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顾倾城》才卷朱帘

4、Chapter 3

　　洛城公学的大礼堂旁边有一颗树。树很高很茂盛，在落叶之前一直是葱茏的浓绿，从初夏到入秋，只要一打开旁边大而明净的窗户，肆意生长到贴在玻璃上的树枝就会突然伸进来。有时下过了雨，深色浅色的树叶就会带着一种极清新的水汽，于是礼堂的窗边就会弥漫起一种雨水混合着青草汁液的气息。

　　哒、哒、哒。

　　坐在窗边的女孩优雅地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黛蓝色的百褶裙，轻薄的皮鞋踏上木质地板，长而柔顺的黑发披在身后。抱着大大的文件夹，她在所有学生的瞩目中走上台，对台上的校领导轻轻颔首。

　　女孩在台上站定，调整了一下话筒，打开文件夹。属于少女的清润甜柔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礼堂：

　　“尊敬的领导、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

　　——许奈何，即将就读于高一实验班，洛城公学第五十二届新生代表。

　　大凡洛城公学的新生代表，多是从中考成绩前十名中选取的，却又不单单以成绩为标准。十个人中，奈何虽然是最后一名，但可以说是最完美的——如果从综合来看。

　　所谓好孩子，友爱师长，团结同学，不蔓不枝。老师宠爱的优生，学生学习的楷模，德智体美劳全A，以最佳档案升入高中的，许奈何。

　　“……我的演讲完了，谢谢大家。”

　　掌声雷动。

　　女孩的演讲简短而精炼，完全没有拖沓。她淡定地轻轻鞠了一躬，退到了台上发言席的她的位置。

　　桌子下似乎有一个不知道谁的包，包是深木色的，若不是她仔细一看，几乎就要踩上去了——和木地板简直浑然一体。

　　似乎是老师的吧。

　　她想了想，抽开椅子，将包拿到了左旁，跨过包坐下。刚坐定，便听主持人的声音响起：

　　“典礼进行第四项，请实验班新生代表顾倾城同学，代表五十二届新晋实验班上台发言。”

　　奈何愣了一下，然后接着将自己的文件夹放在桌子上。

　　她听说过顾倾城，说起来，他们似乎还是初中校友——只不过没有交集而已，她也没有见过他。

　　顾倾城是一个很厉害的人。如果说新生代表是在前十名中选取，不那么看重成绩的话，那么实验班代表，却一定是年级的第一名——这个她一点都不意外，在初中，她就听说过这个成绩从未下过年级前三的人物，确实对他是有些好奇。

　　可她却也真的未曾想到过这个人会是何等模样——

　　很多年后，她偶尔会对自己的丈夫感叹一下那个九月的早上。礼堂最前面的窗户，窗帘略微拉开，一束阳光钻过缝隙透过来，打到伸了进来的树叶上，于是树叶清新的味道就混合了阳光而弥散开来。少年踏着流泻在木地板上细碎的一片淡金色流光，徐徐然走上台，站定。

　　她看不到他的正脸，却注意到他的脖颈若天鹅般修长而优美，微微上挑的眼尾晕染开了一层清浅的桃花色，在玉白的脸颊上渲染开了一种妖娆美艳的气质。少年的鼻梁很挺拔，唇略微有些薄，却不显孱单，水嫩而嫣然。他微微垂首读着文件夹，身姿却高挑挺拔若修竹，给了她一种错觉——

　　似乎一阵微暖的风起，然后，灼灼的桃花瞬间盛放了整个枝头。分明是一只桃花幻化而成的妖精，带着令人叹息的骄傲与美丽就这样征服了所有人。

　　台下前排看得清楚的新生们竟静默了几秒，接着窃窃私语地讨论了起来——许奈何还眼尖地发现，有人居然还在偷偷拍照。

　　“……今天，我很荣幸地站在这里，代表高一级部实验班……”

　　少年的声音带着一种天然的高傲与仿若碎玉的质感，只是念的东西过于无聊，糟蹋了声音。为了防止自己听睡着，她眯起眸子，姿态优美地整理几下裙摆，瞥了几眼领导席，便放心地拿出口袋中的手机藏在桌子下，挂上贴吧。

　　——果然。

　　已经有人在洛城公学的贴吧跟踪报道新生入学仪式了。镇楼图便是正在发言的美少年的照片，点评是：【艳惊四座的中考状元真面目！！！！】

　　一连用了好几个叹号来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

　　……她想，她能明白底下这群人闲得蛋疼的原因。既然能用手机发帖子，而且后面还有这么多人跟帖，那就说明——不是这群人的隐蔽技术太好，就是干事老师们管得太松或眼睛太不好用。

