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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四章(3)已故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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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学礼声音轻柔得一带而过,却像是一阵冷风,吹起了乔心悦脑海里的往事,她张了张嘴,如鲠在喉。
手术室送进了新的病人,一并而来的亲友被拦在手术室门外。
乔心悦抬眼正瞧见对面男子一巴掌呼在女孩脸上,女孩瑟瑟抖着,眼泪珠子扑簌扑簌地滚下来,却闷声不说话。男子气急,憋红了脸道,“当真胡闹!成天就知道疯玩,这都玩出人命来了!”
乔心悦看得发怵,脚下虚浮地退了几步,正撞进卓学礼怀里。她连忙挣开,却被卓学礼牢牢地钳住了双臂。
声音从脑后传来,卓学礼笑着说,“这样的场景是不是很熟悉?”
“放开我!”乔心悦看着眼泪婆娑的小女孩,害怕地闭起了眼睛,“你觉得如果她还活着,会愿意看到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吗?”
卓学礼顿了顿,手上力道略略松了些,他低头靠在乔心悦耳边,几近耳语,“今天就到这里,我们来日方长。”
说罢,扬长而去。
……
回过神来的时候,乔心悦已经走到了医院西大门边的停车场,路黎明从后头追上来,拍了拍乔心悦的肩膀说,“我不过去买瓶水,回头就不见你人影了。”
“先喝口水吧。”见乔心悦脸色不好,路黎明便拧开矿泉水盖子塞到乔心悦手里,关切地,“脚还疼吗?”
乔心悦握着矿泉水瓶,沉默不语。
路黎明愣了一下,着急道,“你怎么哭了?”
乔心悦揉了揉眼睛,“如果我说沙子进了眼睛,你信吗?”
路黎明想了想,委婉地摇了摇头,“快把你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乔心悦闻言,收起眼泪瞪了他一眼,“你可真会安慰人。”
路黎明歪了歪嘴角,“看来还挺管用。”说着拿过乔心悦的包,又替她开了车门,“上车吧,我们回家。”
乔心悦纠正,“是各回各家,顺路而已。”
路黎明撇了撇嘴角,笑容特别干净,“好,都听你的。”
——*——*——
路黎明把回程的车开得极慢,看了乔心悦好几次,却都欲言又止。乔心悦原本歪着脑袋靠在车窗上,依旧发现了路黎明的“不寻常”,索性问道,“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路黎明愣了一下,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笑道,“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话,”说着,故作沉思了半秒,小心翼翼地问了句,“之前的事情,还生我气吗?”
闻言,乔心悦微微一怔,“你是说宋一博那事?”顿了顿,释然地摇了摇头,“早不气了。只是我拿你当朋友,愿意跟你说心里话,也希望你别再骗我……”
世上有那么多灰色地带,谁对谁错没法分清,若非此事,乔心悦也不会看清宋一博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路黎明笑答,“我保证。”说着,侧脸看了她一眼,语气特别郑重,“今后定与你坦诚相待。”
“好!”乔心悦闻言,宽心地笑了笑,可一安静下来,却又想起了方才卓学礼的话,不禁皱起了眉头。
路黎明虽开着车,却也注意着乔心悦,不过他只当乔心悦在担心何灿灿的身体,便安慰道,“刚才主治大夫也说了,何灿灿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恢复。何况她那乐天的脾气,你不用太担心。”
乔心悦敷衍地点了点头,“只要有顾轶在身边陪着,何灿灿就不会有事。”
“不是何灿灿,难道是……”路黎明猜测道,“卓学礼?”
乔心悦听到这名字,心里一凛,立刻否认,“我没有。”
路黎明缓了缓,“你妈说,你小时候追过他。”
“胡说八道!”乔心悦条件反射地反驳,“我和卓学礼一点关系都没有!”
说完,暗自问候了一遍乔妈。
只听见路黎明悠悠然道,“刚还说当我是能说心里话朋友,怎么转眼就生分了?”
