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叶）浮屠灯烬》墨羽翼

31、第 31 章

　　三十、京畿风雨
　　嗡嗡嗡——
　　悚然的凉意爬上脊背，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
　　啪——
　　当陆小凤从昏迷中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在一个厨房里。
　　浪子的心底都有一个对于家的渴望。再好的酒楼，再香的饭菜，都抵不过就坐在厨房中，看着一个做饭的背影，闻着最朴实的食物的香气。
　　因此他稍稍愣神之后，才看向自己指间夹着的东西。
　　一只甲虫。它的外壳是暗沉的黑色，虽然腿还在微微抽搐，但很显然它已经被闻名天下的灵犀一指夹死了。
　　脊背上的悚然凉意继续向上攀爬，终于让人完全清醒，陆小凤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是躺在几具死尸中间。
　　在陆小凤的注视下，其中一具尸体紧闭的眼皮竟然开始剧烈抖动，随后一只黑亮的甲虫爬了出来，扇动着翅膀与其他几只一起向着灶上的大锅飞去。
　　紧贴着陆小凤的手臂仍然是柔软而温热的，显然在片刻之前躺在陆小凤身边的还不是几具尸体。而如若不是那属于顶级高手对于危险的敏锐直觉，陆小凤这个人此刻恐怕已不存于世了。
　　只是他恐怕是中了什么药，全身具是酸软无力。刚刚下意识使出灵犀一指已经是处于死亡威胁之下的潜力爆发，如果说现在他的左手还可努力抬起稍稍移动的话，他的右手已经是动弹不得了。
　　就在陆小凤努力想要尝试着将半个身子压在自己身上的尸体挪开时，厨房的门突然打开了，随意跨进来的人眼角扫过被堆在屋角尸体与陆小凤。
　　“哦，你已经醒来了。”来人的语气太过平淡与熟稔，以至于陆小凤都在怀疑自己与他是否是多年相识，而在这温馨而又恐怖的环境中，这个人理所当然的态度如此诡异，彻底将厨房中香气带来的舒适抹杀殆尽。
　　陆小凤紧紧皱起了眉头。现在他刚刚长出的胡子与他的眉毛是一点都不像了。
　　淡青色的衣服，不着发冠的披散下来的干枯长发，在温暖的炉火下仍毫无血色的嘴唇，涂成艳红色的指甲，这个仿佛刚刚从地狱中爬出来的人，浑身上下都带着丝丝缕缕鬼气。
　　“毒妖秦暧？”
　　“不错，现在江湖上几乎没有什么年轻人听说过我的名号。小伙子，你知道的不少。”秦暧这是才微微露出一丝诧异，打量了一下陆小凤身上的红披风，“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就是大名鼎鼎的陆小凤吧，想来已经有一只毒虫荣幸地丧命于灵犀一指之下了。”
　　秦暧朝着陆小凤大步走来，一只手拉起陆小凤，另一只手扯住一具尸体，向着灶台走去，途中轻巧地把陆小凤安置在桌边。
　　毒妖秦暧最后一次在江湖中出现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从魔教被正道围攻到白小楼坠崖失踪，魔教无数凶名在外的魔头们从此失踪再无音信，其中能够确定死亡的不过寥寥十数人。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他们从未再次出现在武林之中，当年参与围攻的帮派一直担心的报复也从未发生，曾经如日中天的魔教便慢慢成为了不再被谈起的禁忌，尘封在老一辈的记忆里。
　　早在天音阁见到季楚等人，早在得知魔教已经在无名崖底重新发展壮大之时，他就应该想到这些人根本就没有像江湖传言中那样全部以身殉教的。
　　陆小凤趁着秦暧将他拉起来的时候，细细观察着这个据说行事诡异却对白小楼无比忠诚的神秘人物。
　　按照他最开始现身江湖为魔教做事的年代来看，秦暧应该至少有五十岁了。但是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皱纹，依旧如传言中一样是带着女气的苍白与俊美。
