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燃总是想不起来》姒良

6、第 6 章

　　第六章
　　是了，是我不愿意想起来。那时的祈衡拥有一双松茶色的眼眸，而今，一半已燃成了金色。那时的他是稚嫩的孩童模样，如今已是一界之君。那时我们在雾白色的凉亭赏荷，如今有千荷柳色的湖畔。

　　自我有灵识的那一刻，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双松茶色的眼眸。乍看到小小孩童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瞅着自己，实在是吓一跳，我停在花瓣上的灵体不稳，散了又聚合。
　　“吓到你了？”那孩童嗓音软嚅。
　　我尝试着发出声音：“幼……有啊！”
　　“你是我发现的呦。”孩童神色骄傲。
　　我实在是跟不上他的思路，聚合灵体耗费了我太多心神，我只觉得疲惫，身下的水炎千燃也花色黯淡。
　　“哎，”没得到我的回应，孩童有些着急，他伸出白嫩的小手，却是穿过了我的身体。
　　周围的灵气稀薄，我虚弱得很，灵体也渐渐透明，我勉强微笑：“很开心见到你。”
　　“我……我也是，”孩童攥了一下衣角，白皙的脸蛋泛红，“我叫祈衡。我……我也给你起了名字，叫花燃。”
　　“花……篮？”我蹙眉还想说些什么，却渐渐模糊了意识。

　　再次睁开眼，周身弥漫着淡淡的水汽，我绕着荷塘飘了一圈，穿过一串串浓绿的垂柳枝，停在雾白色的八角凉亭下，发出一声舒适的叹息。虽然我没什么见识，但此处浓郁的灵气使人心情舒爽。
　　身后响起脚步声，我回头，一袭墨衣的小少年面无表情的停下了步子。
　　我飘过去，又绕着他飘了一圈，停在他面前，抚了抚他松茶色的清澈眸子：“启……衡？”
　　“是祈衡。”他一本正经地矫正。
　　“哦，祈衡，“我调整了一下发音，”我还没来得及问你，为什么给我起名作花篮？”
　　“是花燃。”他这才弯弯眉眼，露出一点笑意。
　　“花燃。”我满意地点点头。
　　他问：“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我赞叹，“这地方你哪里找的？”
　　“抢的。”他言简意赅。
　　“抢的好！”我又赞叹。

　　妖魔界的铁律，从来都是胜者为王。祈衡打败了诺妖城的城主，便心安理得的取而代之。城中的西南角灵气充裕，为妖魔不喜，祈衡划出这片地方，命人修成一处花园，将我的那株水炎千燃栽在了这里。自我醒来，他便派人围着这处风景，修建了新的宫殿。
　　闲暇时，好吧，是祈衡闲暇时，我自告奋勇随他巡城。诺妖城的夜市灯火通明，熙熙攘攘，我飘在他身侧，身形聚了又散，不一时便累极了。之后祈衡再出门，我绕着荷塘飘了三圈，纠结万分最后也没再随行。
　　祈衡提议说，我可以趁此时机好好修炼化形。我又纠结，化形要受雷霆伤劈之苦，如若心智不坚，受劫不成便要魂飞魄散的。
　　又过了几日，我照例在龙牙宫飘来飘去，却是闻得一阵浓香，我顺着香味一路飘到大厅，问侍女，那人恭恭敬敬回道，城主要宴邀七十二妖王，正摆宴席呢。呦！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虽是没吃过，但那香味就足以让我念上三日了。我穿过一溜墙，凭空出现在祈衡所在的议事厅。祈衡笑着招我过去，又摆手让其他人退下。
　　我在他面前停住，清了清嗓，严肃道：“阿衡呐，我决定化形了。”
　　“嗯。”他笑如三月暖风杨柳依依。“我这有几件法器，可帮你挡一挡那六道雷劫，不必慌张。”
　　“……”我愣了一下，“我觉得不太适合化妖。”
　　祈衡依旧温柔地笑：“当年我可是在妖魔界的边境发现你的。”
　　祈衡没有告诉我，他天生天养，历劫成妖，妖魔界的边境受羽金业阳雷火万物俱焚，焦黑的土地遍布百里。他重伤倒在地上，我便在那时在他身边，抽出了嫩芽。尚未盛放的花苞表面光华流转，是那永恒暗夜里唯一的颜色。

　　我应劫那日，阴云滚滚，昏暗的天际隐隐有雷鸣之声，我手带鸦九名音镯，瞅了瞅墨黑的头顶，却只觉得一阵不安。我遥望一眼远在一旁山顶之上的祈衡和贝衾梧等人，心知他们也在密切注视着我。
　　然而天降之劫，却不是娄和修所言的蓝红交加，而是浓墨般的恶红，携雷霆万钧之势，滚滚而来。只一下，我手腕的鸦九名音镯便遍布裂痕，我心下惊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又一下，手镯尽碎，手腕烧灼，我承受不住，单膝跪地，方圆十里一齐碎裂下沉。我咳出一口血，耳朵嗡嗡作响，强行凝诀划阵，只觉指尖颤抖。
　　又一下，永夜的妖魔界炸起光芒，视野一片可怖的血色。我咬紧牙关，忍住顿痛，在心间默数三声。
　　又是两下，两厢激撞平地而起的爆裂将火芒推及数十里，阵界灰飞作霁糜。我半跪在地，周围百物熊熊燃烧，淋了血的土地变形扭曲。我指沾额头的鲜血，吟唱起远古的法咒。妖魔界的水灵气息飞扑聚拢而来，交织成网，笼罩在我周身。
　　六下之后，燃烧半边天际的火烧云依旧不散，反而有蔓延之态。又是一片灼灼火光，若有实质的火雷急速下劈，我凝神反抗，却见瞬移而来的墨色身影挡在了我身前。
　　我的嗓子剧痛，已是无法发声，勉强抬手牵住了他的一块衣角。
　　源源不绝的妖闻讯赶来，却驻足于百里之外，一声又一声说着什么，我脑中只浮现了两个字“天戒”，满心凄慌。
　　一声叠一声的羽金业阳雷动贯彻霄汉，祈衡的气息减弱，我心疼不已，指点胸口，抽出两缕金色的精魂，修补那莹绿色的阵界。祈衡受到感应吃力地回过头，我虚弱地冲他扯扯唇角，却见他脸色阴沉，一只眸子渐渐染成了乌金色。
　　天空的暗云渐变成红蓝交加，祈衡成魔了。

　　那日围观的妖提起此事大多心有余悸。持续几个时辰的天劫散去，天界多了一位上仙，妖界诞生一位魔君。
　　传说里司掌命理的重祺上神携万丈金光从天而降，鲜血淋漓的新魔君求他救人。那位远古上神自减修为保住了三魂六魄近乎散尽的那位上仙，并带她回了天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