乔心悦犹豫着,“这事不是我不想说,只是不知道怎么说……”
“总比憋在心里憋出病的好。”路黎明说着,放慢了语调,“这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路黎明的话总能一针见血,乔心悦闻言,怔怔地愣住了。他说的没错,事情憋在心里太久,并不一定能被时间淡化,卓学礼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一番思想斗争后,乔心悦决定说出那段晦涩的往事。
而一直到路黎明同样跟她袒露自己的秘密,乔心悦才明白,对于知道事情结果的路黎明而言,他要的不过是曾经看不到的真相罢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此刻,乔心悦歪头斜靠着车窗,“我的心事,和他无关,却和一条人命有关。”
路黎明换五档超过了前边那辆银色轿车,半开玩笑道,“于是你想告诉我,你杀过人?”
乔心悦心尖突突一跳,偏过头说,“你还记得在我家相簿里看到的那张合照吗?”
路黎明知道她指的是那张学生时代梅园山露营的合照,于是点头应道,“记得。”
乔心悦深吸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把心上的伤口撕开,一字一顿道,“就你认识的,那张照片上有我、卓学礼、顾轶……还有她,一个和我们从小玩到大的……姐姐。”
乔心悦说,“我们几个年纪虽然相仿,但她却像个姐姐似的照顾着我们,卓学礼打小就爱跟在她后头。有一回,卓学礼偷偷告诉我,他喜欢她,是要娶她当媳妇儿的那种喜欢。”乔心悦说着,顿了顿,“卓学礼让我替他保密,可这事不知怎么还是让她知道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她都没再理卓学礼,而卓学礼也没理我……直到那年暑假,她约了我们几个一起去江堤边上的土丘玩,我只当那之后我们又能重归于好,却没想到就在那天,她出了意外,就这么死了。”
听到这里,路黎明不禁问道,“是什么样的意外?”
乔心悦想了一会,又愣了一会,“那时候特别流行一种叫做‘信任’的背摔游戏,一个人绑住双手从突起的高地上笔直往后倒,他身后的人就要负责把他接住。”
说到这,乔心悦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抓了一把似的疼,那些不敢回首的场景又一幕幕在眼前浮现……蓝天白云,茂盛的碧绿草地,聒噪的蝉鸣,嬉笑的的人群,还有扎着马尾辫一蹦一跳的自己大声喊着“我们来玩个游戏!”
“她被绑着手,卓学礼就在后头接,当时大家哄笑着,意外发生的时候我们都没来得及回神,血已经淌了一地……卓学礼没有接住她,而我们谁都没发现,在她倒下的柔软草丛里,藏着一块尖角石头。”
路黎明减缓了车速,恍然道,“怪不得公司野外拓展训练做信任背摔,你死活都不配合。”
事实上公司从没开展过野外拓展训练,不过乔心悦并未细想,只闭上眼,蹙紧了眉,“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满头是血,睁圆了眼睛看着我们的眼神,那里头写满了恐惧和失望。”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聚在一起玩闹,意外发生后,迫于各种言论压力,大家陆陆续续都搬家离开,到最后只剩下了乔心悦一个。
“原来是这样。”路黎明叹了口气,“把事情说出来,有没有感觉轻松一些?”
乔心悦没有回答,缓缓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某个远方,“这些年卓学礼去了日本,可每到忌日那天他都会给我写一封电邮。我知道他一直放不下这件事,也不肯放过我。”
“有我在,他不敢拿你怎样。”路黎明又想了想,义愤填膺地,“那姑娘的死顶多是个意外,卓学礼对你打击报复,是不是找错对象了?”
“可游戏是我提议的……”乔心悦无奈地摇摇头,“卓学礼说的没错,要没有我,沈千雪不会死。”
路黎明忽的一惊,“你说她叫什么?”
“沈千雪。”乔心悦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像她人一样。”
“吱——!”一阵刺耳的刹车声。
惯性让车里的两人狠狠往前冲了冲,路黎明一脸震惊地看着乔心悦,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安全带把乔心悦重重地拉回车座,她望着头顶红彤彤的的信号灯松了口气,却又惊魂未定地对路黎明说,“开车真不能聊天,幸好后头没车。”
目光相交,路黎明动了动嘴唇刚要说话,插在座子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乔心悦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浑身寒毛竟都竖了起来,再也说不出半句话。
是她!那张脸乔心悦认得!
手机屏幕上的来电人姓名随着照片一闪一闪地写着“沈……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