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梦三世》林二一

18、无功不受

　　十九亦瑶二人被安排在偏院西厢竹松二房，携绿问了些是否满意以及有何需要之类的问题，在十九摇头摆手后才又嘱咐了一些事宜方离去。

　　她一离去，亦瑶就从自己竹房窜到十九松房之中，见他躺在床铺上出神，不由凑近去：“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他坐起身来，微微蹙着眉：“你可否发现这泼墨园里除了沈钰三人便无其他人也？”

　　“这有什么奇怪的。”亦瑶白了他一眼，爬上他的床铺：“兴许是这三皇子不得圣眷呗，亦或者是人家不愿安排几个宫婢供我们差唤咯！”

　　十九默然，这也是有可能的。

　　“诶。”亦瑶又往他身上凑了凑：“你怎么样了？”

　　他一愣：“什么怎么样？”

　　“当然是你身上的伤啊！”

　　“……哦。”他摸了摸胸口，还是有些闷，却是不痛了，心下暗道怪哉，嘴上道：“没事，不严重。”

　　“你唬本姑娘是不是，你方才将那一击说得那般严重，现下又告诉我没事？”她瞪大了双眼，伸手拧了他耳朵一把，后又呈“大”字一般地躺在床铺上：“算了算了，没事就好了。”复又将脸埋进被中，轻声道：“呐，不用你挡，本公主也能轻易化之的好罢。”

　　十九见此，低低地笑了。

　　她闻言，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一把拽下他的袖子，使得他也侧躺在床上。

　　“不许笑！”

　　“……我没笑。”

　　“还没有！”

　　“……真没有。”

　　“饶你这一回。”她又拧了他一把，才道：“等你伤好些了，我们就回仙界罢。”

　　“……我伤不严重。”

　　“少废话！本公主怎么说你就怎么做！”再拧一把。

　　“……”三公主，拧人的人不痛，被拧的人是会痛的。

　　“听见没有？”作势又要拧。

　　十九赶紧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三公主这才满意地哼了哼，又道：“……人界不好玩，我想回去了。”

　　“你不是老想往人界凑么？现在又想仙界了？”

　　“我没说我想仙界，我想的是我父王母后！”

　　“……”这不是一样么？

　　“所以，我们是不能带着遗憾回仙界的！你说对不对， ？”亦瑶突然翻了个身，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直盯着他看。

　　这话题转换得有些快，十九立马就有不好的预感：“你又想做什么？”

　　水汪汪的大眼微微眯成月牙状，巧笑倩兮的少女一字一顿道：“我们夜探沈砚！”

　　果然，预感是准确的。他心下一叹，遂道：“不可！这太危险了！”

　　她立即不服地反驳：“哪里危险了！那沈砚再危险亦是个凡人，奈何不了你我的！”

　　“你忘了今日杨姓男子发起的光击了？”十九揉了揉太阳穴：“若是普通凡人怎会有那法器？想来他本身不是习法之人便是认识法力深厚者。若是前者，他又怎愿屈于人下受人差遣？能使得他甘愿为之做事，其主子定不简单！若是后者，你我尚且未知是哪位法力深厚的仙君，太过鲁莽行事只怕冲撞了对方，你我吃不了兜着走！”

　　“那又如何？”亦瑶不满地嘟起红唇：“我乃堂堂东海三公主，仗着这身份，就算是法力深厚的仙君想伤我也得掂量掂量！”

　　十九看着她一副“我是东海三公主我怕谁”的神情，又好气又好笑：“从刚才沈砚的出现及杨姓男子的神情，我们就算不能得知法器的由来，也可以断定杨姓男子的主子应该就是沈砚不错，且这沈砚身上携带的危险气息想来你亦是察觉到了……”

　　“所以我才决定我们夜探沈砚！”亦瑶打断他的话语：“如果到时探得这沈砚真的危险，你我速速撤退，寻得机会回了仙界。若是你我还能对付得了他，我们不妨做件好事，将那些孩童救下，想来你今日也是看到那些孩童的神情了。”

