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舍里小传》沈榕

35、35

　　这人进了殿，本欲张口说话，见周遭肃穆，便规规矩矩的站在墙角边一齐候着。

　　这人自是常宁。

　　一时下，颜卿已然不敢转身去看他，稍稍侧身将香柱置在白瓷炉鼎。在堂中的几个丫头亦是瞟了他几眼，埋着头不敢做声。

　　常宁仍傻不拉哈的杵在墙角待礼成后寻思着还要去寻颜卿下落，只是这四下奴才些许异样，不禁抬眼一瞥那正在上香的皇后，亦正巧撞上她侧身置香。

　　他心下一惊，兴奋涌上心头，待反应过来了才霎那心凉至底…

　　皇后。

　　傻傻的张嘴，如呓语般极轻的唤着：“颜卿…”脚步不自觉便要上前去。颜卿却作未听见他的声音，竟不敢转过身去，依旧如此背对着众人。

　　“颜卿…”她不住轻唤，愣愣地便朝她走过去。陈太妃沉下脸来，转眼怼他。

　　他怔怔一时，面上逐渐沉寂，眼眶晕染得淡红，又皱眉看了看颜卿，赫然转身往殿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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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暄罢，这殿堂中仅仅只有颜卿与西昭二人，西昭紧紧埋着头，不肯言语。

　　“西昭…”颜卿上前来扶住她的肩：“对不起。”

　　她似是心觉委屈，顷刻间泪水盈眶，细语喃喃：“姐姐…姐姐去哪了…”她断断续续的抽泣：“西昭害怕…”

　　颜卿轻轻拥住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莫名的愧疚涌上心头来。

　　殿内四下寂静，唯有殿外落叶飘零作响。

　　坤宁宫属后宫，奉先殿居外，颜卿身为皇后，当是不能随意蹿走，若想日日来这里探望她，自然是不容易，可亦不能将她独自扔在这里…

　　“西昭，如果你害怕，随我上坤宁宫如何？”

　　小丫头愣愣，几欲开口却终是默住。

　　“你不肯？”颜卿问。

　　她低下头不做声，是默认。

　　颜卿不解半晌，方恍然明了，轻笑问她：“你…不舍得常宁？”

　　“嗯…”她抬眸，眼底微微波澜，总算承认了。

　　颜卿又谨慎问她：“若要如此，我或许不能来探瞧你，你亦不与他人熟稔，你当真要留下来？”

　　她眸子微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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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墙闱来不一刻，便闻身后丫头又急急唤着“皇后娘娘”然辇上颜卿的脚步来。

　　这丫头却不是西昭，是绮儿。她追得直气喘，顿在颜卿面前，肩上挑着一个碎花小包袱，忙向颜卿福了福身子：“娘娘…五爷差奴婢来随您去坤宁宫伺候。”

　　颜卿略有不解。

　　绮儿两颊仍红扑扑的：“五爷说，要奴婢好生照料您。”

　　颜卿了然，昨夜皇上的言行在怕是早已传遍宫中，皇上未揭盖头便离开坤宁宫自是人人皆知，只是嘴上不敢碎而已。

　　她只觉心底丝丝委屈作乱，惹得鼻间一酸，这傻小子在乎自己…她转身便往奉先殿跑去。

　　心中酸涩不已。

　　在他屋前轻轻敲了敲：“常宁…”

　　许久，他不予回应。

　　她就站在屋前轻扶门柄，一样静待。

　　“颜卿…”

　　他声音极小，却清晰十分，他一直在门边。

　　“你开门好不好…”颜卿微微央浼，她是想见他的。

　　“颜卿…届时你领绮儿回坤宁宫，我编个托辞去给皇祖母说，皇祖母定会许的。”他坐在门口，背靠门墙，不肯起身开门，他嘱咐：“若是皇兄不好生待你，你就告诉皇祖母，皇兄历来最是怕皇祖母…”他稍稍哽咽：“皇祖母会护着你…若你想吃桂花糕了，就说给绮儿，她会做给你吃…”

　　颜卿苦笑，指尖滑过门柄，淡淡怪他：“干什么说得像你大势将去一样…”

　　正当盛秋，流霞映那红墙，身后花树叶早已凋零，在风中盘旋了了，才悠悠落下。

　　“傻小子。”

　　一面未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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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坐在暖炕上阅朝臣递来的贺章，眉间颦颦，冷声喃喃：“这鳌少保几日没来上朝了…”在他大婚时日称病告假，果真是寻他晦气，鳌拜这般作威作福，算是折尽他的威信及颜面。

　　他该如何，他该隐忍至何时。

　　“如若你有底气正面交锋，便由着你，若你没这个底气，就安生的再候些时日。”

　　这是皇祖母告诫他的。

　　他自然没底气与鳌拜摊开盘来对峙，京城尽是鳌拜亲信，他不敢想，万一…万一鳌拜揭竿造反…

　　就算是为了他的妻，他也要忍，尽管他已被鳌拜削了锐气及身为九五至尊所的尊严。

　　梁九功喜滋滋的钻进西暖阁来，手里端着盘儿，上来用茶炊去了末子，沏了一盏奉在案上。须臾，见皇上放下笔抬盏啜了一口，这才大了胆嘻笑道：“万岁爷，不知您对皇后主子可还中意？”

　　皇上遂展颜，假意嗔怪：“难怪你敢挑弄朕，原是早已保了命底，你是否打算待朕收拾你时跑去皇后跟前告上一黑状？你这梁九功，真真是有趣。”

　　“奴才哪敢…”他屈膝。自皇上见了皇后不几个时辰，至此都龙颜欢悦，他这几日的日子可要过得舒坦了，晚间拉直了睡也不必担心他的万岁主子半夜三更爬起床来跑去御花园里边儿发呆。

　　“天遂人愿，喜得良人，万岁爷终归是那真龙天子之命，福贵双齐。”

　　闻言，他怔怔。

　　天遂人愿…

　　每每都是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面前，给他惊喜无比，甚至成了他的妻，难道这便谓作天意。

　　如她说那句“我会陪你”，如今成了真，她终将陪他一辈子。

　　......

　　忽闻有人轻轻摇拽门把，然是颜卿的声音：“这阁子门怎么打不开了？”

　　皇上一吓，忙瞪着梁九功，他立马放下手中盘子盖碗，跑到门口，拉开门来，探出头去：“皇后娘娘？”

　　他攒出身去，顺将门掩上，作礼道：“娘娘吉祥。”

　　“不必了，你起来吧。”颜卿莞尔一笑，疑惑问他：“里面有人？”

　　“万岁爷在里头瞧折子呢。”他尴尬赔笑：“皇上爱清净，娘娘若无要事就上东暖阁歇着罢。”

　　颜卿愣愣，大眼睛眨了眨，面上疑惑：“可是我拿来的行李包袱还在里边。”

　　“主子可否告诉奴才包袱的位儿，奴才去替主子拿。”

　　“嗯，就是插了俩簪子的那个，烦公公帮我看看。”颜卿勉强笑道。

　　梁九功进了阁子请示了方四下张望，皇上已然站起身来，将搁在榻边的素裹拿来递在托盘里。

　　梁九功瞅了便上来端了盘儿委声道：“奴才来寻便是，劳了万岁爷又起身。”

　　他未语，看着梁九功端着盘出去…注视着包袱上的那两枚花簪。

　　常宁，看来是朕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