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花落》紫若依

4、梅香渐盛

　　自那日的不愉快后，小清婉没有再出现在程家，往日喧闹的程家，顷刻间却恢复了往日的沉寂。一开始小客行并不在意，可是时间越久他就越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舒服，有些时候他走路都会忍不住转身看看身后是不是有个小娃娃抄着手蹦蹦跳跳的，可是没有。有时候他看书看到一半会忍不住抬眸看眼前是不是有个小女孩手支着下巴歪着头笑眼眯眯的，看着他，颊边是浅浅的梨涡，可是没有，空空荡荡的，没有她的痕迹。

　　一个人立在窗边，仰头望向前方。已是深冬，冷风飒飒，空际重云朵朵，化作细雪飘落大地，擦过枯木古藤，发出簌簌清响，院中红梅依旧，一团一团挤在枝头，傲然独立。

　　眼前似乎晃过一个画面，清冷月色下，漫天飞雪中，一个女孩静静站着，灵动的双眸晕开点点笑意，似那云境琼花，美得没有一丝杂质，纯的没有一点尘埃，童稚的秀颜泛起珍珠般美好润泽的光妍，在红梅簇锦中如花绽放，她看着他，风雪中，似乎闻到梅香渐盛，织成一副白色的纱幔，朦胧。

　　嘴边缓缓扬起一抹笑意，他转身，走到书桌旁，执起被他烦躁搁置下的羊毫笔，铺开宣纸，一行字在纸上晕开。

　　“梦里清江醉墨香，蕊寒枝瘦凛冰霜。”

　　虽然心底不舒服，但是他却没有去找她。在他的认知里，错的那个人才是该屈服的人，他没有错，错的是那个不讲理的小娃娃。只是心头总有什么暗影在缠绕，让他一阵心烦。

　　程氏夫妇也注意到儿子今日来的反常，两人商量了番，于是问出了口，这一问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程夫人摸摸儿子的头说，“娘觉得，小清婉应该是生气了吧。”

　　小客行先是一愣，然后就觉得有点搞笑，怎么会，她生什么气？该生气的是他吧，好不容易教柳飘絮折好了半好的竹蜻蜓，再一会就可以把她打发走了，那不讲理的小娃娃居然一脚就把自己的心血给白费了，还咬了他一口。

　　见他有些不服气，程夫人又笑，“傻孩子，清婉只是个小丫头，她比你小，还是个女孩子，你得多让着她些，你对谁都挺好的，怎么唯独她……”说着说着，掩着嘴浅笑了起来，“好了，听娘的话，去她家找她，跟她好好道歉，那孩子心肠直的很，不会真的跟你计较的。至于这牙印呀，娘觉得挺好的。”

　　好事成双嘛！

　　于是，当天小客行就去了她家找她。算了，他不跟一个任性的小娃娃计较。

　　他没去过她家，但是她有说过，郊外，那一株古木盛开着红梅的地方，就是她的家。

　　他一路走，一路看，终于看见了一株红梅点缀的古木。恍惚间，闻到淡淡的梅花冷香，夹杂在絮絮清雪中，沉醉而迷人。想到初次遇见时，他似乎也轻嗅到了一抹冷香，嘴角不由得现出笑意。

　　迈腿向前方的小茅屋走去，可当走到她家篱笆外的时候，就听到里面传出一道中年男子暴怒的声音，“我叫你偷多少钱，你看你才偷了多少！看我不打你一顿，你是不知道厉害是吧！”紧接着他听到一阵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那是……小清婉的声音，“阿爹，别打我，我知道错了！”

　　皱眉紧了紧自己的手腕，小客行刚想走进去，却见一个脏兮兮的小身影从屋里迅速的跑出来，赤着的小脚踩在遍地的冰雪上，沙沙作响。她的身后一个中年男子追了上来。

　　眼神突然变得清冷，他迅步跑过去，拉起她的手。

　　见到他，小清婉奔跑的脚步倏地停了下来，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他带着往前奔跑了。直到跑到一条小河边，发现身后没有人影了，两人才停下来喘口气。

　　待气息恢复了些，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还被他握在手心里，想起那天的事，小清婉还是很生气，瞪了他一眼，一把甩开他的手，独自走到一边的雪地上坐下，小手抓起一把白雪，看着它在手心里慢慢的融化成清凉的水。把它倾洒在脸颊上，冰冷的触感浇筑着她温热的脸。

　　再放下手时，不经意间看见自己手腕上新增的血痕，她蹙了蹙眉，却不以为意，正想再捧起一堆雪按在手腕上，有一只手却在这时一把拉过她的，刚想出声骂他，却见他轻声问道，“他打的？疼不疼？”

　　原来，那些伤痕都是这么来的，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见他眉宇紧蹙，墨色的眸中闪烁着点点柔光，那里晕着心疼，晕着怜惜。她看着他的脸，笑了，这几日来的阴郁都一消而散，她歪头看着她，浅笑的脸庞梨涡浅现，声音清爽，“不疼，我都习惯了。”见他嘴唇也紧紧的抿了起来，眼神一点点在变化，似有黑潮暗涌，她急忙要收回手，“真的不疼。”

　　“笨蛋！”

　　“咦？！”

　　“都不会跑的吗？傻乎乎的给人家打，你是脑袋少根筋了还是怎的？在我面前不是挺有一套吗？真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一边小心翼翼的用衣袖给她轻拭掉上方的血渍，一边蹙着眉喋喋不休，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多么唠叨，颇有像她看齐的架势。

　　看他这般关心自己，小清婉立马就笑了。

　　听到她的笑声，他郁闷的抬眸，却望见她明亮的眼眸，温婉娇柔，那里似绪着一朵半含半羞的花蕊，悄然绽放，霎时一抹淡雅花香洋溢鼻尖。

　　小少年微晃了眼，低下了头，嘴里轻骂道，“真是个笨蛋！”只是清隽的秀颜上却悄然爬上了一抹红意，在冰雪映照下，光线深深浅浅，幽静，恍入画卷。

　　这是，他们最美好的年华，遇见最美好的彼此。

　　两人的小矛盾就这样化解了。小清婉又开始每天去程家拜访，即使她不来，小客行也会把她拖过去，两个人的相处方式也变了很多，不再只是她一个人唠唠叨叨了，他也会回应她的话了，偶尔还能教她识字习武，若是她做得好，他还会拍拍她的脑袋，刚开始对于这个举动两人都有些不习惯，但久而久之这已经成为他们俩之间亲密的表达，每当这个时候她会娇笑着望他，小客行觉得这个时候的她看起来傻兮兮的，但是……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