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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邀请 ...

  •   苍绿的古槐下,青衣的人影靠着树干并膝坐着,手中忙碌着些什么,黑发长了些,越过肩头垂落下来。古槐枝桠垂得极低,或许只要一抬头,便会触碰到枝叶。

      从远处看,青衣男子恬淡从容,淡色的衣衫映着苍色古木,很安宁和谐的场景,看着看着便有些不忍打扰。

      容痕却还是禁不住去打扰了,温洇见他来露出了微微惊讶的神情,随后起身行礼。

      容痕摆手说:“你我哪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一起坐着吧。”说完自己也靠着树干坐下来,坐姿很随意。

      温洇微微笑了笑,然后坐在容痕附近的地方。

      “怎么没在澜泽那里?”

      “天君先遣我离开了,才偷得半日闲。”

      容痕眼尖地瞟到温洇手上的东西,挑眉问道:“这是什么?”

      温洇看藏也藏不住,索性大方地递给容痕,脸上却浮起一层薄薄的绯色。

      容痕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啧啧两声:“温洇竟然也会做刺绣了,真是贤惠。不过男子做这个还真少见。”

      温洇脸色更红几分,容痕像发现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想着要再逗弄一番,却听温洇小声解释:“这不是什么女气的事情,个人爱好罢了。”

      容痕看他脸色不再如同一直以来那么苍白,放心了些。但面皮还是一如既往的薄,大概再逗他他就要恼了吧,看着他泛红的脸颊,容痕突然有种很奇妙的感觉。

      又看了眼手上柔软的布料,黑色的锦缎上绣着银色繁密的花纹,才绣了一半,却已经看得出绣的物事。

      “这是……龙?”容痕确定地问,绣出的龙尾鳞片清晰可见,似乎会闪出光来。

      温洇咬了咬下唇,似乎是想否认,最终还是点了头。

      “龙族最近势力越发的强了,这可不是一般人能绣的,你可别被别人看到才好。”容痕说。

      温洇垂下眼睫:“还要请大人保密。”

      容痕笑了笑:“那你要用什么来封住我的嘴呢?”

      温洇半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容痕,几乎从来没被人开过玩笑,于是不知要如何回答。

      容痕把东西递还给温洇,大笑道:“手艺这么好,不如给我做件衣裳。”

      “还在学,等做成了一定给大人送过来。”温洇依旧顺服,像一只乖巧的兽。

      容痕满意了,这才想到来找温洇有事要谈。

      “温洇,我前几日下凡了。”

      然后容痕看到温洇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慢镜头似的,渐渐眼神里有了点之前所没有的神采。

      “人间果然是个很奇妙的地方,很令人着迷。”容痕说着,露出了淡淡向往的神情。

      温洇目光有一瞬间的迷失,然后恢复了平静。

      “真不知道为何凡人反而比仙人更幸福呢……”容痕语气有些怅惘,却很快把话题转向了和温洇有关的地方,“温洇,能再帮我一个忙么?”

      温洇其实觉得容痕也是白问,他从来不会拒绝任何人。

      “大人请讲。”

      “帮我去劝澜泽去一趟凡间吧,天界哪里都好,就是冷清,然而凡间很热闹。他这样的心病一直一个人闷着也不是办法。”

      “我尽力。”温洇应允,却毫无把握。

      容痕看着温洇始终驯服,然而坚韧,这两种品质在他身上一如既往地共存着。他不知怎么地有些想叹气。

      “总是拜托你,真是不好意思,”容痕说着拿出一件东西给温洇,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真诚的笑,“这是谢礼。”

      温洇看着交到手上的东西,是一对人偶,都是墨色的半长的发,发丝的纹路做得并不清晰,脸上的颜色很浓重,倒斜着勾上去的眉毛,嘴角却是含笑的,脸颊上有两抹酡红,甚是憨厚喜人。两只人偶像是一对,高矮都很鲜明,凑在一起看上去很温馨。

      “多谢。”容痕偏头看过去,温洇正好抬起头正视着他,脸上的笑容淡淡暖暖。

      他最近好像多长了点肉,一直尖尖的下巴圆润了些,线条也变得更加柔和。

      容痕脱口而出道:“最近养得不错。”

      然后看见温洇愣了愣,又笑道:“多谢。”

      入夜的时候温洇又去了以纤那儿,以纤近日来很是欣赏他,对他的评价从毫无天赋变成了勤能补拙。

      温洇学了很久,终是学会那种莫公子留下来的绣法,虽然极不纯熟。那种绣法太过复杂,常常自己都会在几股绣线中迷失。

      学的时候温洇便想,也只有莫公子对天君这样深刻的迷恋才能让某种技艺都寄托了他的感情,那种感觉很像……嗯,缠绵悱恻。每根绣线都相互缠绕重叠,虽然效果的确好,但过程让人头疼又无力。

