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语红楼之鸳鸯戒》宁樱子

10、第 10 章

　　第二天上午，伍从心得了空到如渊的房间：“如渊，今天的面色好多了。”
　　“啊，昨天要多谢你了，伍先生。”
　　伍从心哪会听不出这客套而疏远的语气，只觉诧异，想一想，问：“中午可有时间一起吃饭？”
　　如渊的眼神清澈，看到小伍的心里去：“对不起，伍先生，我还没有准备好，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伍从心只是微笑：“我明白。”失望？恐怕还不止是失望，昨天心里才漾起的小小欢喜，以为会是一层连一层的涟漪荡漾波光潋滟，却在一夜之间止了风息了浪，悄无声息，什么都不剩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决定退出商氏集团的审计项目。”
　　“这怎么行？”如渊大惊。
　　“啊，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是我个人退出，项目会由我的合伙人石启文接下去。我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公正客观地来做这个案子了。如渊，你这么聪明，应当明白。”
　　“对不起。”如渊当然明白。是因为她的缘故，教伍从心乱了心。啊，这个跟从自己心的人，终于还是乱了心。如渊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这句对不起也是她唯一能说的。
　　伍从心的手还是习惯性地插在口袋里：“千万不要这么说，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如渊这时候才想起一件事，不禁双手发抖，只能撑在桌上：“是不是你已经发现公司有问题？很严重吗？会有多大的影响？”
　　“如渊，你实在太聪明，”伍从心叹一口气，“我就是害怕到时候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你，只好趁自己知道不是很多的时候抽身，以求心安。你就不要再问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你的心事已经够多了，别太操心。”
　　所有的事，翻来覆去就是为了一颗心。
　　人的一颗心，怎么才能把它弄明白？
　　就像伍从心不明白为什么如渊的态度忽然就冷了下来。
　　如渊心里也不安：自己原来不是不喜欢小伍的，看他落寞的背影竟不似往日的高大，竟然有冲动想追上去，抚一抚他衬衣背后的摺皱，再抚平他眉心的结。
　　可是，她不能。
　　她不姓商，她不能够把自己的所有喜乐和哀愁都放在这一个地方。她不想困自己在这里。如果现在不走出去，她也许永远也不能。
　　商家似有可怕的魔力，所有与它关联的人和事一无例外地被卷进去，不得脱身。
　　如渊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急迫地想去到更大的世界，想摆脱和商家有关的一切。
　　伍从心，很不幸被这一切包括在其中。
　　不，他没有错，更没有任何不好，只是因为介入了这个如渊不想久留的世界。
　　如渊已经决定。
　　回到商家，如渊婉转地讲给老太太听她不愿意再去公司帮忙了：“我想多陪陪老太太，你一个人太闷了。我也是个懒人，公司里的事情太多，太累。”
　　商老太太半阖着眼，半晌才说话：“这样也好。”
　　老太太这些年确是老了。一个人若认真地老了下来，实在叫周围的人惊心，尤其是她脸上那种明知道一切即将发生却无能为力的哀伤。
　　如渊在自己房间里翻出小小的存折看。商老太太给她的薪水不薄，日常开销又不用动自己的钱，只可惜真要走出去了，这些钱的用处也有限。如渊心里盘算着过一阵找个时间慢慢跟老太太说想走，还要留心报纸上的广告，看有什么地方要人，又有什么地方的房子便宜。
　　原来，商家的生活不似现实，在这里呆惯了怕是再也没有勇气和力量走出去。
　　有人轻轻敲门，是商倩容：“如渊如渊，我赶着出去，想借你一件衣服来穿。”
　　如渊奇怪：倩容的衣橱还不够大？怎么会要借自己的衣服？心下疑惑，却也点头。
　　倩容一声欢呼，看也不看，随手拿了一件如渊的白衬衫：“就是它了。”
　　细看商倩容，今天果然不同往常，头发染回黑色，也长了一点，脸上的化妆去了大半，看上去也就像她一样年纪的普通女生。再换上白衬衣，如渊印象里，似乎倩容从来没有在中午时分这样的清醒精神。
　　“怎么了？今天要去哪里？难不是要去公司帮忙？”
　　倩容一声冷笑：“谁要学他们？成天营营役役，自己不累别人看着都替他们累。”
　　“看看，好一个不知疾苦的大小姐！他们不辛苦，哪里来这些钱供你置那些衣服？”如渊打趣她。
　　“如渊，你是实心眼的人，不知道也罢了。我爸爸，还有哥哥嫂嫂，哪一个是为别人白忙的？家里的花销自然靠他们挣，自己明里暗里也不知做了多少手脚！我好好的人，躲着这是非还来不得，哪有道理再自己不知好歹奔了是非地去的！我也劝你吧，公司那摊事，陷进去就出不来了。”
　　如渊再没料到平日里什么都不理的倩容忽然说出这一番话，又暗合了自己的心思，不由呆呆地出起神来，连倩容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注意。
　　这天晚上，商老太太去郑家走动，回来就说不舒服。本以为上了年纪容易累，睡一晚就没事，不料第二天早上醒来反而头痛脑热的都来了，如渊不敢怠慢，请来老太太常看的医生。
　　医生说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寻常感冒，开几只药，多休息几天也就好了，只是天气冷了，倒要小心调养。
　　如渊只好把自己的心事暂且放过一边，专心照顾老太太。
　　商老太太这一病，家里人自是着急，弄汤送药，早晚问候；公司里从经理级人物起个个殷勤，上好的洋参，家传的秘方，惟恐落在别人后面，有什么宝献什么宝，十足热闹了一阵。
　　老太太精神好的时候要人陪着说说话，把送来的东西一一过目，就叫如渊该送厨房的送，该收起来的收。感冒是很快好了，只是精神还短些，老太太在床上多躺两天，乐得惬意。
　　那天晚上，商老太太照例喝一碗冰糖燕窝早早睡了，如渊帮着管家打理一阵，看没什么要紧的事，也就回房了。
　　要睡觉，嫌太早；翻几页书，觉得闷；看电视，都是无聊的节目，转来转去竟没有事情可做。如渊正觉气馁，商佳容探进脑袋：“太好了，还没睡？”
　　“是你！我还说呢，这些天除了在老太太那里每天晃一晃，家里倒不见你人影！倩容本来晚饭就少在家里吃，这两天倒好，连伊容姐小峥姐也不回来吃晚饭，老太太不知道也就罢了，可把我闷出病来！”
　　“你还说呢，我今天才听说公司查帐查出问题来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你这么说，连大姐她们也不回来，倒像是真的了。”
　　“查帐？你说的可是审计？”如渊被商佳容逗得好笑，“你呀，到哪里听了个一枝半叶？也不听全，每次都来唬人。”
　　商佳容和衣往如渊的床上一倒：“大概就是审计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不学无术。是今天芷芳和我说的，她也不清楚。”
　　本来如渊对商佳容的话不以为意，他听得风就说是雨也不是一两回了，一听是从曾芷芳那里得来的消息倒认了真。这个女子不是会随便说话的人，每句话从她嘴里说出来必有缘由，也必有目的。
　　如渊不作声，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不禁出一身冷汗，回头刚想和商佳容说话，听见微微的鼾声，这位大少爷侧着头，居然已经睡着了。
　　如渊没好气，一手拖他起来：“去去去，在外面玩疯了回来，倒来我这里胡混，赶紧走赶紧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