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戒》庄雨寒

118、第 118 章

　　三月中旬的一个午后，我在安旭的书房中找书。
　　林医生几乎天天都会过来看他，教我给他按摩的方法，提醒我也许可以唤醒他的一切细节，我一一照做，严格地照做。可是，没有一点点起色。他只是安安静静地睡在那里，连一丝丝小小的悸动也没有。
　　“他有什么特别喜欢看的书没有，也许，你可以尝试着给他念一点。”刚刚，林医生在做过照例的检查后，这样对我说，“我曾经看到过一个例子，一个……像安总这样情况的男人，在他的妻子给他坚持不懈地念了100遍以上《圣经》的时候，他醒过来了。他以前，是一个牧师。我想，也许，你也可以试试。”
　　于是，我来到了书房。可是，我居然无从下手。以前，他爱看的书很多。那个时候，他有时会让我给他念一点财经信息，或是数学谜题，或是建筑学，有时甚至会是散文。可是，后来呢？我离开他的那些年，他没有办法再自己看书的那些年，我完全不知道，他喜欢的书究竟是什么。我触手可及的地方，全是一些正常文字的旅游图书，我相信那个绝对不是他日常能看的书。于是，我只得拿了一把梯子，踩着，爬上去。书柜对我而言的高处，恰是他抬手就能触到的地方。那一格，只放了寥寥的几本盲文书，还有，两个厚厚的本子。我不知道为什么，把它们全抱了下来。
　　盲文书是关于建筑设计的，几本都是。那样深奥的理论，艰涩的文字，我实在念不下去。我只得随手翻开了那两本厚本子中的一个。

　　二00九年一月二十二日　　星期四阴
　　今天是个阴天。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今天对我而言，就是人生中最大的晴天。丹丹从今天起，终于成为了我的女人。虽然她并不是太在意今天的日子，可是没关系，我有信心，让她真正属于我。
　　加油，安旭！
　　我足足把这么短的一段话看了两遍，才明白我无意间翻开的，竟然是安旭的日记。
　　他居然有这个习惯！
　　我匆匆往后翻了两页，的确是日记。可是，他并没有天天记。日期间隔时而长时而短……我匆匆地翻着，手上这一本几乎都是记述他和夏文丹的婚姻的。他的努力他的激情他的失落他的绝望……我根本不忍心细看，我不断跳过，直接翻到最后几页。那几页不像前面字迹那么清晰大气，虽然每个字都足有前面的两倍多大，却多了一份零乱与模糊，有一页上面，居然还有我爸爸的名字！
　　二0一二年十二月十五日　　星期六大雨
　　如果不是康童过来，我真的忘了，今天居然是我32岁的生日。也许是眼睛坏了，对岁月的穿梭感受也没那么明显了。康童说，车祸的事已经基本调查清楚，是“大老九”安排人做的。其实这个结果早在我预料中。想想还是划算，牺牲一对眼睛，成全了丹丹的安全，也值了。康童说已经商量好了对付“大老九”的办法，我没有同意。其实我已经厌倦这样的生活。就让这次车祸为我们之间的恩怨画一个句号吧，大家都平静地生活，是最好的。
　　我的呼吸几乎都凝滞了。这是他的日记，他最真实的想法……
　　本子的最后的一页，已经是八年后的日期。
　　二0二0年三月四日　　星期三阴
　　我最终还是选了她。曾珊说最不适合做我秘书的那一个女孩。曾珊说她叫柳月月——很好听的名字。曾珊问我是不是因为那对酒窝。其实我也说不清楚，只是那样纯真的笑脸，很多年不曾见过了……
　　我慌忙拿起另一个厚本子。果然，这一本是接着上一本的。
　　二0二0年三月十六日　　星期一晴
　　今天她拿着盲文文件进来时，我冲她发了脾气。我自己也说不清为啥。康童说我吓坏了小姑娘。我明明不想那么做的，何况今天还是人家第一天上班。可是，我不想别人不把我当正常人看，尤其是她。我怎么会这样想，我到底是怎么了？
　　二0二0年三月十九日星期四阴
　　昨晚，她喝醉了。她说我的脸比扑克牌还臭，她还说我原本善良热情，说我渴望热情温暖，说我活在面罩下面……她说了那么多，一直抓着我的手说。我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精灵，一下子就看透了我……
　　二0二0年三月二十一日星期六阴
　　我吃到了她熬的粥，很香甜很浓稠，有……家的味道。她说她是个孤儿，她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更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我突然很心痛，我突然想给她一个拥抱，天，我是怎么了？
　　二0二0年七月十八日星期六晴
　　今天是周六，她居然来了。熬了粥，坐在我旁边，努力地说笑话。我知道她是想让我轻松下来，她想让我开心。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这样努力地做着。我真的很开心，因为她在我旁边，这样的感觉分外地好，好久没有过的好。
　　二0二0年七月三十日星期四晴
　　今天她哭了，还对我说：“我难过，在你……一生中最艰难的时候……我没有……在你身边……”
　　我很久没有说话，虽然她的心思我早已明白，可这是第一次她这么赤裸裸地在我的面前表示。我开心吗？我高兴吗？我狂喜吗？
　　都有！
　　可是现在我冷静下来了，我马上就40了，她还不到23，我真的可以去爱她吗？一个那么年轻那么可爱那么纯真的女孩？
　　二0二0年八月十七日星期一晴
　　我喝醉了吗？我不知道。好久没有这样喝过，胃痛着，可是大脑的昏昏沉沉让我舒服。
　　如果能够醉死，也是福气！
　　她居然是有男朋友的。那么年轻那么帅气，即便我这个半瞎子也看得到。
　　我应该为她高兴的。那样的男孩子配得起她。可是为什么心会痛？40岁的老男人，什么没经历过，为什么会痛？
　　月月，月月，月月……
　　………………（完全看不清的的一排）
　　如果我再年轻10岁，如果我也有一双他的明亮眼睛，如果……
　　我“啪”的一声合上本子。因为我再也看不下去，泪几乎打湿掉整个那一页。我攥着本子踉跄着来到他的床前。
　　“旭，我看到了，我终于看到了你的心，可是，你告诉我，会不会太晚了，我是不是懂得太晚了？你告诉我！”
　　他睡着，双目紧紧地闭着，一丝一毫的动静也不曾有。

作者有话说

　　我很负责任地通知大家，如无意外，本周会每日双更。
PS：如果按这个进度，明天安G就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