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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离别相送 ...


  •   宝翰居后院有一颗繁茂大树,树下有石桌,桌旁二座,桌上有棋盘。

      柳随风缓缓步进后院,并未如他所料一般见到那个在树下独自对弈的男子,他转眸看向那房门紧闭的屋子,眉宇间闪过一抹柔色,长腿一迈向它走去。

      不过几步的距离,他伸手正欲敲门,房门却被人抢先一步打开,随之露出一张柔美的面容,面容的主人见到他,先是一愣,遂嫣然笑道:“柳少爷来了。”

      “嗯。”他淡淡颔首,眼神不由自主地往门内探去。

      林芍素见此,抿唇一笑,侧开了身子:“柳少爷快请进。”顿了顿,又道:“公子与我刚对完账,现下正歇着呢。”

      语毕,这才略略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她一离去,柳随风就大步迈入房内,江缚生正喝了一口杯中茶,那端着茶盅的手,是一如他初见般好看,手指修长洁白,透着坚韧有力。

      一闻见声响,他抬头望去,视线一触及柳随风亦是一怔,随后才笑道:“你来了。”

      原本满腹的话语要倾诉,然,在这一刻听到他久违的清冷嗓音,柳随风一时之间竟不知要说些什么。

      江缚生却笑道:“傻站着做什么?快坐罢。”说着,还替他斟了杯茶。

      柳随风依言坐下,低头看着他递过来的茶,上好的银针一根根立在盅子里。

      “我成亲了。”他低声说。

      江缚生指尖一顿:“我知道。”

      也是,那日的迎亲队伍热闹非常,他亦在拥挤的围观人群里,怎能不知?如何不知?

      多日未见,原以为各自都有好些话要讲,不想却陷入了异常安静的沉默中。

      窗外的天空格外碧蓝,大片大片的云朵在清风下飘行,安闲而又清澈。这样的天气,总会使人的心情随之高涨。

      只是——

      心中暗叹一口气,柳随风终是开口打破沉默:“……林姑娘是个好女子。”

      江缚生眼眸一抬,直直地看着他,等着他未完的话语。

      下一刻,果见柳随风道:“……与你倒是般配。”

      一直以来刻意忽略并深埋在心底的异样情愫在这一刻激烈地翻滚起来,直憋得他胸口发疼,这感觉很不好,尽管连他都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我知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地在房内回荡。

      “嗯。”柳随风强作笑颜,迟疑了半响才开口道:“……七日之后,我就要跟随家人迁至京中了。”

      闻言,江缚生双眸眸光微闪,薄唇轻抿,未语。

      他又道:“由于此次贪污案涉及到的官员较多,故而皇上钦点了王大学士前来,经查明,我柳府清白,并未参与此次的贪污案,全府入狱实是冤也。皇上许是怕寒了家父的心,因此提了家父官职,令其两个月后前往京中上任新职。”

      “恭喜。”他的声音多了一分几不可寻的涩然。

      柳随风一笑:“家父身为侍郎,却久久未能升职,此次确是喜事一件。”顿了顿,面上的笑意有些散去:“因此,我们一家七日之后就要出发前往京中了。”

      江缚生颔首道:“迁至京中在一定程度上对伯父的仕途是很有帮助的,这样也好。”

      “……嗯。”

      换做以往,二人早已开怀畅谈了,今日却都异常的缄默。

      柳随风看着面前这个距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沉默男子,心中有些微的牵痛。

      指尖微微一动,他想伸手去拉住他,但是,拉住他后要说什么,拉住他后要做什么,他不知道。

      视线无目的地游离着,然后落在自己身上那炙热的红袍,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成亲了。

      他在几日前已经风光娶亲了,对方是当朝丞相的爱女,容貌与性子与他都是极配的,更重要的是,两人相识已十数年了,感情深厚自是不用多说,二人成亲在无数人来看均是美事一桩。

      是了,他是有妇之夫了啊。

      这一点与他跟江缚生之间的情谊并不矛盾,可他又觉得矛盾大了去了。

      奇也,怪也。

      “公子——”

      门外猛然探出留白的小脸,他小心翼翼地道:“柳府刚才差人过来了,说是让柳家少爷早些回去。”说着,视线不由自主地瞟向柳随风。

      柳随风闻言,暗自一叹,面上仍噙着笑意,起身对着江缚生道:“想来是婳儿差来的。这几日府中忙碌非常,我也是抽不得空的,今日前来也算是来向你道别了。”

      江缚生微微颔首道:“无碍,府里既还有要事需你忙便去罢。左右我此生又不会离开宝翰居。”

      柳随风闻言,却是一愣,好半日才回的神:“也好。那……”

