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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行刑 ...

  •   很冷,只觉得被森寒的冷意包裹,寒冷如同化成了蛇,在他赤裸的皮肤上爬行,然后入侵到身体里,每一根骨头都被缠绕上,似乎要致死才肯罢休。

      刺鼻的恶臭萦绕在鼻尖,强烈地刺激着他的嗅觉,胃里一阵翻涌。

      温洇微弱地动了动眼皮,眼中露出一条缝隙,透进微弱模糊的光亮。

      意识逐渐清醒起来,却没有睁开眼,他好像现在被关押起来,被手铐脚镣固定在了墙上,似乎还带着刺,他能感受到皮肤被刺穿然后血液从血管中洇出的感觉。

      这里的一切都很特别,即使他是仙人之体,都能够对他造成伤害。

      这里是什么地方不言而喻,囚室,或是刑室。

      在人间不是没有听说过这种地方,也有长辈和他提过剐刑极刑,他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发生在他这样普通的人身上。

      恐惧在心中一层层地叠加,想要大声呼喊,却无力地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暗自祈祷只是被龙族的人错误地囚禁起来,心里却也明白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

      他又不着痕迹地让眼睛露出一条缝,看到眼前似乎有人影。

      温洇觉得现在的自己也很诡异,似乎分裂成了两个人。其中一个心中有巨大的恐惧在喧嚣,身体在颤抖,被无数的谜团纠缠,想要嘶吼想要逃离,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拘囚,只能感受到无边无际的绝望。另外一个冷眼旁观过现在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因为不恐惧,而是因为不在意,甚至隐有期待。

      温洇在自己的变化和所处环境的旋涡中挣扎,努力想要理清头绪,却已经来不及,听到那个柔媚而又阴冷的声音对另一个人说:“二皇子,这便是那凡人了,和莫凉长了一样的容貌,不会有错的。澜泽天君倒也放心把他带下来。”

      被称作二皇子的人声音压得很低,声线如同蜿蜒行过的蛇,听着便觉得后颈发凉。

      “做得不错,魏九。”

      温洇听见他们的对话,知道被抓绝非偶然,太强的恐惧之后反而平静下来,在寂静中嗅到一点死亡与鲜血的味道。

      “二皇子,这人似乎醒了呢。”魏九柔柔道,听声音都听得出他的笑意盈盈。

      二皇子露出了一副很有兴致的样子:“给客人一点礼物吧。”

      温洇紧张得整个人都绷起来,越紧张感官反而越敏锐,于是冰水灌浇在身上的感受加倍放大地让人觉得清晰。

      温洇很怕冷,这种感觉真不好,他茫然地想。

      睫毛抖动着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标准的囚室模样,各种不知名的刑具,残留着血痕,血色和铁色交织在一起,眼睛看了都觉得刺痛。

      眼前是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站着的便是将他带来的柔媚男子,坐着的是似乎在大宴上看到的二皇子。

      “醒了?”魏穹眯起眼睛,“你便是澜泽身边的那个凡人吧?”

      温洇垂下眼睛一言不发。

      魏穹见他不说话,不怒反笑,向魏九使了个眼色。

      魏九随手抽出一条带着倒钩的软鞭向温洇抽过去,落在前胸上,立刻带出一条血色,还有温洇控制不住的惨叫。

      温洇无力地别过脸,那比想象中的还要疼。

      自己的皮肉被抽开,然后鲜血淋漓,意识却很清晰,原来那便是受刑的感觉。

      “不说话呢,继续吧。”

      温洇艰难地闭上眼睛,然后开始承受。

      鞭打很不新奇了,但是却很有效,一鞭两鞭或许还能受得了,他自虐地数着鞭数,到二十之后便再也没力气数了,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

      真的很痛,为了莫名其妙的原因被打,并且不是为了审讯的受刑是无望的。

      他知道他并不是那样坚强的人,大无畏到可以忍受一切身体的伤害,他软弱怕死,只因为还有点可以支撑着活下去的希望,却觉得若要受刑不如死亡。

      眼角有点酸涩,想要流泪,但觉得流泪便是卑微的表现了,不能哭所以只能笑,嘴角却勾不起来,嘴里都是血沫,吐出来一点,大多都咽下去,味道腥甜又很涩。

      他的神志还很清醒,过程中听到魏穹缓缓刻薄地说:“长着莫凉的脸好处很多吧,澜泽想必很宠爱你,不过后果也要你来承担。挨打得不明不白的好像也对不起你,那就让你挨得明白点。记得你服过的那滴琼露吧,味道一定不错,天地难求的一物却赐给你这种下贱的凡人,不过是为了让你修得仙身。你知道世上还有人魂魄都快灭亡,等着这一滴琼露续命么?”他话到尾处,原本平静的语调变得疯狂起来。

