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50、第 50 章

　　我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那巨幅的落地玻璃，也从未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那可以考女飞行员的视力。
　　隔着重重的雨雾，我能清晰地看到里面的人。现在是午后，正是咖啡馆生意最淡的时光。临街靠窗一溜的座位看过去，除了他和她，再无旁人。
　　我清楚地看到他们相对而坐，清楚地看到他盯着她一动不动的眸子，清楚地看到他燃起一支烟，清楚地看到她的手拉住了他的，清楚地看到，他站起来，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然后，紧紧地抱了抱她……
　　雨水从头到脚淋湿了我的衣裳，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那里站了多久。我一直等到他出来。我看到她小心地扶着他，他的头始终偏向她的方向，我看到他的嘴不停地在动，脸上是我熟悉的温柔和关切。我看到他们一起坐进了那辆“迈巴赫”，然后，走远……
　　直到那辆车消失在我的视野中，我才发了疯般的翻起我的皮包。包里的东西一件又一件地掉在地上，我不管，我只是要我的手机。
　　终于，在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我扔到地上去以后，我找到了我的手机。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个烂熟于胸的号码。
　　听到的，却是异常机械冰冷的声音。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何等相似的场景！
　　我颤抖着手，不断地按着重拨键，一遍又一遍。
　　终于，电话通了！
　　“月月？有什么事吗？”
　　安旭的声音遥远得宛如天边。
　　我死命地深呼吸，把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的东西咽下去，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没有。我……只是很想你，你在干什么？”
　　那边短暂沉默了下，我听到他镇定而自如的声音。
　　“我在开会，晚一点打给你。”
　　“别挂！”我就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可是我还是想听他的声音，即便，那是毒药。
　　“月月……”他的声音满是无奈。
　　“我只是想问，你今晚……能早一点回来吗？我……很想你。”
　　那边再度沉默。仿佛过了很久，他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我……尽量。我这边……有一些事……需要处理。”
　　“我……明白了。”
　　我几乎没等他再说话，便果断地挂断了电话。
　　还有什么好问的？还有什么好说的？与其相信一个男人的嘴巴，不如相信我的眼睛，我的耳朵……
　　我没有叫车，只是沿着那条中心大街向前走。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去，更不知道这个城市还有哪里可以让我去。
　　我记得，很多很多年前，我看过一本书，上面说，修建一座城堡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而毁掉一座城堡，仅仅需要几分钟。
　　原来，幸福也是一样！
　　我记得，还在孤儿院的时候，吴铎每周都会来看我。牵着我的手，给我吃许许多多我喜欢的东西，那时，我把他当最亲的哥哥一样喜爱。可是，有一天，我听到了他与院长嬷嬷的对话，那是关于我的母亲的。他一直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只是，在我的面前，他装得那样无知而单纯。
　　我再也没有接受过他的东西，再也没有牵过他的手，再也没有把他当成最亲最爱的哥哥。
　　我平生，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欺骗与背叛！
　　越是亲近的人，越不能忍受！
　　雨铺天盖地地浇在我身上，我浑然不觉，我只是攥紧了拳头往前走。
　　头很痛，可是我却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这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如同过电影般在我的脑海里奔腾翻滚。我知道，那些都不是假的，他的柔情满怀，他的关怀备至，他的呵护娇宠……都不是！
　　可是，为什么？
　　这一切的一切——最出色的王子最完美的故事，怎么就砸在了我这样一个连灰姑娘都当得勉强的人身上。
　　灰姑娘至少还有家，至少还有后母与姐妹，而我，什么也没有，甚至连父母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而安旭，那样的出身名门那样的天之骄子那样的霸道王者，怎么会，就偏偏看上了我？
　　我自问，并不算一个妄自菲薄的人，甚至比起许多出身孤儿院的孩子，我算得上乐观而坚强。我从不怀疑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我总是用最单纯真诚的眼光去看待周围的一切……
　　可是，我发现我似乎错了！
　　这个世界原本就是复杂的。复杂的人，复杂的事，那些表面的浮华谁又知道掩藏了什么？
　　我是那样相信他。因为这世上从没有人对我那么好，我全盘接受我全心投入……可是那些好，为什么，为什么会给我？如果，是真的爱，爱人之间又有什么是不能坦承的？而他为什么一再遮遮掩掩；如果，是不爱，他又为什么要对我那么的好，一直一直……
　　我的头就要爆掉了，我的视线模糊，眼前无数的东西在晃动，我已经没有办法再思考。我觉得自己在笑，可伸手一摸，满脸满眼都是水。我的步子仿佛灌了铅，湿透的裤褪如同沙袋。
　　我想我是真的需要休息一下了。休息一下，等我醒过来，也许，会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春梦一场。我依旧坐在那个阳光灿烂的窗前，勾着他的围巾，想着我们的未来。厨房熬着他最喜欢喝的汤，室内香气四溢……
　　我真的坐了下来，在大雨倾盆的街头，撑着路灯的杆，慢慢滑坐下去。我闭上了眼睛，眼前，黑沉沉一片……
　　我是被痛醒的。除了头，浑身上下无一不痛。我只扭动了一下手臂，立即就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
　　“月月，月月，你醒了？”
　　我很费劲地睁开眼，安旭俯在我的床边，满眼的凄惶。
　　我微微动了下头，可针刺鞭苔一样的痛铺天盖地而来，差点让我的眼前再度黑暗。我闭上眼，问：“我在哪里？”
　　我的声音哑得厉害，连我自己听了都觉得陌生。只透过这个声音，我就明白，我没有坐在阳光灿烂的窗前，我更没有给他继续勾围巾，想未来，熬汤吮香陷满足。
　　原来，那些，才是春梦一场；而现在，每一次呼吸都是真实的，真实到我如坠地狱般的撕心裂肺。

作者有话说

　　我默默地顶着锅提前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