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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正文完结 ...

  •   他脱下自己的外衣,递给我,说:“穿上。”

      我拽过来,摔在地上,揪住他后脑的头发,本意是想揍他。他偏了偏头,用脸温柔地挨了一下我的手臂,也伸手按住我的头,脸与我相贴,亲着我的鼻梁。我感受得到他的眼睫毛拂过我的额头的触感。

      “你还是你吗?”我放松了攥紧他头发的手指,轻轻地搭在他的头上。

      “一直是。”他把我的手拉下,握住,移动到胸膛前方,“我建立的特殊记忆区,在这里,开关和中心处理器的夹缝中间,这也是我开关失灵的原因。在遭到刘衍的袭击时,我把关于你的记忆都复制进了这里,但是储存量有限,我不得不删去旧的内容,我不记得那个小女孩儿了。”

      他缓声讲述,让我知道了在他的眼里,所发生的一切事情的面目:“在那种情况下,我必须确保无论刘衍说出什么话,无论你把手伸向哪个机器,里面都有我的一部分。你如果选择刘衍的身体,那里面就有我的存储器,尽管程序受损数据紊乱,但还是有恢复的可能。你如果选择我的身体,那我的胸膛里还有备份。我还以为我和刘衍的记忆之间必定有场恶战,没想到那些工作人员为了调查事件经过,把它的存储器卸了下来。我当然还是我,只是……要记录新的内容就必须格式化一部分以前的记忆。”

      心中大石落下,我鼻子一酸,凑近他的耳廓对他说:“我爱你,不要忘记这句话。”

      “你以前对我说过这句话,我记得。我删除记忆的时候很小心地绕过了它。”

      眼泪流经鼻梁滴到地面,我咧开嘴笑着:“我会给你买个新的存储器。”而在那之前,我得回去给门卫付清医药费,弯下那因为避世和强烈的自尊心向来挺得像钢板一样直的腰,给工作人员赔礼道歉。

      站在浓雾弥漫的底层地面上,空中车辆穿梭,我隐隐听到了警笛声。而这次,我不打算跑了。我必须先束手就擒,承认罪行,接受处罚,才能争取自己合法的权利。人生最大的坎坷,其实是生活本身的繁琐。

      我想,我最大的罪行其实是没保护好他。

      我双手举过头顶,在钟声的注视下,被押解上车。钟声跟在警察身后上车,把手往前伸,让警察把剩下的那个镣铐给他。

      我朝后看,工作人员正在和警察交涉,想把钟声带回去。我控制情绪,忽略有些明显的鼻音,冷静地说:“下车,你先跟他们回去,我很快就来接你。”

      “我要跟你一起去。”

      “监狱是个很糟的地方。”

      “我去过,废品处理站就是监狱,压在我身上的金属同类,被人当物品买卖的廉价交易,积灰、暴晒、潮湿的空气……这些经历都是不愉快的,但将要去的这个地方不算,没有一个监狱会把我所需的所有东西都给我。”他无视狭窄空间里弯着腰无法落座的警察,声音低沉,“那个地方有你。”

      “好,你可以陪我一起坐牢。”我指着自己的胸口说,“让这里面的你陪我走一趟就行了,你必须回去,我也一定会回来。”

      钟声低头迈脚出去,警察关门,摇下车窗对他说:“其实按他的情况,最多拘留几天。”

      他点头,挥了挥手。汽车开启飞行模式,排出的气吹散了他的头发,几秒钟之后,他就在我回望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是这个星期第四个因为涉嫌偷窃机器人而被收押的人。牢里坐着的几位看着我进去谁也没有开口的欲望,无论是进来的原因或是归期,都是不值得探讨的问题。

      “我一出去就上诉,你们来吗?”我环视了一圈周围的人。蜷在邻床角落里的一个男人握紧拳头朝墙猛地一砸:“妈了个巴子,我和我老婆在一起好好的,说带走就带走,这官司不能不打,地方法院立不了案就往上面告。”