      “去罢。”江缚生笑着扬了扬手。

      他既如此说了,柳随风只得告辞了,转身就往房外走。长腿刚一迈出门槛,又不由地顿了一下,他回首,江缚生正含笑看着他。

      他略一犹豫,这才重新迈步,往外走去。

      身后,一直噙着的笑意终从江缚生的唇角边散去。

      七日后。

      江南城外七里亭。

      江缚生与留白飞白二人从马车上下来,举目望去,城外比城内确实是冷清了不只几分,只有寥寥几个行人正往城内赶。

      “公子,我们便在这等柳家少爷罢?”飞白轻声问着。

      江缚生颔首,双眸紧盯着城门。

      转眼已过半日光景。

      “哥哥,柳家少爷怎还未来?我们都等多久了!”留白小声地埋怨着。

      飞白朝着他的头上轻轻一拍:“耐心些会少块肉吗?”

      话语刚落,就见不远处有辆马车疾驰而来,那飘扬的车帘上绣有柳府标致,想来里头坐的应是柳随风不错。

      马车在江缚生面前缓缓停下,随即有一人从车上跳了下来。

      正是柳随风。

      他的面上浮现几缕笑意:“我就知你会在此处等候。也不枉我故意留到最后才走。”

      “就你聪慧。”江缚生亦是含笑道:“伯父呢?”

      “家父家母婳儿均在今早辰时便出发去往京中了,我寻了些由头,故而拖到现在。方才去了宝翰居,林姑娘却道你早早便出来了,我一猜便知你已侯在此处了。”

      江缚生柔了眉宇:“你如今已是有家室的人了,以后行事切要思虑周全,不可鲁莽。”

      “我并非鲁莽。”柳随风神情认真地摇头,双目炯炯地看着他:“此去一别,不知何日才能重聚相见。若不见你最后一眼,我心终不能安。”

      江缚生心中无端地一软:“无论何时,无论你身处何处,只要你想我,皆可写信寄至宝翰居。这一生,我始终都会在江南城里,不会离去的。”

      明明是如此暖心的话语,硬是被他说出了七分伤感。

      柳随风情起心动,双臂一张,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一把将他揽入怀中,一贯沉稳的男子在这刹那竟有几分手足无措之感。

      “容华。”

      对方的身高比他多了半个头,尽管如此,这并不影响他在他耳边轻声地呢喃。

      “嗯?”江缚生一怔,遂微微抬眉。

      “没什么。”

      他摇了摇头,贪婪地嗅着属于他的气息,半响,终是松开双臂,笑意重复俊秀的面容:“我要走了!”

      对方已经松开双臂,怀中尚还留有他的温度,江缚生心中无端地生起不舍,强行按捺住心底那又开始激烈翻滚的情愫,颔首含笑道:“走罢。”

      “嗯。”

      二人看似并未说上几句话,其实也无需多说,有些话语有些事,一个眼神就够了。

      柳随风深深地看了江缚生一眼,似要将他的模样刻进心里,终是毅然地转身离去,撩袍登上了马车。

      指尖微微一动,在这一刻,江缚生竟有股冲动要拉住他。只是,拉住他要做什么?……留下他么?

      车夫扬鞭而起,马儿撒开四蹄,马车轱辘转起,绝尘而去。

      好几次柳随风都想撩起车帘去看江缚生一眼,可最终他都硬是忍住了这股冲动,似乎怕一回头他便会舍不得,舍不得离开他。

      马车一路疾驰出了好几里,柳随风这才让车夫将车停下来。但车停下来后,他却未有任何动作,只阖着双眼,静静地坐在车厢内。

      良久之后,他睁开双眸,面无波澜地向车夫吩咐了句:“走罢。”

      不知何时起的雾,颓废而又慵懒地萦绕着整个七里亭,潮湿温暖的空气似是谁眼中氤氲的泪。

      马车逐渐变小,然后成为一小黑点,最终消失在江缚生的视线里。

      “走罢。”

      他低声道,留白与飞白乖巧地点着头,随他一并回了马车内。

      一入车厢,他便似累极了一般,软软地靠在车壁上,面上惨白一片,薄唇无色,睫毛微微颤抖着。

      飞白是最先发现他的不对劲,一脸急色地凑上前去:“公子!公子你怎么了?!”

      “无事。”

      他勉力摆了摆手,下一刻,身子却再也忍不住地往一旁倾斜而去,唇角边竟有血液溢出!

      留白当下就吓得哭了出来,连声道:“公子!”

      江缚生恍若未闻,只盯着因车帘不时飘荡而显露的车窗外的世界,缓缓地扯开一笑。

      神情恍惚间,他瞧见那张清朗爽举的面容对着他笑道:“你我纵马出游岂不快哉?如何?去是不去?”

      “……这一生是离不得江南了。”

      他独自呢喃,飞白二人极力听清但架不住他声音又轻又低,正欲发问,却见他已阖上双眼,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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