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林晚》古月珊

8、第 8 章

　　雨并不大,但苏枫仍是撑开伞,不为别的,只为了体验那雨中漫步的风韵。她穿着红黑格子的及膝裙，乳白色的套头毛衫，外罩一件驼色短风衣，抱着一叠书，款款地走在雨中。空气中飘浮的雨分子，茸茸的穿过伞的防线，附在苏枫的手上，不一会就密密的着了一层。雨是天上的情丝,淅淅沥沥飘飘洒洒来到人间,逗引出人们暗藏在心里的情结,孕育出一首又一首动人的爱情歌谣.使人们的心灵变得柔软而多情。桂花浓郁的香味袭来，混淆着雨的味道，钻入她的鼻孔。苏枫深深的吸了一口，实在是很好闻的。
　　“江南人，留客不说话，只有小雨在沙沙的下，黄昏雨似幕，夜晚雨如纱，留下吧留下吧留下吧……”随风飘来的这首歌似乎是老天爷选好了要配合这场雨的。苏枫想着不觉地心境有些迷离起来。
　　从书页中落下一支压干的玫瑰花，那是斯达送给她的。那年的情人节，斯达偷摘了这朵玫瑰，差点被校工抓住，想起那天他的狼狈样儿，一抹浅笑爬上了苏枫的嘴角。许多年过去了，这枝玫瑰仍散发着当年的清香。
　　“苏枫。”李思哲站在她面前。苏枫瞪着他。
　　“干嘛？”最后还是苏枫忍不住先问他了。
　　“呵呵。到你办公室找你，说你刚出来。”李思哲手足无措的样子，站在那儿傻笑着。苏枫瞪着他，奇怪着他无论何时总是能象侦探一样找到自己。
　　林若从后面跑上来,气咻咻的说:“苏枫你走那么快干嘛? 哈哈,你也在啊?”林若夸张的指着李思哲笑着。
　　苏枫没好气的拉着林若绕过李思哲往前走，林若甩开她的手，对李思哲挤着眼睛叫：“喂，别那么矫情啊，你到底要干嘛你直接说。啊，巧遇？这话骗鬼啊，一定是故意的。是不是要请我们吃饭啊？是的话就直接说吧，哈哈。”李思哲愈加不好意思了，他抓了抓头憨笑着说：“是的，我请。”嘴里回答林若的话，眼睛却看着苏枫。
　　“走啊，我跟他不熟的。”苏枫小声的对林若说。
　　“你姨妈都认准的了。”林若也小声的说：“试着来往一段时间吧。是帅哥也，你仔细瞅瞅看。”也不管苏枫同意不同意，立即就对李思哲说：“那好吧，看在你上次帮我们的份上，我们接受你的邀请了，算是还你一个人情。”
　　什么逻辑，苏枫摇了摇头说：“别听她的，这顿饭我请了，谢谢你帮我。”
　　两人扯来扯去，最后还是李思哲结帐，不过说好了由苏枫请吃宵夜。在林若的鼓励下，李思哲正式开始追苏枫了，苏枫抱着一种试试看的心态既不拒绝也不接受。

　　林若今天特别得意，因为她的一幅美术作品被省刊选用了，她决定放自己几天假。捏着刚刚领取的稿费，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虽然是初夏，但阳光撒在身上，也有些酷暑的热度了。不远处一位身着翠色连衣裙的美女，撑着粉红的遮阳伞，微风拂起她的长发，如柳丝飘飘，好象一朵初出水的荷，亭亭玉立。“五月渔郎相忆否，小辑轻舟，梦入芙蓉浦”。她立即被这种风韵所吸引了。苏枫就是这种有韵致的女孩子，可惜那病。想起苏枫与李思哲，林若高兴起来，不知道他们交往得怎么样了。苏枫并没有拒绝李思哲，看来进展不错，毕竟李思哲是那么样的一个帅哥。今天新领了稿费，叫他们出来一起喝咖啡。
　　当林若坐在“加州阳光”的摇椅上时，已经是标准的淑女风范了。她看着自己这一身打扮，不由得暗笑起来。苏枫一定会大惊小怪的，一向风风火火只穿牛仔裤的她怎么也变淑女了。想起苏枫惊奇的样子，心里更是得意得不行。
　　李思哲拖着苏枫进来的时候，林若正在为她伟大的创意陶醉着。苏枫看着林若，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哈哈。”林若终于撑不住大笑起来。
　　“这才是你嘛。”苏枫摇了摇头叹口气好笑地看着她：“刚才你那样子真吓着我了，还以为你吃错什么药哦。”
　　“怎么样，淑女吧。”林若得意地看着自己这身行头，问李思哲。