      其他两个人盯着他,开始没说话,后来都点了点头。我们四个不约而同地都笑了出来,我很难解释这种行为,大概跟明知不穿盔甲上战场等于找死,还偏要死一死的傻子差不多。“好死不如赖活着”这句话对我们这种万年社会渣滓都他妈的不管用了,赖活惯了,就得搏一回。

      我们前后出狱,都递了诉状,我和他们不太一样,我先告机器制造厂违法改装旧型机器人,再告政府机关无视机器人个人意愿和合法权益,强行回收。我不知道这个过程要持续多久,就算胜算背起行囊在负数的道路上跋涉,我也必须死守这个底线。我让他等我回去,这不能变成一句空口白话。

      接二连三的官司让我心力交瘁,疲乏不堪。半年多的上诉时间让我成为了别人闲言碎语中经常出现的对象,这让本来就敏感易怒的我睡眠时间锐减,食欲下降。

      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叶钦羽结婚了,他的新娘子笑起来像五月的阳光,暖得让人恍惚。叶钦羽蹲在我旁边,他问我:“什么时候放弃?”

      “你听说过有人放弃自己的理想吗?”

      他跟站在远处的新娘子挥了挥手,叼了根烟:“挺多的,包括你我。你以前想当个化学家,我想做警察,现在呢?”

      我没有再接话,就那么蹲在他的结婚现场,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的戒指。

      那天晚上,我喝了一点酒,半夜的时候,我看到卧室的门被打开,钟声走进来,躺在我的旁边。

      这当然不可能,我可能喝得多了点,如果两瓶度数低到能当饮料喝的酒还算多的话。我侧躺,手臂经过他的胸口,搂着他的肩,闭上眼睛。我没有说话,他也没有开口。被子似乎被他拉上来了一些,然后,他回抱着我,彻底沉寂下来。

      我前段时间失眠都失得快神经衰弱了,睡眠终于眷顾了我一回。

      清晨,我在乱得一塌糊涂的餐桌上看到了一把花。我剪了一朵下来,插在西装上,理了理自己的领带,微笑着,走出了这里。

      一个月之后,我终于能够迎接钟声回家。我也不知道这场战役,我算打赢了还是徒劳无功。政府对机器人行业进行了整改,废除了机器与人结合的婚姻制度。我成为了政策过渡时期暂行办法的最后一批受益人。

      至此,我已经债台高筑了,还好这种状况只是我生活状态上的雪上加霜而非阴沟翻船。穷人最会在自己的雪上浇蜜糖,当成冰淇淋来享受了,我还不至于被这种情况压垮。

      而且,钟声也回来了,这几十平米的建筑物,终于重新有了家的象征意义。

      其实我一直很好奇,钟声到底删除了哪些记忆,又有什么是他认为值得保留的。

      “开始我想删除所有你对我的嫌隙和疏远,让记忆的一开始,就是你回抱我的那一刻。”他站在床头,脱掉外衣和鞋,坐了上来,“后来我想,如果那些不存在了,我所了解的你就不够完整了,所以我尽量只删工作方面的内容。”

      我对于关于他真假的那次抉择仍然耿耿于怀:“我不了解你。”

      他想安慰我:“我没有固定性格,而且按大众化的程序执行动作。”

      “可你是独一无二的。”我的手向上抚摸,可惜他的脖子没有血管跳动,再到下颌、嘴唇、鼻梁……在他耳边说:“我们领养一个孩子。”

      他问:“有了孩子你还需要我吗?”

      “是因为需要你,所以才想和你拥有一切。”

      我们对视了一眼,默契地偏头接吻,没有什么情欲的味道,更像是一次习以为常的表达感情的仪式。

      我问他:“那晚你回来了多久?”

      他很快就报出了时间:“从进门那一刻算起,三十二分钟。我必须在下次守卫换班前回去。”

      “这么短的时间,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很怀念那种感觉。”他的表情和在婚礼上给我戴上戒指时很像,“活着的感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我是有生命的。”

      活着,是一种什么感觉?

  •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END
    谢谢看到最后的你
    【番外不定期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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