　　这为她提供了所谓“违纪而能不被发现”的机遇与经验。

　　一楼：前排插楼，楼主求报坐标。我靠窗第十二排。

　　二楼：我去……镇楼图是高一学弟？！优股不解释！

　　三楼：我是来围观美人的。

　　四楼：谁知道那个高一新生代表妹子的具体资料？急求谢谢！知道的求回复求艾特！

　　五楼：同楼上！

　　六楼：求镇楼图美骚年的详细资料！求勾搭！嘤嘤嘤嘤伦家这辈子木有见过这么帅气的美骚年！惊艳了时光温柔了岁月啊有木有！我要泡他要泡他要泡他！

　　七楼：楼上的学姐没有机会的……镇楼图的美少年叫顾倾城，高一实验班代表，我跟他初中一个学校的……他跟女生基本上都不太说话的，而且好像特别清高，高岭之花不解释。

　　八楼：有木有发现这一届的两个新生代表都是美人！有木有！我爱美人~

　　九楼：想知道新生代表妹纸有没有做过《花火》的模特……气质炒鸡像的！哎……淑女啊什么的……

　　十楼：新生代表叫许奈何，以前也是我们初中的，学习蛮好的，据我盆友说人也不错……挺受老师喜欢的。

　　十一楼：木哈哈哈，我是高一实验班的，将来和这两只一个班！等我回班级，开个贴后续报道一下！

　　十二楼：楼上开贴求艾特！

　　……

　　为了满足广大上课以及大会期间偷上贴吧的同学们的响应，楼主似乎又冒着生命危险偷拍了几张顾倾城演讲的照片，接着各个角度的照片都被发了上来——甚至还有她端坐在学生发言席的位置的几张特写。

　　……这群人到底有多嫌！

　　“……我的演讲完了，谢谢大家。”

　　少年合上文件夹，对台下姿态优雅地一颔首。掌声雷动。

　　……咦，完了？

　　女孩锁了键盘，无不遗憾地将手机放回口袋，站起来。站在台前的少年将手中的文件夹合上，步伐极为优雅端正地向学生代表席走来，奈何将椅子抽开想给他让道，抬头望去，却正好撞进一双琥珀般清澈的水汪汪的媚眼中。

　　媚眸锁着她，无意识地眨了眨，长长的睫毛羽扇般的扇了扇，衬着眼角晕染的桃花色居然有了一种极勾人的流光。纵使奈何觉得自己比较淡定，却还是被这一瞬间的美艳勾了魂，她不知不觉向前迈了一小步，一不小心将脚下的包踢了一下，踢到了桌子角。

　　少年晶莹洁白的肌肤慢慢透出一种浅浅的绯红。他似乎察觉到了她直勾勾的目光，收回了自己的眼神，微微仰了仰精致的下颔，高傲地略别开脸。待他走进她的身边，她真真切切听到了少年一声冷艳的“哼”。

　　……切，诅咒你摔跤哦。

　　他经过她的身边，对她略冷淡地一颔首。奈何也淡定地冲他礼节性微笑一下，默默腹诽。

　　——不过，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而已！一切都是那个具有保护色的包的错！

　　台下一片哗然。

　　许奈何眼明手快地抓住少年的胳膊，防止他继续摔落，另一只手快速抱住他的腰。少年险险抓住了椅子的扶手，防止自己继续出丑，他瞄了一眼害他绊了一跤的东西，瞬间有了一种想抓狂的冲动——

　　……该死的，这是谁的包！

　　在大庭广众下、在台上差点摔倒……丢人到家了！

　　顾倾城紧紧抿了抿唇，抬起身，调整好姿势站起来，跨过那个惹祸的包后在许奈何的身旁坐下。许奈何心虚，偷偷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年，惊悚地发现他的脸居然是黑的——

　　作为未来的同学，她觉得她有必要澄清一下。

　　于是，女孩轻轻咳了一下：“那个……顾倾城是吧？这个包，不是我的。”

　　虽然是我放在那的。

　　少年狠狠瞪了她一眼，哼一声，撇过脸去。

　　……这个傲娇受！

　　许奈何又解释：“那个，想开点……不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了一次糗么——没准你还能因此出个名，上个糗百啊贴吧啊之类的……”

　　少年微微侧过头，一双水汪汪的眸子极其危险地眯起来。他冷笑一声：“我看到了。”

　　“……看到什么……？”

　　“我在上台的时候，看到你把包拿到椅子旁边，然后刚刚我过来的时候，你又向前踢了一下。”

　　……呵呵呵。

　　——既然你看到了，那你为什么不避开！

　　身旁的少年冷哼一声，耳边染上嫣红，又别过头去：“……其实、其实我本来是能避开的……”

　　——只不过撞进了那一双清莹的眼底，看到那个一直没有交集的人的视线专注全悉地放在了他身上，心悸强烈，所有的感官一瞬间都堕入了幻觉。少年轻轻咬了咬唇，羽扇般的睫毛闪了闪，他飞快地瞄了一眼坐在身边的女孩，又转过眼去。

　　奈何没察觉到他的小心思，也懒得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她回过头来，整理了一下裙裾，微微低下头将手机拿出来，夹在裙摆中继续上网。

　　——学校贴吧里，跟踪报道贴已经刷过了百。

　　……

　　一百零八楼：【图片】男神神马的摔都摔得那么优美啊啊啊！！

　　一百零九楼：【图片】话说我想问问台上的那个新生妹纸，美男的腰细不细有木有腹肌……

　　一百一十楼：不过，话说如果是我的话，在那么多人面前差点摔了，估计会很崩溃……

　　一百一十一楼：【图片】虽然有点模糊，但是这个动作好微妙！有没有人觉得这两只很和谐？

　　一百一十二楼：话说这个大会肿么还没完啊，好无聊，赶脚都快睡了。PS：听说高中教室里都有监控，请教一下学长学姐们，监控平时都开不开啊？

　　……

　　——这群人真是太闲了，太不检点了！居然不认真听校长以及老师对新生的殷切期望与慷慨陈词！实在是太过分了！

　　许奈何在心里狠狠批判了一下学生党们，然后在下楼回复——

　　第一百二十五楼：我去，新生动员大会尼玛就像奥巴马就职演说一样，我都快听睡了……求回教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