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叶）浮屠灯烬》墨羽翼

23、第 23 章

　　二十三、燕歌叠楼
　　正午时分，燕歌叠楼。
　　二楼多余的桌椅早已撤了，仅用屏风围出一块地方来，摆着一桌酒席。席前的一众舞女已经连续不断地跳了半个时辰，战战兢兢，脚也软的很，却仍是不敢停下。
　　是了，这京中世袭一等侯狄笑坐庄，邀得俱是些玩弄人命于股掌的人物，又有谁知道自己一旦犯了些错误，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下场。
　　燕歌楼是京中极为有名的酒楼，各系菜肴皆做得有模有样。从楼外路过的行人却觉得今天的燕歌楼有些不同。
　　从门口看进去，一楼大厅中少了往日里的豪门贵胄，珠翠满目，反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不同人物。他们也没有欢饮享受的样子，反而是面色凝重地彼此对峙，笔直地坐在桌旁。
　　不过看见平日里难得一见的老板并不招呼客人，而是满面惊悸地收在楼梯旁边，几个大胆走进楼中的客人也不禁憋一口气退了出去。
　　二楼，席上诸人已经沉默了很久，最后端上的羹汤都已经凉了。
　　狄笑似笑非笑地看看今日席间的主角，又瞥一眼那显得有些刺目的空位，眼中满是玩味。
　　叶孤城仍是那副淡漠神情，手指轻轻在剑鞘上摩挲着。他旁边的女子似乎是有些坐不住了，翦水双瞳向四处瞟着，看到叶孤城依旧镇定的神情，有重新定心垂目。
　　在座的都是在这京中叱咤风云的人物，在这等尴尬时刻依旧面色深沉，并没有显露出什么不悦之色。仅有一个铁塔似的大汉翘着二郎腿，津津有味地看着场上歌舞。
　　正是一舞终了，众女微微退开，周围乐声也停了下来，停在原地的一女开口清唱起来；
　　“忆昔逢君纵横时，清歌八角奏平生。
　　今当别君相离处，悲言歧路不可闻……”(又仔细看了《若剑妖娆》，致敬)
　　整层楼都寂静无声，只有这伶仃微细的歌声回荡。歌女没有了往日的自如，不断地偷瞄几位客人的脸色，声音也渐渐发颤起来。
　　坐在狄笑另一边的是一个胖子，窝在椅子中几乎像是一个被华丽绸缎包起来的球。他似是有些不耐，从怀中取出一个雕工极为精致的葫芦状小瓶，用小指挑出些鼻烟来嗅嗅。
　　似是不经意的，他的手指突然微微一颤——
　　电光火石的一刹那，“噗”“嘭”的两声先后响起，在清寥的歌声中显得异常可怖。
　　在座几人还未反应过来，又听得声响，七彩流光的精致小瓶从胖子手中滑落，直滚到角落里去，一股浓郁刺鼻的鼻烟味道弥漫开来。
　　“赌馆”的孙大老板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这一事态让在座大部分人都极为诧异。但是孙大老板却并没有注意众人的视线，甚至没有去管跌落的宝贝，而是微微有些颤抖地抬头看到左侧。
　　从面前的筷子突然跳起来挡住自己的指劲开始，孙大老板就出了一身冷汗。尽管只用了三成力，一双象牙筷也必是不能全部挡去的，唯一的解释就是动手之人不仅将筷子震起，还在震起的一瞬灌注内力于其上。
　　这样强大精准的功力，足以在那一瞬间将自己置于死地。
　　孙大老板尽管不能肯定到底是谁动了手，但心里也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当他止住惊恐看向这次聚会的真正主人时，果不其然——
　　莹白修长的两指仅在桌面上停留了一下，便缓缓收了回去，其闲适之姿似是要去提起一支笔，行云流水书写文，但它们只是回到了冰冷的剑鞘上。
　　特制的剑鞘仅严严包裹住了锋利的剑刃，露出剑身上端然潇丽的字迹，供剑的主人随意摩挲着。
　　时间在气氛的凝滞中显得格外漫长，叶孤城忽然安慰似的抚了抚剑上的“海歌”二字，能看到他动作的聂独留、狄笑于孙大老板三人俱是一震。
　　其他人虽不能看到他的动作，却也绷紧了神经——
　　安静的燕歌楼一楼突然又闯入了一个客人。这人破旧的僧袍上满是尘土，一脸惶急，竟似是个慌不择路的穷和尚！
　　这个和尚哭丧着脸四处张望，显然是在找什么人。一旁珠帘围起的小隔间中，僵直坐在椅子上的陆小凤心里冒起重重疑惑。
　　除了西门，他已经很久没有从前朋友们的消息了，老实和尚怎么会在这里？
　　他浑身上下能动的只剩下眼珠子。陆小凤尽力斜着眼睛看向珠帘外，却没有办法哪怕让自己的头发丝动一下。
　　老实和尚边找人，边有些迟疑地走了几步，离这边的珠帘又近了几步，离这边的珠帘又近了些。陆小凤什么都想不通，只能转回眼睛去瞧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个人。
　　表情平淡地用饭的是曾经在无名崖底见过的郭芷枫，但是她的面色有些憔悴，减了几许当日的英气，多了几分属于女子的柔弱动人。