　　然而这份俊美却因为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弥漫着的病态与死气所掩盖，并不引人注目，而是让人不忍心去细细打量。
　　认出毒妖秦暧，陆小凤的第一个反应其实是从去年开始的一连串血案，这太像是魔教的报复了。
　　然而无名崖下的魔教同样是那惨案的受害者之一，虽然高手如眼前的秦暧逃过一劫，但是被皇帝委以查案重任的陆小凤自然探查过各处现场，那尸横遍野、屋舍皆焦土的惨案当然不能作假。
　　就算辛苦经营的无名崖底毁于一旦，魔教中人无处可去，他们又为什么聚集在京城之中？
　　陆小凤想起之前在被鬼市杀手围攻时偶遇的郭芷枫与季青桐，有看看眼前的秦暧，不禁在心中存下了一个疑问。
　　魔教的人，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我可是收了一个名门弟子做徒弟。虽然只能教点歪门邪道的东西，不像你们正道能教出什么正义凛然的武功，不过弟子第一次进京，师傅还是要在暗中多做保护的嘛。”看到陆小凤疑惑的表情，秦暧轻描淡写地解释道。
　　他将熬得只剩下锅底一层的尸膏取出放在另一个小锅中加水再煮，艳红色的指甲所过之处，锅上盘旋着的甲虫纷纷避开，如临大敌。
　　这巫术般的场景太过诡异，使陆小凤难以理智地思考，只能捂着昏涨的脑袋随着秦暧的话猜测那位弟子到底是谁。
　　当然陆小凤不知道的是，此时魔教四大天王中，不仅是郭芷枫与季青桐已经到达了京师，季楚也已经在京畿某处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而他更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不仅是魔教与四处发生的血案的问题，西域帮派集合而成，由玉罗刹建立的“西方魔教”，同样将因其主人的一时兴起而在中原武林掀起一阵新的疯狂。
　　同样，不知名的未来，无可抵挡的自然力量也在蠢蠢欲动，想要给这个国家带来一场灾难。
　　万方多难，万方多难，已经因为一系列的事情而逐渐失衡的江湖，还有多深的水，够蛟龙在其中翻腾呢？
　　而此时的陆小凤，则只能倚坐在桌边，看着秦暧将一具具尸体放置在案板上，熟练地分割、剔骨，放在灶上的大锅中熬煮。
　　而做完这一切的秦暧则端起放在一边仍保持着温热的饭菜，放在强忍着呕吐感的陆小凤面前。
　　第二天。
　　季楚靠在窗棂上，看着远处骑马跟在马车上的少年，“我还以为白云城的人都会选择穿白色的衣服呢。”
　　“叶湜并不用剑，却也同样是白云城的下一位城主。难道你以为所有的白云城主都与我相同吗？”叶孤城的声音很淡然，并没有让季楚看到自己眼中的诧异。
　　“叶先生的剑术闻名于外，于江湖人而言，所谓的白云城主指的可并不是一个位置，而是一位登峰造极的剑客。”季楚走回桌边，坐到叶孤城对面。“有一位心腹来到京这里，商帮的力量这下是要尽数握在叶先生手中了。”
　　“结果早已注定，这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没有拿来说笑的必要。”
　　季楚一怔，随即哈哈大笑，起身出门而去。
　　而在季楚离开之后，叶孤城一直镇定的面容才微微放松。他微微侧头 ，分辨着在楼梯上相遇的两种脚步。
　　完全不加掩饰的对话传入倾听者的耳中：
　　“许久不曾相见，美人近来是否安康？”
　　“家师近来病重，正在家中修养。”
　　“毒之一物害人害己，越是研究旁门左道，越要小心反受其害啊。”
　　“多谢先生关心。先生之言在下必定铭记在心。”
　　轻微的袍袖摩擦之后，两种脚步声再次响起，只不过一个越来越近，一个则慢慢远了。
　　站在这一处别院的门口，季楚看着自己手上沾着的些许黑灰，又回想这青年的一身黑衣，突然大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