　　“不说话还行，一说话就露馅了。”
　　“是啊是啊，就你的苏枫有这气质，我怎么样穿龙袍都不像太子的。”林若没好气的数落着他。苏枫听着他们俩有一搭没一搭的拌嘴，轻轻的搅动着杯子里的碎冰，看着它慢慢地沉溺在血红的葡萄酒中，小口小口的吸着，想起若干年前宛如说过的话：“枫，你喝酒的样子好妩媚，好有诱惑力，让男人看到一定会被你毒死”仿佛就在耳边回响。她笑了笑,轻轻的摇了摇头。如今，那个被“毒死的男人”正在宛如的怀抱里幸福的微笑着。可爱的、憨厚的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在的她视线中清晰又模糊，终于消散在萨克斯风中。
　　“你怎么了？”李思哲关切的看着她，担心的问。
　　“哎，没什么了，她就是这样子，经常走神发呆。”林若一把抓过苏枫的酒杯：“少喝点啊，我心疼钱啊。”
　　从酒吧出来，已是黄昏。大家都喝多了些酒，林若闹着要去蹦迪，苏枫想回家休息，又担心林若，于是让李思哲陪林若去迪吧。
　　迪斯科的音乐震天的响着，嘈杂的叫嚣的声音，廉价的香水味儿混合着汗液的气体，腥红的唇与暖昧的眼神，夕生朝死的爱情，综错交杂成另一个世界，这个与社会主流不合的世界，正张大着口趁着黑暗的掩饰吞噬着人类的灵魂。
　　李思哲斜倚着吧台，要了一杯啤酒，看着林若扭曲着身体滑入舞池，疯狂的挥散着青春。她是与苏枫绝然不同的一个女人，狂热而奔放。她的热令人窒息，而苏枫的冷让人心痛。李思哲喝了一口酒，又点燃了一颗烟，烟雾弥漫中一个短小猥琐的男人磨磨蹭蹭的挨着林若身边，鬼鬼祟祟问：小姐，要不要药丸啊？保证物美价廉还够劲儿。林若娇笑着说好啊，不要钱我就要。那人伸出手猥狎地在林若身上捏了一把，说不要钱也行啊，你跟着我来拿吧。李思哲分开人流冲上去猛地推开那人，大声吼着：你小子干嘛？林若这时似乎也清醒过来了，呸了一口说臭小子怎么混的呢，不长眼睛敢吃姐姐的豆腐啊。那人眼见占不着便宜，灰溜溜地扔了句你们等着瞧转身挤入人群中不见了。
　　“真棒！我们再去喝几杯。” 林若笑着拉起李思哲的手说。
　　“你已经喝高了，还是回去吧。” 李思哲皱着眉苦着脸看着林若。
　　“没。这点儿酒就能让我喝高？远着呢。你再和我一起喝几杯啤酒就走。”林若挥舞着手，扭着身子拉着李思哲朝吧台滑去。
　　从迪吧出来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一路上都拦不到计程车。李思哲擦着汗，拖着林若说：“喝这么多酒，不是我跟来了，刚才一定会出事。”林若笑着说：“有什么事儿大不了的？不就是个小瘪三吗？”一边说一边往李思哲身上靠过去说：“帅哥，你说说看，一个小瘪三能有什么事儿？如果是像你这样帅气的男人说不准真会出什么事儿，哈哈。”李思哲尴尬的避着她，说：“林若你喝高了，真是胡闹。”
　　夜很沉很沉了，三三两两的夜行人象幽灵一样在城市的夜色里漂浮，青蛙在拼命鼓噪着，给人的心里更添了许多烦燥，潮湿而闷热的空气里浮躁着都市人的灵魂，似乎连风中都有些暧昧的意思了。
　　独自一人走在街上的时候，苏枫觉得好安静。这才是她的世界，当夜深人静的时候，灵魂在清冷的风中飞扬。
　　忆的留言越来越多，苏枫逐条逐条的看着，不禁有些失笑了，他恐怕是最啰索的男人了。
　　□□响了，忆来了。
　　“枫，在吗？”
　　呵呵，我不在。苏枫看着那行字，悄悄地笑着。她要看看这个令林若着迷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物。
　　“知道你不在，但我仍是习惯问候你一声。”