　　旁边的少年早已迅速地用完饭，此时正在抱剑出神。有几次陆小凤看他的动作似是想要擦剑，看看陆小凤又停止了动作。
　　这少年看剑的眼神总是带着一种狂热与温柔，第一次仔细端详陆小凤时也一直盯着他的两根手指。
　　这又是一个武痴。陆小凤拿回忆比对着想，他似乎和以前的西门吹雪有些相似，却也有些细微的不同。
　　这就是谢家兄弟口中的四弟季青峒。陆小凤对他有一些好感，不仅是因为西门吹雪和谢家兄弟。一个武痴总是会光明磊落而令人尊敬的。
　　不过这个季青峒，剑术是真的不错。单论剑术而不谈内力，与紫禁之巅之前的西门吹雪相比恐怕也不会低多少。陆小凤太过无聊，思绪已经渐渐飘向了几天前的回忆。
　　就在几天前，陆小凤为了追查小楼的事，来到京城郊外的青月山庄寻找花家四子花余岸。没想到在山庄外，他竟然看见一个决计不想招惹的人物。
　　鬼市最大的生意其实是刺杀。陆小凤刚出道时，曾经为了自己心中的正义只身挑战鬼市。当时韩文已经是偌大的杀手组织中的风云人物，却接下了追杀陆小凤这碟“小菜”。
　　陆小凤只知道韩文的武功极高，在漫长的逃亡途中却从来没有与韩文交手。韩文仅仅是调动鬼市各处人手，布下各种刁钻陷阱对陆小凤进行围捕。
　　之后陆小凤与花满楼结识，在与韩文有旧交的花家老大说情下，韩文极痛快地答应了放他一马。
　　韩文回京城后，这件事成为了直接的导火索，引发了韩文与当时鬼市之主的火并与京中势力的大洗牌。当时六扇门也直接被牵连在内，连续三个月阴暗角落的争斗与整顿肃清，京城中形成了新的势力组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再变过。
　　到来那是陆小凤才明白，韩文追杀他那么长时间，不过是以他为由，不断排布调动着整个鬼市的各个分支，从而为自己的夺权进行准备。
　　随着他在江湖中不断闯荡，见多了各种事情，陆小凤也明白了更多。不是专职刺杀的杀手组织就是邪恶，有些纠葛，不是正义与邪恶可以说清楚的。不过即使明白，他与鬼市的梁子却一直结到了现在。
　　陆小凤看到了韩文，却没来得及选另一条路。韩文似乎是回了一下头，便迅速地隐入青月山庄的大门。而陆小凤则被一群人围住，被逼迫着不得不沿围墙向庄后的方向退去。
　　这些人有的穿着粗布衣，有的蹬着绣花鞋，甚至还有一个挥着手杖。这似乎是场已经预谋好的突袭，当水中与土中同时窜出一人攻向陆小凤时，竟有两人持着专门的工具清理他们留下的土渣水渍。
　　很可惜大多时候，以多欺寡是能够成功的，但是有极少数情况却是不同。“以少胜多是完全可能的，”陆小凤想起他与花三公子为数不多的几次对话，“这需要极霸道的武功，蛊、毒等物的辅助或是几位高妙的配合。”当时的三公子好像是想到了谁，表情有一点寂寞。
　　有什么东西从远处被人掷来，撞断了劈向陆小凤头顶的大刀，余力不竭，深深没入一旁的石墙。
　　持刀的杀手不仅武器被断，人都向后退了数步，跌倒在地上，竟是受了内伤。鬼市众人依旧呈包围陆小凤的态势，但都已停手戒备起来。
　　已经被鬼市杀手围了太多次，陆小凤此时反而放松下来，细细打量凌空飞来就了他脑袋的——
　　这竟是一柄花铲，精致小巧，似乎只能用来铲土葬花。铲头处也是极钝，如普通花铲一样，怕伤了女子手指而做得十分圆钝。
　　但这显然并不是一柄普通花铲。铲柄是木制的，雕饰着繁华纹路。那雕工极为精致，但诡异之处在于，这精致的木柄浮雕表面，还镂着许多小洞，系着浅金色的线，另一端连在柄尾的白色鲛绡上，紧绷如弦。
　　打量着，白绡另一端的人已近了。女子站在墙边松开手，白绡立刻被那些浅金色的线拉走，将花铲的木柄缠绕其中。女子握住白绡垫手的铲柄将花铲顺势拔出，如随意拈花般轻巧。
　　还是秋天，这时却恰恰下起了点小雪。白衣素服的女子手提花铲，带着似乎是要去葬花般的伶仃伤情，向陆小凤微微点了点头。
　　陆小凤是想要说些什么的，但是在下一刻他就被点了穴。紧跟着女子到来的还只是个少年，目光看似平静，却有极深重的愤怒流露出来。
　　他用剑柄撞穴的手法极重，陆小凤却并没有生气。他惊诧于这两个人的出现，心底有些愧疚。
　　那女子虽是不着簪饰，身着哀痛白衣，也不曾让眼中的悲愁掩去了她的洒脱豪气。陆小凤自认见过无数女子，有英武，有风情，却只有她才当得起这潇洒风流的评价。
　　郭芷枫。那么那个少年必是季青峒了。
　　谢氏兄弟的二姐和四弟，陆小凤回过神看着对面的两人。尽管前一阵有消息称无名崖底已经如其他的武林世家门派一样惨遭灭门付之一炬了，但是显然魔教未亡，根基犹在。
　　老实和尚已经走到了珠帘外，陆小凤却没有任何办法对他说话。郭芷枫看了他一眼，仍旧静静地用饭。
　　突然，通向二楼的楼梯一声巨响——
　　郭芷枫迅速伸出一只手点了老实和尚的穴道将他拖进珠帘，同时那楼梯上竟然滚下了一个人！
　　整个燕歌楼一楼的人都不由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