      以纤帮着他一点点理清,和他说不能用仙术,用最朴实的方法绣出来的才最有诚意。

      温洇于是便穷极他所有的耐心去做一件事,他到底是沉得下心来的人,竟也能够做出点大概的样子来。

      后来那条银龙已然跃上墨色的锦缎,鳞爪锋利,泛出银白色的光,栩栩如生。

      再后来,以纤便不无失望地对温洇说:“该学的都差不多学了,你可以不必再来,只是做出的第一件成品定要拿来给我看过。”

      温洇点头道:“我会常来看你。”

      澜泽喜穿黑衣,或者说,澜泽除了黑衣其他一概不穿。

      以纤给了温洇最好的纹云锦,染了墨色,然后裁剪成衣。

      一针一线地绣上去,银色线条温柔缱绻,牵缠出不知名的图案,如同蒙了一层浓厚的雾气,又如同一场梦境,其中大雾弥漫。

      这手艺是好到再挑剔的裁缝也要称赞一声的,温洇却觉得似乎总是缺了点什么。

      伏在案上左思右想想了很多天却也没想出什么,便试着拿起针线继续。脑中却突然又是一阵刺痛,习惯性地抵触,仍毫无作用,那些画面还是入侵到他的脑海,越来越清晰。

      相似的姿势,那人单手支在桌上穿针引线,同样颜色的衣袍,同样颜色的绣线,那人露出了极为满足的神情,沉醉迷恋的,眼中有小心翼翼的爱慕,像是要把全部心思都注入进一件衣物中。

      那画面很清楚,之前模糊的雾气都消散,得以看清里面的人有着和温洇一样的容貌,几乎丝毫不差。

      温洇极度地排斥,他痛恨看到这些不属于他的记忆,然而越抵抗越疼痛,脑中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拉扯着他的神经,到最后疼得受不了地整个人从椅子上滚落,手中的衣袍也滑落。

      他试着放松,于是拉扯他神经的手改为把一个个场景的片段灌输到他脑中,虽不痛苦,却比痛苦更残忍。

      越抵抗越痛,他懂得,却无法不抵抗。

      他觉得莫凉好像开始觊觎他,并且想要侵入他。

      这种感觉太过诡异可怖,温洇觉得自己都快要发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喘息着挣扎。

      漫长的袭击过后,那只手终于不甘地褪去,温洇蜷在地上,身上全是冷汗,大口喘息着,眼睛是湿润的,却没有流泪,无神地看向不知名的地方,像一条被抛上岸的濒死的鱼。

      一直不愿承认,但他现在连自欺欺人都做不到。

      有无数谜团困扰着他。莫凉是谁,而他又是谁?

      每一个谜团都深刻纠缠,不敢想,越深入想下去,越是无法理解无法面对的真相。

      温洇眼神空洞地看着窗外,直到夜晚的黑色褪去,拂晓披上苍冥的天色,温洇疯了一样把最后一点刺绣完成,却不知融在里面的是什么。

      然后,只听见苍远的一声推钟声,开启了沧澜境的清晨。

      温洇将那件衣袍叠起,捧在手上走向沧澜宫。

      他到的时候澜泽还将醒未醒,脸色不好,眉头无意识地皱起来,像是做过什么困扰的梦。

      温洇打了水帮他拭去额上的一层细汗,又轻声唤他天君,澜泽才彻底清醒过来。

      然后帮他褪去寝衣,做过无数次的事情,早已不像当初那个青涩的小孩,对着澜泽的身体发呆犯晕,只是每次都还不能习惯他身体的温度,手指总在颤抖。

      天君的装束不算复杂,披上外袍的时候温洇的嘴唇抖了抖,低垂的眼神掠过一丝殷切,却又极快地收好。

      澜泽觉得温洇有点不对劲,却没细想,问他怎么了。

      温洇眼神有点飘忽,轻声道:“容痕大人请天君共去凡间一趟。”

      澜泽便以为温洇的不同寻常是因为传话的关系,他思索了一会儿,但对此并不感兴趣,于是敷衍道:“再说吧。”

      “容痕大人怕是会失望……”温洇声音更轻。

      澜泽一直觉得温洇像个会动的人偶,没听过温洇给人说过情,微微地惊讶与不耐,偏头却看到温洇眼神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熄灭的边缘,说出那句话也是不报希望的样子。

      澜泽却突然改了心意,薄唇翘起,不知是否带了点戏弄的意味:“温洇,你想去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邀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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