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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云沈雨散(禟)番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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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醉了,那罗衣薄纱女子便偎过来,靥生双颊,柔媚地叫“九爷”。醉眼朦胧看出去,模模糊糊又看见那个身影,仍像以前一样,坐在窗边半笑不笑望着我。
我眼眶酸胀,脸上也湿湿的,是眼泪吗?怎么可能。我撵了那女人滚蛋,昏昏沉沉的睡去。梦里她微醺浅醉,眼眸带了忧伤反复呼唤什么,好象是我的名字。忽然不想从这个梦里醒来,我想把她看仔细,想再听她叫我胤禟。
我们第一次吵架时她眼里的愤怒,我至今还记得,她根本不怕我,不怕任何人,她也不认为自己有错。那时我忽然有种预感,这一辈子也许都会在她愤怒的眼神中度过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觉得无所谓,我们还有一辈子要过,等年纪大些,性情柔软了自然就好了。等我们都可以对前尘往事不再挂怀,我们就能安安稳稳一起过完下半辈子。
我一离开,她就会放一盏纱灯在窗棂前,温温润润的橘黄。问她为什么,她只是笑着说:“夜里黑。”我以为那不过是她怕黑,还狠狠的笑话过她。
后来,我也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点亮那盏灯。那时的我流连花丛几乎不再回去,她眼里的失望我到现在才明白,她是在等我。
我还以为她会一直等我,等着我回来,拌拌嘴吵吵架,这一生就这样慢慢度过。
我没想到的是,我们根本没了以后。
她死了,怀着别人的孩子。我封了她的屋子,没有任何人敢在我面前提起她,所有人都知道我恨她入骨。
十年后这一场酩酊大醉,恍惚中我又看见她坐在窗边,听见她轻声叫我胤禟,我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数不清的女人,没有一个是她。
何玉柱说他看见了佳期,四十七年在塞外就神秘失踪的那个丫头,在四哥的庄子上,四哥一直让弘昼在那养病。
弘昼,四哥那么严肃一个人,却有这样古灵精怪的儿子。这孩子一举手一投足,都让我想起她来。如果我们的孩子没有死,会不会就是这样?
猛然想起我们最后一面,她低着头收拾桌上的杂物,腕上的珠串轻磕在桌沿上,哗啦一声,她心疼得不行,抬起手左看右看。她的手腕纤细莹白,戴什么都好看,不知为什么只一直戴着这串琉璃佛珠不肯摘下。那是四哥送的新婚贺礼。
四哥,弘昼,丫头,佛珠……我简直是个睁眼瞎,竟然没反应过来。原来这么多年我一直吃错了醋,防错了人。我又愤怒又酸楚又有莫名的兴奋,我也许可以再见到她。
我趁四哥陪皇阿玛巡幸在外,逼着老十放火烧了庄子,以救火为名仔细搜查,结果一无所获。
我不信,所有蛛丝马迹都表明这个庄园的确有一个女主人,一个被四哥藏匿了这么多年的女人,她是谁?老十被我气得跳脚:你莫不是疯魔了,怎么和八哥一个德行。
我冷笑。八哥?我怎么比得了他?初九全心全意的爱他,还为他死了。而我呢,那个女人她只会背叛我。我发誓再见到她一定会杀了她。可当她真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想的却是如果当时我没有走,她是不是就不会离开我。
她跟着皇阿玛身后从乾清宫走出来,我以为自己在做梦,仿佛我们昨天才分别。皇阿玛叫她云惠,什么云惠,明明就是她,我们曾经耳鬓厮磨有过那么美好的岁月,她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
