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了公主的不是王子是勇者》纪乃

11、曙光

　　据说现在天还没黑。
　　真奇怪，明明我在迷宫里转悠了那么久，还和法师大人一起等了那么久，天竟然还没黑。
　　就连我被掳走，拍晕了这么久，天色也还是亮堂堂的，离夜晚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
　　不过也可能是昏迷太久直接到了第二天。
　　我安静地窝在墙角，望着很高很高的屋顶上小天窗透出来的一点光芒。
　　在这个徒有四壁的小房间里，我能做到的只有等待。
　　连个普通铁锁都破坏不了，玛丽我究竟要弱到什么程度才好。

　　我是在勇者大人接近终点的时候被抓走的。他来的那么晚是因为被之前看到的那群远东人缠住了。
　　他们一路打，打到了终点。最后撤退的时候发现了我，顺手抓走了。
　　我可以感觉到他们并没有恶意，他们将我带走也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要问为什么，大概也就是勇者大人他们……全部不是人类啊。
　　之前也偶尔听见勇者大人还有黛西小姐自称海妖还是海怪来着，法师大人神神叨叨的，操纵着人类几乎不能操纵的能力，还戏称过这是个“非人勇者队”……但玛丽我一直以为，那些都是开玩笑的。
　　勇者的强大是毋庸置疑的，会被选为勇者的人类通常都不像人类。虽然真人少见，但这作为常识，是连最最没有常识的公主也知道的事情。所以某种意义上来说，“非人”这个称呼也适用于勇者。
　　万万没想到，这次的勇者真的不是人类。不仅是勇者，整个勇者队都不是人类。
　　那位金发茶眸的法师的低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惯常的带笑的声音，带着让人无法拒绝的诱惑，轻得像风一吹就散了的声音，却一字一句，半点没有遗漏的钻进我的耳朵。
　　“知道为什么他们忽然疏远你了吗？姑娘，这句话是你们人类说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会在意这种事情的确实也只有你们人类了，我们这些人丁凋零的种族反正是必须要和别的种族混居的。你想想，你很好的朋友，突然有一天对你露出了惧怕厌恶的表情，而原因却是你认为的‘屁大点事儿’，你什么心情？别怪他们，防范于未然而已。”法师大人靠的很近，近到即使没有触碰我也能感觉到，他皮肤上和我相似的热度，“……而且，你们的情绪也不算是莫名其妙的。我们对人类确实没什么归属感，杀人也没什么罪恶感。”
　　后面他又说了什么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始终感觉不到他的恶意。
　　人类和异族，连三观都不一样。这种在我眼里应该充满恶意的话语，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善意的提醒。
　　他眼里似乎闪着光，对我有一种并不强烈的期待。正如他做事，从来没有什么是必要的，也没什么是不必要的。
　　将我带回来的远东人并没有恶意，他们只是认为，和勇者他们呆在一起，我会受到伤害。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门外传来钥匙和钥匙碰撞的声音，铁链被拉动，铁锁也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是个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眼睛和我对上的时候，还显出了几分羞涩。
　　“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要把你关起来的，只不过……”男人一脸纠结，像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我们一般都是在外面，怕你醒来了之后会……乱跑？”
　　无论怎么用词都显得不恰当，男人很尴尬。
　　幸好我从不在意这种事情。
　　“我们现在还在迷宫内部，你家在哪里？额，我们会抽个空……这么说好像不太好，我们会送你回去的。”男人挠挠那头黑色的柔软短发，“不过最近是不行了，今年的‘神降之日’快到了，我们得准备食物。”
　　直觉告诉我，我还是回到勇者大人他们身边比较好。但我总不能对视他们为敌人的男人说出这种话，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更艺术的说法，最终，我保持了沉默。
　　哈？你说什么？他们是异类？别开玩笑了像玛丽我这种幸运值突破天际，美貌值突破天际的人，对于正常人类来说，根本也算作“异类”。
　　——比如说我的亲妈。擦，这个例子真是谁都无法反驳的。
　　而且，突然这么对我说，他们是异族，人类不应该和他们混在一起什么的，也完全没有实感。人类之所以排斥异族，原因大概就是敬畏着那种强大的力量吧，敬畏着自己所做不到的神通，恐惧、害怕这种能力会伤害到自己。
　　他们从未伤害我，黛西小姐也弱得和我差不了多少，拥有被人畏惧的特殊能力什么的，我也差不多是这样……离开了他们，我大概才是真正处于危险的境地吧？