　　呵呵，苏枫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就是网络的好处，你即使吼破天他也不知道你在线。不知道林若在迪吧闹腾得怎么样了，李思哲那个呆子不知道能不能镇住她。苏枫想起林若疯起来的样子，突然有些同情李思哲来。但林若那样咨意，真的活得很洒脱。想起林若阳今天扮淑女的样子也很可爱嘛。自己为什么不学学林若扮一扮辣妹呢？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星星和她醒着。苏枫觉得现在需要放纵一下自己，忘记自己是苏枫，忘记自己的生命随时会流失，忘记一切的淑女风范，只做女人，做一个敢爱敢恨，敢说敢笑的女人，一个能诱惑男人的女人。这样想着就兴奋起来。拿出指甲油，精心的涂在脚指甲上，粉红的指甲油嵌在白晰的脚上，象一粒粒美丽的珠贝，顺着优美的小腿曲线弯延而上。今夜，立镜中的她, 朦胧而又妩媚，平添了许多风情。
　　忆好久没有动静了，大约已经下线了。苏枫充分发挥想象力，给他回话。
　　“你好，最近我工作很忙。一直没有上线，今天打开□□，才看见你这么多的留言，很抱歉！谢谢你信任我。”
　　想了想，又学着林若的语气坏笑着加了一句。“最近你好吗？我很想你：））））”
　　嘿嘿，这个大花痴，晕S他不用偿命，不知道怎的，苏枫竟然有代替林若出气的快意。
　　“我在，枫。”
　　晕，他在线！！！！苏枫的大脑断电一秒钟，赶紧取消最后一条消息。可是，晚了。OH，GOD~
　　“你真的想我了吗？”
　　“好象是真的。”可是，也好象是假的哦。可惜他看不见苏枫脸上坏坏的笑。
　　“真没有想到”。
　　“我也没有想到…”当然苏枫没有想到是的他竟然在线。
　　那晚，他似乎喝了很多酒，也说了许多话。从他的絮絮叨叨中苏枫知道了他全部的故事。很多年前，他爱上了一个女孩，可她却背叛了他。他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是我生命中最灿烂的时候，但她却在我的心上狠狠的插了一刀。我爱她，至今也不能忘记；我也恨她，是她给我的生命带来阴影。后来，他遇上一个对爱情失意、对现实失望的女孩，两颗心逐步靠拢，互相温暖和体贴，最终走向婚姻，安静地过日子，婚后也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近来他妻子的脾气越来越爆燥，干预他的一切行动，他没有一点自由，甚至于工作的时候，她也经常打电话查岗。这令他很苦恼。她猜忌、蛮横、专制，经常无理取闹。而他为了家庭的平静，下班回家后，哪儿也不去，整天呆在家里，枯燥无味的日子就上网打发时间。
　　“你这么晚还不休息，她没有意见吗？”
　　“我在办公室。跟她争吵了跑出来的。”
　　“哦”。这个时候，苏枫的确不知道如何安慰他。她已不再奢望爱情；对于婚姻，她还没有经历过。家庭的种种繁琐与平淡，足以令人丧失爱的信心。钱钟书不是说过嘛：婚姻像一座围城，城外面的人想进去，城里面的人想出来。
　　“你是真的想我吗？”
　　“…是的。”苏枫犹豫了一会，实在不忍心在这个时候对他说只是拿他开涮，况且此刻，她也的确是在想他的故事。
　　“我真没想到，你会想我。自从认识你的时候，就感觉似曾相识，总是不由自主的相信你，总有想要向你顷诉的欲望”。
　　看着他发过来的一大篇文字，苏枫目瞪口呆。她知道他打字很慢，从来不打长句子，有时候甚至穿插英语与汉语拼音。想不到她简单而随意的两个字“是的”，让他如此激动。苏枫似乎可以感觉到网那边他的兴奋，像一只醉酒的“？”。她仔细想着用什么词来形容他。对了，像一只醉酒的猫。苏枫给宛如捡回的那只流浪猫取名叫“细鱼”，有次她喝醉了酒，呕吐物被细鱼吃了，结果它醉得在屋子里一摇一晃的乱跑，兴奋了一整晚。
　　苏枫跟他说了她的想法，他大笑起来：“哈哈，我像你的猫？”“是啊。”她向他举例了他们之间许多相似的地方，最主要的是今晚他在虚拟中与她做伴，而她的猫在现实中与她相陪。他似乎被苏枫说服了，也同意做她网上的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