她还是当年的模样,镜中的我却老了,十四年,转眼就是十四年。为什么她就可以一如既往的生动鲜活,我却已生华发。
她平静地盯着我,她说“九爷您认错人了。”我冷笑,她不该开口的,她的声音,她说话的口气,甚至眼里不肯示弱的光彩都和当年一模一样。这些年我不断把她跟其他女人做比较,她的面目没有被岁月湮灭,却在比较中越发的清晰。
她是上天派来折磨我的,以最决绝残酷的方式离开,又残忍的回来。
那个夜里我本打算趁她最软弱的时候,哄她招认出四哥。半真半假的一个吻,却仿佛唤回了那些过往岁月,她闹小性子的俏皮韵致,她迎合承欢时的妩媚模样,她在我怀里逐渐如花朵般嫣然盛放……明明只是一场戏,我却不知不觉当了真,好象她点一下头,我们依旧可以一生一世。
她始终不肯,从她穿着殷红的嫁衣在洞房里和我谈条件那天起,我早该明白她不是个可以任我掌控的女人。她不是任何人的,她只是她自己的。
那天她主动吻上我的唇,以挑衅的语气提议我带她走。睫上冰雪融成涓滴细流,她眼中的冰雪却始终不曾融化。怀里她清瘦的身子轻轻颤抖,搂着我的颈子目光却落在远方,无论怎样使力拥抱始终是僵硬冰冷。
我放手,转身,身后四哥悄然而立。那一刻我几乎打从心底笑出来,笑我自己。我骗她,她就利用我。她还是她,不肯吃一点亏。
如她所说我已没了心,她的眼瞳里却有四哥的影子。
梦中的她柔情似水,亲吻着的男人却是四哥,我气得发疯,死死扼住她的喉咙。她笑着,眼底的神色和多年前一模一样,深入骨髓的寂寞。那时候我以为她终会习惯,却终于没有,她不同于任何一个女人。
她悲伤地笑:胤禟你喜欢我吗?
醒来后头痛欲裂。越痛越想越想越痛,这一生为着权力已经注定了你死我亡,怎么禁得起再添上一个她。
她问我是不是头疼的厉害,我几乎想掐死她。明媚的阳光里她抱着我轻轻的哼歌,那些散乱的唱词里的淡淡甜蜜,她轻声唤我名字的样子……为什么要让我想起这些?
那时我以为我到底得到了她的心,现在我才知道那只是寂寞。
被蒙上眼睛的她依然在微笑,轻柔的说再也不见。掌心里她的温度终于散去,似有若无的温暖,握得再紧也无力挽留。我不能杀她!她不能死,如果生死轮回她都不肯回来,我还去恨谁,我要到哪里去找她?
皇阿玛龙御归天那天夜里,她静静站在角落里盯着惊惶失措的我们,神情冷漠,无悲无喜。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隆科多喋喋不休声称大行皇帝口授遗诏于他,我才不信。皇上薨逝得太突然,一直不眠不休守在旁边的只有她和魏珠。这是个惊天的阴谋,跟四哥一定脱不了干系。
我推开所有人,定定直视这个男人,我的四哥。他先夺走了我的妻子,现在又夺走了这个天下。我要仔仔细细把他看清楚,他到底好在哪里,凭什么毫不费力就拥有一切。
他坦然与我对视,目光毫不闪避。那时我突然觉得我大概真的赢不了他,可我不能放弃,我不甘心。
她在董鄂家门口痛哭,她是不是后悔了?那是我最后一次抱住她。
我喜欢看她哭,看她笑,却最害怕她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那一刻我能觉出来她的心不在我身上。曾经她要把心给我,我却随手扔了出去。
汹涌的回忆如潮水蜂拥而至,长久以来的深恨、痛楚、妒忌、挣扎全都真相大白,我一直思念着她。她终于泪流满面对我说:不要走。我等了半辈子的挽留居然在这种时候,曲终人散的时候。
我对她冷言冷语,是怕忍不住要告诉她,我没有恨她。我笑得尖刻,是为了让自己赶紧离开。
她在我怀里泣不成声的面庞一直伴随我离开京城,不知生命结束时我还会不会想起她,那时的她在哭还是笑……
那一年我给她弄了对百子千孙的花瓶,她撅着嘴瞥一眼就说:“难看死了不要”。我硬逼着摆上,后来被我亲手打碎了。
我们的百子千孙。
我们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