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西/叶）浮屠灯烬》墨羽翼

18、第 18 章

　　十八、笙奏殇歌（下）
　　纵然梁霁暄一身铠甲防护极强，掩面的左手仍是被伤到。此时他已自断一臂，浑身铁甲被腐蚀得不成样子，狰狞有若厉鬼。
　　然而就在这种情况下，他竟仍下令让外围的士兵们继续围上。肉块血泊俱在眼前，纵然军令如山，士兵们却只在原地诺诺，不敢上前一步。
　　“你不要忘了，皇上的命令不过是将他们几人带回京城，并没有要他们命的意思。”狄笑拿了白绢细细擦拭手上的血迹。声音恢复了清闲散淡，但染成赤色的青衣却时刻提醒外人他内心的不平静。
　　“把这些江湖人也一起剿灭吧。若是不能剿杀叛逆，废物也不需要在这里碍眼了。”梁霁暄显然更加癫狂，竟连在场的江湖人也围了起来。
　　对此士兵们并没有什么心理阴影，很快又围拢起来，只是离陆小凤等人很远。狄笑的手下迅速围拢回来聚在狄笑身边，一时士兵们也奈何不得，但是剩余的闲散江湖人却已有几个惨叫着死在乱枪之下。
　　眼下的形势，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向陆小凤等人出手，抑或是死而已。
　　没有任何预兆的，璀璨的金光驱散了血腥的缭绕。如此光明，如此辉煌，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但是没有人能说得清自己到底看见了什么。
　　所谓暗器，分很多种。不论是一沾便死的唐门毒砂，还是剽悍凌厉的太行钢镖，都是风格各异，各有千秋。而有两件，已经不再能够被称为暗器了。
　　一是梨花暴雨钉，机簧之力奇大无比，数丈之内就算是轻功绝顶也难以躲过。另一个，便是孔雀山庄的孔雀翎。
　　如果说梨花暴雨钉最大的特点是急，那么孔雀翎最大的特点就是美。没有人能够说出孔雀翎的美。它的美就像是它的名字一样，有种说不出的绚烂辉煌，却又难以言表的诡异莫测。
　　这就是暗器中的皇者，几乎可以被称为一样真正的武器的存在。
　　到孔雀翎出手，那一瞬的美丽能让所有人目眩神迷，唤起他们心底最美丽的幻梦。
　　纵然知道这不过是披上了美艳外皮的女鬼，美丽凋谢之后便是最冰冷恐怖的死亡。更何况它美丽的颜色来自最绮丽的剧毒，它炫目的光彩来自于不亚于梨花暴雨钉的速度。但是，这样的梦又有谁能够拒绝？
　　叶孤城不能。在金光一闪而殁的瞬间，他似乎有些怅然若失。
　　西门吹雪不能。他的唇角有一点微微的笑意，随后又紧紧抿回心底。
　　陆小凤更不能。他还没有来得及享受一点这幻梦中的温馨，就清晰地感觉到了怀中扑上来的重量。
　　只有一个人能。花满楼。目不能视使孔雀翎对他来说不过是一枚快且毒的暗器而已。但是这也并不是一枚普通的暗器，因为它太快了，也太毒。
　　恐怕这是花满楼最感谢自己的眼睛的一次。他丝毫没有受到孔雀翎美丽的影响，而是清楚地听到了它破空的走向。尽管它来得太快，只来得及自己合身扑上，但无论如何，总是留下了陆小凤的一条命。
　　他知道陆小凤是一定会伤心的。不知为什么，他却还想对陆小凤说一句：“陆兄，都是传说中惑人心魄的暗器，可惜了却不是情人箭。”
　　情人箭成双，黑得像情人的眼波，红得像情人心头的鲜血，被击中的那一刻就如同情人拥抱时微微的刺痛。
　　那样，该多应景。
　　陆小凤几乎全身都软倒在地上，能够使出灵犀一指的双手颤抖得几乎抓不住花门楼的衣衫。
　　尽管看不到，花门楼却也像所有死在孔雀翎下的人一样，脸上带着安详的笑意。陆小凤只看了一眼，就闭上眼睛不敢再看下去。
　　几乎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比起之前谢花朝自毁时的惨烈震撼，花满楼走得实在是太过突兀轻易。但是这时的情势却绝不能容他们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最先由动作的是狄笑。在众多武艺高强的护卫的保护下，他本可以轻易突出重围径自离去，与梁霁暄又隙，改日成仇也未尝不可，但是这是却似有些失了理智，竟离开了护卫独身向梁霁暄杀去。
