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公子涟

3、第 3 章

　　傍晚母亲回来发现了淋湿的被子，压抑了一整天的不满如同洪水发现了缺口一样，猛然爆发出来，大声责备兄妹俩，我整天忙死忙活，不就是为了你们俩，这么大两个人在家，连被子都晒不好。说着把手中的水杯往桌上狠狠一放，我满脑子就只是你们两个，你们想过我没有。说着，两行泪水沿着母亲已满是皱纹的脸颊流了下来，她声音越来越高，子珺不禁害怕起来，看着眼前这个可怜无助的女人，想伸出手去抚摸她的脸，或也如其他孩子一样投入母亲的怀抱，可终于她还是没能那样做，对母亲的爱也只能埋在心里，无法说出，无法表示，尤其在母亲发脾气时，她更如一只鸵鸟一样不知道该往哪躲。母亲的声调每提高一下，她都会不由得发出一次颤抖，不能自制，安静的小屋只有母亲啜泣的怒骂声，子珺像置身于寒冰中，有种绝望的错觉。

　　子玥伸出手将颤抖的子珺搂在怀里，一句话也没说。子珺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可以听到他心脏跳动的声音。于是心中便能渐渐平静下来，有被关心、被安抚的感觉，发现自己不是孤独的，心中就有所寄托。

　　母亲长时间积压在胸中的苦闷一旦爆发，难以控制。为了生活，给人家卖力干活，永远低人一等，无论在谁面前都是低声下气，卑躬屈膝，还得感激对方给了这份仅可以维持三人最基本生活的工作。没有自尊，没有自信，也没有自由。子玥和子珺明白，母亲可以发泄的对象也只有他们兄妹了。

　　母亲说到气愤伤心处，抄起淋湿的被子便向子玥头上扔过去，我为了谁。你说！你说！

　　子玥依旧没有说话，被子被抖开，盖住了他们，母亲的叫骂声穿过被子不再那么刺耳，啜泣声也不再那么痛苦，在那一刹那，之间，子珺就像在一个安静富足的世界中，身边有最亲近的人，可以保护她，不会受任何侵犯。

　　作为惩罚，他们没有晚饭吃。

　　夜里，子珺胃部空虚，如虫蚁在噬咬，曾努力入睡，希望可以利用睡眠来遗忘饥饿，但是失败了。子玥推推子珺，低声说，快吃吧，然后就睡得着了。子珺在黑暗中看到子玥手中半个雪白的馒头，接了过来，掰下一半递给子玥，子玥笑着说，刚才我已经偷偷吃过了，你快吃吧。子珺这才把手里的馒头几口吞下了肚子。

　　于是子玥的十三岁就这样过去了。

　　那天晚上，子珺又做了同样的梦，她伏在父亲宽阔温暖的背上，他就在这样一个阴暗陌生的地方，一直走下去。当他回过头时，面容英俊，但模糊不清。然后从梦中惊醒，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秋雨就这样淅淅沥沥的继续，紧接着学校也就开学了。

　　子珺就一天天看着窗外树上的叶子慢慢变黄，干枯，最后落在泥土上，有时似乎可以听到树叶碎裂、叶脉摧折的声音。孤独而无助。

　　从小便是这样孤独的孩子，不会与别人交流，只是一个人安静的坐在一边，即使成绩总是优异，也只是会在发试卷时得来一次众人的目光。在别人眼中或许有些自闭，不会像班上其他同学一样上课捣乱被老师批评，或是与他人争执到面红耳赤，亦不会站在高处唱歌或朗诵。只是在学习之余看着窗子外面，或许是因为家中住在阴暗的一层，窗外只是破旧的围墙，并无如此开阔的景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