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公子涟

1、第 1 章

　　母亲还没有回来，外面已经是风雨交加，天色也渐渐沉了下去，九岁的女孩子蜷缩在十三岁少年的怀里似乎已经熟睡，卫生间坏掉的下水道散发出不好的味道，简陋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像样的家具，切过菜的案板放在矮凳上，旧圆桌上的炒白菜和馒头早已经凉了，电线一定是被风吹断了吧，屋子里伸手不见五指，少年搂着女孩坐在两张单人床拼起来的床上等待母亲的归来，偶尔一个闪电会在刹那间照亮屋子，这样的屋子是父亲留下的唯一一件财产，才得以免得一家三口不致流落街头。

　　少年努力抵抗着空虚的胃部一阵阵的抽搐，过了不久终于也靠在床边沉沉睡去。

　　“哐”的一声，一股潮湿而清冷的风吹了进来，少年和女孩同时从睡梦中惊醒，黑暗中见母亲穿着旧雨衣站在门口，两个孩子急忙迎了上去，母亲脱掉雨衣，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下雨，路太不好走了。女孩刚从睡梦醒来，似乎并不觉得太过漆黑，匆匆给晚归的母亲倒了杯开水。而少年急急忙忙将饭菜端进厨房，一边重新加热一边说，电线被风吹断了。母亲没有说话，喘着粗重的气，将一杯水喝完。晚饭便在漆黑中开始了，此时或许是女孩最满足的时刻了，一家三口可以很安静的坐在一起，什么也不用想。

　　在没有父亲的童年，母亲是如此艰难的承担着两个孩子的生活，她几乎可以觉察出母亲沉重的呼吸，混浊，压抑，在肺中膨胀，难以爆发。相片中曾经秀丽娇小的女子如今不得不充分显示出自己的强悍，来维护这个破碎的家，和这两个无助的孩子。从此，她不再注重面容是否苍老，不再陶醉于漂亮的衣服，她开始埋头工作，不怕辛苦，一年到头的劳作。学会了在菜场为了几毛钱而大声与小贩争执，学会了如何让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强壮有力。因此她无法与两个孩子交流，只是关心他们是否吃饱，是否穿暖。

　　于是他们是孤独的。

　　女孩几乎已经忘记了关于父亲的一切，他五年前死于车祸，因为自己和哥哥都姓林，所以她知道父亲也姓林。

　　父亲的样貌对于女孩来说也只是对相片上那个英俊男人的印象，没有温度，没有抚摸，只有那个冰冷的平面。

　　她曾被人指着照片告诉说，这是爸爸。

　　她无法得知自己是否渴望有一个父亲，只是常常梦到他，总是模模糊糊，她伏在他宽阔温暖的背上，他就在这样一个阴暗陌生的地方，一直走下去。当他回过头时，面容英俊，但模糊不清，然后她从梦中惊醒，四周一片漆黑，只听到母亲沉重的呼吸声和身边哥哥均匀的鼻息，马蹄表的“滴滴答答”声，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显得分外清晰而响亮。

　　她开始失眠，感觉到夜的漫长和安静，每分每秒便如煎熬，翻来覆去也无法获得较舒服的姿势。母亲忙碌了一天，并没有觉察到，十三岁的少年忽然醒来，伸手将女孩揽住，低声说，小珺，小珺。于是她心中渐渐安宁，终于赶走耳边诸多嘈杂的声音，重新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