　　黑发男人又出去了，不过这次他没有锁门，我也答应了他不会乱跑。
　　……这种话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确定他走远了，附近也没有人之后，玛丽我开始行动了。
　　拥有一双可以透视的眼睛，在迷宫里找人什么的简直不能更容易了。
　　通向勇者大人他们的，有两条路。一条是在迷宫里饶远路，七拐八弯才能找到他们，而且得承受那群远东人随时可能回来的风险；另一条是直接走出迷宫，走一小段路，从入口进去，找到勇者大人。
　　笨蛋都知道要选第二条啊！——当然这不代表选择了这一条道路的我是笨蛋。
　　因为是夏天，我的裙子还算轻便，奔跑也没造成阻碍。尽管这条笔直的通道看起来并不长，但要见到外面的天空，我还是费了不少时间。
　　森林环绕，绿草成茵。刚出了迷宫，“白”这种毫无特色的颜色一下就消失了，视野范围内充满了生机勃勃。
　　要先跑到那面墙的后面才行啊。我喘了口气，提起裙子接着跑。
　　远东的武功真是妙，用了轻功之后我几乎是脚不沾地了。

　　刚刚越过墙角，我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我一向信任自己的第六感，所以在这种感觉产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扑出去了。
　　这种不顾形象的事情，被侍女长看见了一定会生气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啊。
　　一道紫色的雷砸到我刚才跑过的地方，所过之处满目焦黑。我这才意识到，刚才还晴朗着的天空已经变了。
　　黑灰的云被风卷着，翻转成奇怪的形状。闪电躲在黑云里，时不时闪一闪，低沉的雷声轰鸣着，在远东的土地上咆哮。
　　……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神降之日”了吧？
　　真糟糕，怎么会这么倒霉。

　　作为一个娇生惯养的公主，虽然几乎每年都会有“神降之日”，但我直到今天才第一次见。
　　“神降之日”是有预兆的，在真正降临的那一天之前，天气就已经不正常了。这样的预兆使得人们能预先准备好一个月的口粮，还有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还会聚集到一起，避免意外发生。
　　这么多年以来，人类早就摸清楚怎样才能将损失降低到最少了。而我每年都是早早就被侍女长带到地下宫殿去，在那呆上一个月再出来。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神降之日”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年长的人们总是一脸司空见惯，也很少有人伤亡，在我眼里这一个月只是天气稍微奇怪了点，而出于信仰，大家都到地下生活了而已。
　　落雷没有落到迷宫上。这么巨大的一个宫殿，仿佛是不存在的一样，一道落雷都没有。
　　我跑得更快了。我想不出任何对抗的办法，甚至连“对抗”这个念头都不敢起，只能仓皇的躲避着，往迷宫的入口跑去。
　　还好我是个运气好的人，虽然也陆陆续续地被雷击中，不过都只是擦着身体过去而已，迷宫的入口就在前面了！胜利的曙光！

　　……因为剧情需要，我摔倒了。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摔倒的，但是注意到的时候，我已经摔倒了。
　　口胡我可是运气值破表的Lucky princess，我怎么能在胜利面前摔倒！
　　望着忽然亮起来的地面，我潸然泪下，悲戚不能自已。你知道地面为什么会亮起来吗？因为上面出现了光。这种时候会出现什么光？当然是闪电光啦混蛋。
　　迷宫的入口有个人。站在入口而没有进去的，显然这个人就是超级倒霉的“离子姑娘”了。黑色的斗篷静静地呆在原地，就像是那一片白墙的背景。她没有动，嘴巴却动了，她说——
　　“你不会死的。”
　　我觉得我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不会死你倒是来救我啊！
　　玛丽我作为一个励志的公主，从来没放弃过自救，虽然明知道我的速度根本不可能快过闪电，但决不放弃挣扎。
　　我一路滚过去，不断缩小和迷宫的距离。
　　身上的伤口更疼了，而滚动这种方法现在也用不了了。我已经滚到楼梯下面了。
　　脚在刚才摔倒的时候扭到了，而且还扭了两只，根本跑不了。
　　望着正对我脑门砸下的紫色雷电，我绝望了。
　　……下辈子当个避雷针吧！

　　雷轰隆地砸在了旁边的土地上。
　　我迟钝的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我。
　　柔软的胸脯，像深海一样的气息。
　　法师大人冲出来，一手扛起我，一手拎起那个不要命的，大长腿健步如飞，刷刷一下跑进了迷宫。
　　我的记忆却还停留在刚才。
　　……波浪一样卷曲的头发，鱼鳍样的发饰，深深的，像海底一样蓝得发黑的眼睛，几乎和记忆中的另一双重叠在一起。
　　不是说变聪明了吗，怎么还会做这么傻的事情？
　　我想起那天，在一片黑暗中，沉沉的走向我的脚步声。血液温热的咸锈，还有手指间的温度，那双近乎黑色的蓝眸。
　　我知道那几个远东人对我是怀有善意的，眼睛里没有我常看见的邪念，但我还是更希望跟“危险的异族”们混在一起。
　　大概是因为，这是在我最绝望的时候，看见的曙光。

　　算是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