水平，就算不去学校，我一个人自习也没问题。但是哥哥对我来说，是比学业还有其他事都更为重要的，在接到医生的电话得知哥哥你出事故昏迷的时候我就明白了。”
我本身不是一个擅长执着于什么东西的人，容易满足，也容易放弃。
在意识到自己对于“失去”这件事的恐惧之后，如果非要让我选择，那么我最不愿意失去的，就是亲人。
………………
哥哥出事后，我跟班主任请了假，就再也没有去过学校。
羽山凛和藤原冬花偶尔放学之后会来医院，带来课堂笔记，然后和我聊聊学校里的事。日子就这样一天天的过去，我没有细算时间，但我似乎真的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赤司了。
如果不是藤原冬花提起，我都差点忘记了。
“喂喂，干吗这副表情？你和赤司之间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这天，羽山凛和藤原冬花再次来到医院，话题不知不觉就转到了篮球部和赤司的身上。
听到藤原冬花毫无自觉的发问，羽山凛偷偷地用手肘推了推她，“在长辈面前聊这个不太好吧？”
“没关系哦。”听到羽山凛的话，从刚才开始一直在装模作样地看文学书的哥哥从书中抬头，露出了如同教科书一般千篇一律的温和假笑，“反正那个叫赤司的小子我已经见过了，我这么开明的哥哥是不会干涉妹妹的感情问题的，你们可以当我不存在……”
“……”
无视哥哥闹脾气般的语气，我看向藤原，“篮球部怎么了吗？”
“也没什么啦，就是最近赤司给人的感觉很奇怪。”
“这个我知道，我见过‘变得奇怪’的赤司。”
连我都惊讶于自己这个时候仍旧能够笑得稀松平常，就好像所谈论的赤司只是个和我的关系不过尔尔的人罢了。
会觉得奇怪是理所当然的，因为现在的这个赤司，根本就不是我们所熟悉的那一个。
恋爱中的男朋友突然变了一个人，正常情况来说，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正常情况的话，根本不可能发生这样的事吧？
大概就是所谓的祸不单行。
哥哥和赤司，这两个与我关系最好的男性，都在同一天遭遇了意外状况。
那一天，在接到医院来的电话之后，我下意识地想到了赤司。
在我最茫然无助，以为整个世界都要塌下来的时候，在篮球场上的赤司也刚结束了一场至关重要的one on one。急匆匆跑到篮球馆去找赤司的我，根本意识不到当时球场里的气氛有多僵硬，我只想找到赤司，并且以为只要找到他，我就能够安心下来。
“赤司……刚刚医院打电话来说哥哥出事了，我现在要去医院一趟。”
“呵呵，明明已经绝望到了这个份上，却还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我，你还真是喜欢我呢。”
“……！？”
我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我所期待的回应会变成锋利的尖刀，
“赤司……？”
“其实‘那家伙’……也真的非常喜欢你呢。”
原先低着头发出像是从鼻腔里挤出来的嘲讽哼笑的赤司，突然伸手抓住了身上球衣的衣襟，就仿佛将自己的心脏抓在手中那般，抬起头用那双变成异色的双瞳看向我，瞳孔微缩，即便是在笑着，那表情也显得有些狰狞。
“不过你应该感觉不到吧，每天在我的耳边叫嚣的声音——没关系的，毕竟无论是我还是你，都对现状十分满意。你应该没什么不满的吧？对于赤司征十郎这个人。”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赤司！”
我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出于对哥哥状况的担忧，让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赤司所谈论的话题。
脑袋里面一团乱，让我不由得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而这样的表情在赤司看来，或许就有了别的含义吧？
“别用那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我，这也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赤司的语气仍旧平静，可我却察觉到了他和过去那个赤司之间的不同，“作为赤司征十郎，我和你之间的恋爱关系应该维持现状，不然的话我会很困扰的……我想表达的，只是这个。”
困扰什么？
明明作为赤司，完全没有说出这种话来的理由才对。
——不要说得好像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濒临崩溃边缘一样好吗？
“你……到底是谁？”
根本不愿意承认，现在站在自己眼前的这个人，就是赤司。
“在说什么呢，夕纪，我当然就是赤司征十郎啊——你的男朋友。你不会是，想要否认这一点吧？”
………………
哥哥住院期间，一切都很平静，除了羽山凛和藤原冬花之外，我几乎和帝光学校里的所有人断了联系。哥哥也没有把自己住院的事告诉太多人，除了他要好的几个同学之外，再没有其他人来过。
正因为知道这些，我才对突然出现在病房里的女性感到无比的惊讶和好奇。
对方大概和哥哥同龄，是一位穿着比较考究的成熟女性，长发及腰，优雅从容，用一个流行词来形容，那就是“白富美”的典型。
她和哥哥应该彼此非常熟悉，不过他们之间的对话并不顺利，我拎着刚买来的苹果走进病房的时候，她和哥哥同时停止了交谈，似乎是碍于我在场的关系。
“那个……光买苹果似乎不够，我突然想吃葡萄了，我再出去一趟，你们慢聊。”
我很识时务地打算离开，却被那位女性阻止，
“等等，我也正好想去买些东西，我和你一起去吧。”
“……好吧。”
尽管心中存有疑问，我还是和她一起走出了病房。
对此哥哥似乎毫不担心，在我们出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朝我们友好地摆了摆手。
“我是你哥哥的女朋友——之前是，你应该不知道我吧？不过我却知道你。”
那位女性——好吧，是哥哥的前女友，一走出病房就直接进入了正题，