　　若是平日众人可能会想起狄笑与花满楼本是故交的关系。纵然狄笑此人心思深沉一向以伪装示人，自小的深厚感情却也是骗不得人的。
　　不过此时可没人能有心思考虑这一点了。陆小凤一直抱着花满楼的尸体，呆呆坐在地上。好在旁边的士兵们也感到状态不对，没有围攻上前。
　　至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竟剑光同时暴起向梁霁暄杀去。两人本切磋数次对对方的剑法十分熟悉。加之两人对剑的造诣早已达到了剑随意动的浑然境界，乍然配合起来效果却也不错，很快就杀到梁霁暄面前。
　　可惜两人毕竟只是惺惺相惜的对手，而不是知根知底的友人，难免相互牵制。况且两人仅是剑术通神，内力远高于一般江湖中人，却也绝非绝世高手。而梁霁暄则是富商巨贾，四处购得的灵药不知凡几，已达百年功力，配之奇门功法，恐怕是难有对手。
　　在这样的敌人面前，并不默契的配合显然是有些捉襟见肘。梁霁暄在他两人与狄笑的攻击下虽落了下风，却毫无生命之忧。
　　突然，梁霁暄猖狂笑道：“狄笑，看看你的左手。”
　　狄笑闻言，动作顿了一下，刀锋一转已将西门吹雪的一剑架开。
　　狄笑用的是传说中的“温柔”，其薄如纸，诡变灵活。自狄青麟过世之后便从未在江湖上出现。
　　当年“离别”与“温柔”这两柄残缺的武器与“泪痕”的纠葛在江湖上相传甚广。一次西门吹雪在认出了这柄绝世神兵后眼神止不住地狂热起来。
　　狄笑在刚刚学会写字的时候就已经被训练着将温柔藏在袖中，现在这一手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他并非使用完整的刀法，而是用一双肉掌攻击，但时不时的，淡蓝色的刀光又会在他的手中一闪，温柔就会觅着剑光中的破绽攻来。
　　西门吹雪手中的剑由寒铁精英铸成，锋利无比，吹毛立断，而温柔与之相撞却是势均力敌，可见当年萧大师铸兵之能确实是天下少有。
　　与这样的对手相敌，西门吹雪虽是兴奋却难以全心应战，心中总有些记挂着另一边单独与梁霁暄对敌的叶孤城。
　　一旦单独对敌，叶孤城反倒是轻松了很多。
　　突破瓶颈之后他的剑法愈发偏向于轻灵飘忽，轻功绝顶也占了不少优势。外人看来他的身形一直拂动在掌风之间，其实每次却是恰恰避过，不差分毫。
　　这一下两方竟是打成了平手，因着缠斗不休也不是什么办法，因而四人分开站定。
　　梁霁暄得意一笑，正欲再招些士兵来消耗两人的体力，却突然感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就像是每次见到聂独留时的感受，仿佛来自心底，却又不是。
　　其薄如纸的温柔刀锋一划，连义务上的一条缝都难以看到，实则内脏已尽数被破坏。
　　狄笑袍袖一震退开几步，首次只将温柔握在手中而没有拢回袖底，哂笑道：“逼死花满楼，我便定要杀你。狄某纵然事以利为重，却是天道也不可改变我之绝顶，岂容你以区区性命相胁？”
　　梁霁暄此时才感到内脏慢慢错位开来，内力也似迅速地流失着。似乎是有些不甘心，，他聚集起功力发出最后的一掌。
　　几乎是惊天动地的掌力，尘土都分开，显出一条明显的轨迹来。这次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倒是默契非常，双剑齐出硬接了下来。
　　只是手腕轻动间，梁霁暄身上便已经多处了几个血洞。脱力至此，他带着茫然的目光从几人的面上扫过，在叶孤城脸上微微停了一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即刻就带着这样欲言又止的表情重重倒在了自己的血泊里。
　　风中有谁的叹息，微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