      温洇平静地接受了这种解释,即使这一切都不是他所愿意的。

      自从来到这里之后,生命的轨迹再也不由他控制,如同现在。

      大概是魏穹觉得自言自语很没意思,又或许因为温洇的反应太过平静,他嘴角勾出一点笑容,跟魏九吩咐了一句:“上那个吧。”

      魏九应了一声,拿了一个类似于烙铁的东西向温洇走过去,却并没有冒着热气,甚至可以说做得很漂亮,晶莹剔透的,好像水晶。

      魏穹笑着解释道:“这是魂烙,顾名思义是烙在魂魄上的,听说感觉很好,好好享受。”

      温洇已经决定平静地接受一切,却发现那根本不可能。

      一个人的身体有多脆弱,他的魂魄就要脆弱上千百倍。

      烧红的烙铁烙在皮肤上是什么感受,换到印在了魂魄上,那种感觉会放大千倍。

      原以为成仙的过程已经够痛苦,原来那根本不算什么,和这个比真是太过小巫见大巫。

      那种感觉是描述不出来的。

      极致的疼痛。

      极致的刺激。

      神经似乎被烧毁了,然后一根一根一点一点的重新连接。

      眼前所有东西都化成了茫茫一片白光,只剩下身体的感官还在运作,清晰地传达着所有感受。

      温洇觉得这太残忍了,他想死去都不能够。

      后来只剩下一片茫然,连疼痛都不知为何物,挣扎着想要想起一些什么,却再也没有力气做到了。

      然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开始开启。

      承受过太强烈的痛楚,平时那些记忆碎片浮现在脑海的时候带来的那种感觉已经微不足道了。

      记忆的闸门大开,不属于他的记忆像洪水一般翻滚而入。

      映入眼帘的是白衣的少年,长发被纯白的发带束起,不染一丝烟火。

      少年不经意地回头,看到墨衣的男子,却突然怔怔地停下脚步,一瞬间仿佛天地洪荒,眼中只剩下他的眼神,狂傲而清冷。

      画面切换到另一个场景,墨衣男子在抚琴,木琴并不精致,很拙朴,男子却弹得很入迷。

      少年痴迷地望着他,唇角含笑,仿佛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男子却没有看到他眼里不同寻常的爱恋,一曲终了,傲气地笑了笑,嘴唇的弧度优美而凉薄。

      然后镜头落在雨中的梨花林中,纯白的梨花被雨水打得残落。

      少年像下定决心似地和男子说了些什么,眼中满是小心翼翼的希冀,男子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错愕,眉头紧皱。

      然后少年露出了极端受伤失望的表情,手中的骨伞滑落,朝着男子相反的方向离开,背影很单薄。

      男子好像是想要追,最终还是没有去。

      漆黑的小屋,只有桌上的烛光发出微弱的光亮,少年抬头望向窗外某个方向,眼角似乎有泪痕,被他轻轻抹去。

      似乎是很久以后,少年变得很瘦,瘦到变得很难看。

      他心不在焉地走着,注意不到前面有人,然后毫无预计地撞上墨衣男子的肩,他惊愕地抬头,转身欲走,却被拉住手腕。

      然后被那男子轻轻抱住,少年困惑地睁大了眼睛,却无力挣脱,最后手环住他的腰,贪婪地呼吸着他的气息。

      两个人之间再没有距离。

      男子在少年耳边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少年蓦地怔怔流了泪。

      画面一帧帧地放过去,温洇看到了很多。少年缝衣的场景,少年跪于天帝面前的场景,他们结发的场景……

      最后的一些片段变得开始断断续续,似乎他们在争执,然后墨衣男子拂袖而去。

      少年再看到他时,已在凡间,也是最后一次相见。

      他看到墨衣的男子沐浴在银紫色的雷光中,宛如天神。

      他一步一步向他走过去,看到他嘴角的血,心很痛,然后开始流泪。

      少年离他越来越近,那男子神色变得极端慌乱,大喊着让他远离。

      而少年似乎充耳不闻。

      他过去,微笑地说了几个字,然后挥袖把已然虚弱的男子掀到很远的地方。

      然后,他站在那里,独自承受最后一道雷。

      他一直微笑着,眼角闪烁泪光,很不舍,很不舍。

      温洇读懂了他说的那几个字,你要幸福,要记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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