“在我和你哥哥交往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有一个很宝贝的妹妹，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在这之前，我已经听他说过很多关于你的事了。”
“如果让你感到不愉快的话，我只能说声抱歉了。因为我们从小生活在单亲家庭，所以……”
爸爸又一直忙于工作，所以年长的哥哥对于我来说，完全替代了父母的角色。
也许有的人对此，根本无法理解吧。
“这个我知道……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只是想证明我是你哥哥女朋友这件事的真实性而已。”
哥哥的女朋友虽然在笑，可情绪却还是相当的低落，
“我知道你这个妹妹在绚斗心目中的重要性，所以才想拜托你一件事。我和绚斗是真心喜欢彼此的，可是他现在却为了一些不知所谓的理由想要和我分手，你可以帮我劝劝他吗？”
“……抱歉，虽然我们是兄妹，但是我并不想干涉哥哥的决定。”
“这样啊，这种回答的风格，你和绚斗还真不愧是兄妹呢。”
她露出了近乎怀念的神情。
“对不起。”
“没关系，我会自己再努力的。”
“嗯，加油。”
“谢谢。”
短暂的交谈结束，哥哥的女朋友似乎释然了许多。
与她分别之后，我再次回到了病房。
对于我的空手而归，哥哥露出了意料之中的表情，“她都和你说了？”
我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疑问，而是反问道：“哥哥为什么要和她分手呢？”
“恋爱这种事，并不是相互喜欢就万事大吉了。”
坐在病床上的哥哥侧头看向窗外，即使视野被电线杆和远处的建筑物占据了大半，可还是能够从缝隙之间窥探到那片天空，亘古不变的蓝色始终停留在那里，
“她是个富二代，从小被父母溺爱，只要想要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在感情中也是，有着极强的控制欲。我和她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泄漏的天然气一样，只要有一点火星就能瞬间爆炸，所以即便是再喜欢，我们也不合适在一起。”
“哥哥你不难过吗？”
如果换做从前，我一定无法理解哥哥的这个决定。
现在在我面前表现的风轻云淡的哥哥，一定也为此而痛苦过，我突然就觉得，自己能够理解他的想法了。
并不是相互喜欢，就一定要在一起。
如果两个人在一起只会增加彼此的痛苦，那还不如趁早放手，给自己，也给对方一个重生的机会。
“虽然承认这个事实会让我觉得自己很逊，不过，这确实是事实。”
“没关系，哥哥这么优秀，一定能找到一个温柔的贤妻良母的。”
“……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
在哥哥出院的前一天，羽山凛又来到医院找我。
这一次她没有进入病房，而是打电话过来让我直接去楼下见她。
距离上次见面才几天的时间，羽山凛看上去却憔悴了许多。
她这次来，是为了让我看一张照片。
“暑假合宿那次，在去京都的新干线上夕纪你睡着了，我就拍了这张照片。”
从羽山凛递过来的手机里，我看到了自己和赤司的身影。
由于拍摄角度的关系，屏幕上的那张照片只拍到了斜侧面，可是我仍然能够清晰地看到，熟睡中的自己身上披着帝光篮球部的队服，身体微微向左侧倾斜，头枕在了赤司的肩头。
我拍下了羽山凛和绿间。
羽山凛拍下了我和赤司。
“这张照片可以发到我的手机上吗？”
“可以啊。”
羽山凛拿回手机，依言将那张照片发到了我的手机上，
“不过……夕纪你的反应还真是冷淡过头了呢，不会真被藤原说中，你和赤司之间发生了什么吧？”
“没什么。”
我笑着否认，“阿凛你和绿间呢？”
羽山凛的表情瞬间僵硬，随后，她露出了逞强的笑容，看着这样的她，让我有种自己在照镜子的错觉。
“这样吧……夕纪，关于我喜欢绿间的这件事，你就当做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吗？”
羽山凛努力表现得若无其事，如果不是感同身受，我大概根本察觉不出她此时真实的心情，“作为交换，对于夕纪你喜欢赤司这件事，我也会当做毫不知情。”
如果人真能选择性清除记忆该有多好？
不记得，就不会痛苦了。
“好。”
从此以后，羽山凛不喜欢绿间真太郎，我不喜欢赤司征十郎。
——就当是这样吧。
………………
2021年09月16日定时发送。
【赤司，十年后的你此时此刻正在做些什么呢？
我是秋津夕纪，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这是一封来自十年前的邮件，现在的我只有14岁，正在读国中二年级。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夏日祭典上的告白还是不久之前的事，可是对于十年后的赤司来说，这也许已经是被遗忘掉的记忆了吧？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太明白，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为什么还要发这封邮件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我不想轻易地放弃赤司。
可是只有14岁的我们，显然没有能力控制和支配自己的感情，我不想因为自己的无知愚昧和单纯而伤害到赤司，也害怕被赤司伤害，正是因为这种不成熟的理由，让我寄希望于十年之后的自己可以做出改变。
我喜欢赤司。
我相信即使过了十年，我也还是喜欢赤司。
现在的赤司喜欢我吗？
十年后的赤司还会喜欢我吗？
我不知道答案，十年后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秋津夕纪
2011年09月16日】
——再见，赤司。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End01 If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