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小传》沈榕

51、51

　　临月青冬，腊八将近，宫中遍处请了傩神，烧高香。司膳收了江水之南陈州府进的米粮。譬如白米，栗子，杏仁。

　　顺治中后，满汉已有交融，清宫规矩礼仪如汉人讲究，赶上吉日里的习俗，花式亦然。

　　如今，宫中便忙活着随民间煮粥吃。杂了红糖、松子做底的粥品，用些暖身子也似冬至里的吃熟透的饽饽不冻耳朵。

　　御膳房贡来了甜咸两味，配了几碟小菜，有柔鱼干丝、香干、花生米。

　　反倒这会，颜卿瞧着却无好心肠去品味，闲情全然给他占了去。

　　日子愈久，她心中愈是寒凉，她多久未见着他了。

　　她自嘲，怎可能逃的开他的左右，蝼蛄大小，竟自不量力欲想逃出这铜墙铁壁，牵累了常宁不说，到今自己落得如此。

　　不畏这紫禁孤寂，只遗憾他曾柔情似水。

　　她恹恹，不如，收了心，也不盼着他来。指望着就是见了，这回亦不肯给他好脸色，竟当真忍心给她坐了这么久的冷板凳。

　　他如此，屡屡令她疑心他是蓄意冷落自己。

　　纵然口上不说，心下到底是怨怪他的。

　　念念不忘，时常显得自己没出息，横竖他不来瞧自己，倒不如权当他已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这宫城难越，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为今之计唯有心如止水，不惹尘埃，本分的做这皇后。

　　方要断了对他的念想，这日却撞见他了。

　　才看见他时，他领了一女子，在千秋亭上，还挤了颜卿这几日品茶的地儿。一手搂着人家香肩，一手抬杯轻啜人家为他斟的酒，望去惬意雅致得很。

　　“我们走。”颜卿冷冷道。

　　他背朝着她，自然瞧不见她颜情。

　　绮儿端着茶席花盏，转身便要随她一同回了。

　　谁人能料，那小女子耳朵灵光，察觉了动静，忙吓得起了身，远远作礼:“皇后娘娘吉祥。”叫住了颜卿。

　　缺心眼的......

　　颜卿尴尬不已，心念无法，一改笑面转过身来。

　　皇上眼眸与她对上，便是一愣。

　　他忙别开眼，拉住女子的手，随口道:“好生坐着，给朕倒沽酒，皇后只是路经此，你何消慌急。”

　　女子抬眼打量颜卿罗预，又垂下眼，忌惮几分，又行了礼:“奴婢容俞见过娘娘。”这才又复唯唯诺诺的坐下。

　　她眉间秀丽，凤眼樱唇，令人可怜可爱，有言怜香惜玉一词，她即如那香玉。

　　颜卿莞尔，瞧出她衣着，是新封的主子，却也不是乾西四所提上来的。暗道，风流小子，那么多女人仍不嫌多，现下又裹个靠在怀中，拈花惹草，当真下流。

　　越想越气，转身要走。

　　“皇后是生怕狼狈，故不肯来同席。”忽闻他朗声说给旁边女子。

　　他存心挑拨她。

　　倘若当下走了，将颜面扫地。颜卿心中一横，笑得自然端方:“皇上何以见得？”她朝绮儿示意，便往千秋亭来:“臣妾也是顾虑着会碍着你们，如皇上不嫌，臣妾这就来陪同。”

　　“如此甚好。”他冷冷清清，不闻情绪。

　　寻了位端坐下，既然他有心刁难，她自是有心奉陪。

　　“皇后的是甚么茗茶，可否予我一赏。”他道。

　　所谓旁观者清，容俞莫名的望了望他，而当局二人皆未察觉。

　　“回皇上，此是香片，九里香所制，宁神美颜，芳香避晦，更驱得了身上湿气。”颜卿随心说着。

　　煨了壶，茶涨了，添了一盏献予他。

　　他接过，转手便递给容俞，轻声照应:“可驱湿气，正契合了你这般阴虚，朕阳气盛，不着紧用。”

　　容俞不敢看颜卿，腼腆受过。

　　颜卿一怔，又复笑颜，心里痒痒，面上把持着不露破绽。

　　容俞品过谢道:“谢娘娘，这茶清雅甜美，只是赠与奴婢尝色，实是靡费了。”

　　“何出此言......”

　　颜卿一语未终，他已然握住容俞的手，摩挲着:“不曾靡费。”他关爱倍至:“朕既疼你，你便是朕的掌中宝，一样珍稀。”

　　“皇后且再煮一碗来...”他也不看颜卿，捏.弄着容俞的脸蛋，甜蜜得极:“说可美颜，便就养养这冰肌玉骨。”

　　“您高兴就好。”颜卿垂眸又复烫盏，假意作未曾瞧见之状，暗下只差原地炸裂，想亲手撕了他的皮。

　　心中细数。

　　粉头黄子，下作得很，无论有意无意，仅凭今日你色爪子不老实这一遭，我便铁了心断了与你交好，分道扬镳，两不相干。

　　人俩尽兴间，梁九功来朝皇上耳边低语一番。

　　他神色私有似有喜色，朗声吩咐:“朕身系要事，你们都退去歇了。”

　　“是。”

　　未待人散尽，他也敛了敛颜容，看去欢悦得极，似无前须臾那事一般:“颜卿，你侯着我。”

　　容俞又觉奇怪，也不敢回头瞧，颦蹙着走了。

　　他居然兴奋的便要上来牵她的手，若无其事:“我引你去瞧一样新鲜事。”

　　颜卿卒然掷开。

　　他却笑得更开:“你是在怪我？”他朝她耳边轻语:“若你不喜她，我不再见她便是。”

　　“皇上当真冷血，我本无此意。”她冷冷的瞧着他:“封了号，便是你的妻，说不见便不见。”

　　他挑逗:“怎么，未见着我，到底是想我了？”

　　果然是故意的。

　　颜卿忿忿，加之他适才是如何气她的......不找回这比账来怎么对得起自己夜夜念他无眠，削了几多骨气。

　　机灵一动脑，便佯作淡然:“只是心里挂念一人，夙夜难寐。”

　　她立时跪下，面显担忧:“求皇上容我上一趟奉先殿。”

　　他霎时喜色全无。

　　愠色爬上来，蹲下，捏着她的下巴:“你要做甚么。”

　　“我......”她佯装默认。

　　颜卿窃喜，小样儿，看你可还笑得出......

　　“我不准你见他——”他倏的纵起身，怒瞪着颜卿。

　　“皇上如不允，我...”

　　“那你如何？”

　　“臣妾将自想法子。”

　　他冷冽低吼:“那我不会给他好活。”

　　颜卿面上视死如归，死死望着他:“皇上若伤他丝毫，臣妾这死给你看!”

　　他面色铁青，悲怒交加，唇微微颤抖。

　　她缓缓垂眼，心头终算解气，瞧你小子往后可还敢做戏来醋我。

　　哪承想他又将又压了怒意，热脸贴起了冷屁股，无辜脸一张:“你就是气我...”可怜样一副:“若哪日我让你气的一跤栽了，蹬脚去了，谁来照看你。”

　　臭不要脸，还有两副面孔，同“掌中宝”一比，彼此彼此。

　　“那臣妾如愿以偿，自归田畴。”

　　他诡秘的笑起来，蹲下身，又复捏着她的下巴，愈近:“想走，你杀了我。”

　　眉宇间，尽是猖狂，将唇硬贴在她的唇上，紧紧吸允，愈发熟稔。

　　花开堪折直须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