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五（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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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番谷感觉到他与花见秋交握的手掌间有些湿滑黏腻的感觉，却不知道究竟是谁沁出的汗。他只能将这只手握得更紧，似乎能够通过这样的动作给予花见一些支持，又仿佛是害怕男子的手会就这样滑开去，和他的眼神一样沉入未知的黑暗里。
花见的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似乎是在完成一次吞咽，他又舔了舔下唇，方才继续自己的叙述，“那时候我最是年少气盛，总觉得天下都要为我的野心让路，可能是我那急不可耐的姿态还有手段得逞后太过难看的吃相让其他的领主感到了威胁吧，开始有人放出流言。
“很可笑的流言，可对于愚蠢的百姓而言却很容易就被相信，何况我也并不是一个好的大名，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百姓们不愿意被侵略也同样不希望侵略别人，这样想来乐衷于将一切诉诸武力的我其实只是个拿到了权利的刀柄的孩子，我迫不及待的使用它，然后——持刀的终被斩于刀下。而这流言的中心则就是我的弟弟。
“我的弟弟、我的弟弟他这一生最不幸的就是托生于这个家族吧？即使他乐于帮助每一个人，从不替人添麻烦，他总是笑面相迎，无论对方是贵是贱，即使他汇聚了世间一切美德，他却轻易地就被政客们拿出来攻讦，然后成为百姓愚不可及的叫嚣的牺牲品。他们说他是恶魔之子，是神的悖逆，他们说他应该被烧死。
“然而当时的我，也不曾觉得他们说的完全就是错的，我并不在意着他的生死，我的迟疑与愤怒仅仅是因为我第一次的尝到了失败的滋味，我不甘心就这样被摆了一道，不甘心就这样应了他们的算计……而我最后，也还是决定了，决定了要送我的弟弟去死，以此证明他并不是什么恶魔，或者说即便他有魔性也能被轻易地抹杀掉，证明……他的存在无法阻碍我的王道。”
花见笑了起来——假如咧着嘴就能被算作是笑的话，看着这样强作笑颜的他，日番谷突然开始怀念起来那个总是笑得像个大太阳的家伙，即便被证明那个他也只是个幻影罢了。“可是我的弟弟却并没有让我背负杀亲者的污名，或许那时候他就已经预料到了吧，预料到、我会用余下的整个生命还有死后的所有时光来忏悔那一刻，所以他选择了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他那么胆小啊……他是自刎，他那么珍惜着活着的每一刻，他哪里有胆量去剖开自己的腹部看着自己的肠子流出来呢？可是他却也没有能够准确的割开颈部的动脉，我都不知道他那时候会有多痛苦，抽搐着、窒息……因为我，他因为我选择去死……！”
男人终于崩溃了，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眼角滚落，他微垂着头，于是那泪直直的坠落，有几滴溅到了日番谷的手背上，那么烫，似乎能穿透皮肉直沁骨血。日番谷微微颤了一下。
“他的活着其实是为了我活着，我冷漠自矜于是他就把自己变成太阳，我满心杀伐于是他就替我善良，然后、然后……我觉得他不需要存在了，他就慨然赴死，甚至不必我污了自己的手。你瞧，多好的弟弟啊！再也……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弟弟了。他到死，都没有一个名字。
“那时候我看着他的尸首，突然就发现我的世界里再没有太阳了，尽管他们说他是被天照大神所遗弃的罪人，可他是我的太阳。原来并不是我庇佑着他给他存在的余地，而是他也在包容着我……你说，就算得到了天下，可没有光的天下还有什么意义呢？
“那时候我就想啊，我不能让我的弟弟白白的死去，我吩咐左右将他的尸首吊起在城门前，然后我对着他的尸首发誓，我会让害死他的人以血偿还！我将白发红眼的夜叉文在身上，在用樱花替这神魔送葬，在那一刻，花见这个古老而高贵的姓氏堕落成了恶鬼修罗的前缀！”
日番谷微微打了个寒噤。花见的叙述还在平稳的继续，他的眼泪只是几滴就干涸了，或许这即是汉人所谓的“悲歌可以当泣”，随着他的话语，日番谷可以想象那场景浩大，血与火染透了敌对城池的每一寸土壤，兵戈散落满地如丛，百姓在焦土上哀泣呼号，而出身高贵的男子从容的走过这一幕幕，这些悲惨无法打动他分毫，因为在这之前已经有着最无辜的祭品被这些贱民的无知、当然还有他本人的冷血推上刑台。他把刀横在城主的颈上，一点一点的向内推进，血溅到他的发上，而火光让这敌人的鲜血无法凝结，他在火中微笑。
“……终于，一切都结束了，当然还有我自己，我这最后一个凶手还未得惩戒，于是我走入火海中，在周围的灼热里，我终于得到了片刻的宁静……当然，那时候我还以为那将是永久的沉眠。”花见的叙述到此暂时告一段落，他对着日番谷露出了一个全然天真的笑容，像个眼神干净的孩子，当然，也只是想而已。他偏了偏脑袋，“呐，队长会讨厌我吗，因为我有那么丧心病狂的过往？会吗？还是不会呢？”
不等回答，他就有自顾自的讲开来，“当然，我再醒来就发现原来死亡只是开始，远非终点。我发现自己的头发变成了火烧的颜色，就知道我的赎罪其实远还没有结束，那场大火还在烧着，可是复仇的对象早已经不存在了。我决定做一个好人，像我的弟弟那样的活下去，虽然，”他苦笑下，有些自嘲意味，“我的卑劣的本性让我习惯性的把这些善举都做成了感情投资，大概是因为我的教育里就没有学习只是付出而不求回报的这一个项目吧？”
日番谷犹豫着，到底没有问出来：那么你对我的关心照料也只是一项可有可无的感情投资么？可是花见似乎一眼便看破了他在想什么，笑嘻嘻的，“不是哟，只有日番谷是特别的哦~因为日番谷对小桃的付出实在是太感人了呢~”
什么嘛，如果不是那还红着的眼圈，简直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反而是被你当做心灵垃圾桶的我却……日番谷勉强的扯了扯嘴角，可这个回答也并不比之前他的猜想要来得好啊，结果所有他感受到的温暖也并不是基于对他本人的关心，不过是那人在他身上瞥见一丝过去的投影而已……“那你对雏森……？”似乎也并不是我以为的那样啊。
“呐，因为希望日番谷和小桃之间可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而不是像我那样满是遗憾和伤痕，所以我有替你保护小桃哦，可是，”花见收起笑容，难得的有点严肃，“结果你还是被伤到了啊，我很心疼，我才发现原来我会这么心疼，怎么说好呢，以后我会努力守护日番谷君的，因为难得又有了很重要的东西，所以这一次不想再错过了。”
喂喂，怎么话题突然转到这里了啊？太违规了吧你这家伙认真起来的模样……来不及仔细思考这番话里是不是还有什么自己没有品出来的深意，日番谷的大脑暂停了片刻，然后轰的一声炸开了，他都没有发现自己的脸正红的过分，只是本（ao）能（jiao）的吐槽出声，“什么嘛，你一个九席，还说要保护我。”
花见屈起食指刮了刮脸颊，“呐呐，我会尽力的嘛~~”
重复的告诉自己好几遍可不要再一次自作多情会错意那可就尴尬了，日番谷又想起了一个问题，“那花见程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五（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