　　十九不语，亦瑶耐着性子等着他的决定，一阵脚步声在门外响起，遂房门被人一把推开，紧接着迈进一人。

　　十九定睛一看，不由愣住，来人正是剪鸢。

　　这剪鸢一入房门，见到他二人亦是一愣，片刻后，涨红了脸，娇声斥道：“好对不知燥的狗男女！”

　　亦瑶十九对视一眼，不明对方为何娇斥，剪鸢又道：“青天白日的，你二人就这般不知廉耻，真是污了我们泼墨园！”

　　十九闻言，微微撑起身子，仔细打量自己与亦瑶之间，蓦然发觉二人姿势太过暧昧，难怪剪鸢要这般喝斥了，只得涨红了脸结巴道：“你你你误会了……”

　　“误什么会！”亦瑶一把将他拍回床铺，坐起身来，扬起红唇：“我二人要怎般不知廉耻也不碍你事罢！若要论起谁不知燥，也应该是你，剪鸢姑娘，进他人房前不用敲门示意，直接闯进来便是知燥了？”

　　被她一顶嘴，剪鸢怒上心头：“我不敲门怎么的？这泼墨园还没有我进不去的地方！殿下慈悲心肠怜悯你们才收留你们，莫不是你们真以为这泼墨园是你等这种下贱之人可踏进来的？”

　　“下贱之人？”亦瑶悠悠地盯着剪鸢，眼底泛着冷光，右手快速挽成一个手花：“不知死活的凡人，竟敢骂本公……”

　　十九见势不对，赶紧一把捂住她的嘴，对着一旁已气得满脸通红的剪鸢赔笑道：“姑娘莫气，舍妹年幼，顶撞了姑娘还望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在这里先给姑娘赔礼了！”

　　闻言，亦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却又听他压低了声音在耳旁道：“我知你是东海堂堂三公主，身份地位皆不凡。只是你我现在是处于人界，人家主子好心救下我们，让她嘴快几句又何妨？难不成你真想回去面壁？”

　　亦瑶心下掂量了一下，似乎面壁的后果比较严重，便也不闹腾了，只扁着小嘴不言语。

　　见她妥协，他才松了口气，又扬笑看向剪鸢。

　　剪鸢一见他二人如此，也不好再撒泼，毕竟还是殿下收留的人，凡事不能太过，只得冷哼道：“我真想不通殿下怎么会为了你二人把银骑三千拱手让给皇上！”

　　十九耳尖，一听此言，不禁皱眉问道：“姑娘这话是为何意？”

　　“何意？无意！听得懂就懂，听不懂便罢！”剪鸢瞪了他一眼，遂对着门外扬声道：“行了，把东西都送进来！”

　　话语一毕，几个宫婢鱼贯而入。这些宫婢手中皆捧着一托盘，盘上放有绫罗绸缎各类赏玩，进了房内，顺序将托盘放至一旁的檀木桌上才一一退下。

　　他粗看一眼便皱起眉头：“这是何意？”

　　剪鸢水眸一瞪：“哪来那么多含意！给你的你拿着便是了。”

　　他摇首：“无功不受禄。我二人实不敢收，还请姑娘退还与你家主子。”

　　“不敢收？这些可都是咱们当今皇上赐的，你不敢收也得收着！”剪鸢冷笑：“若是看不上眼，我便去回了皇上，相信过不了多时，就能换一批赏赐了！”

　　“鸢儿！休得无礼！”伴随着一声娇斥，一袭绿衫步入房中，绿衫的主子对着十九亦瑶轻行一礼，才笑道：“鸢儿嘴快，若是言语不当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见谅！”

　　十九摆手：“实不敢当！我名唤十九，携绿姑娘直唤我名便是。”又指了指在旁一声不哼的亦瑶：“舍妹瑶瑶。”

　　携绿温婉含笑：“是，十九公子，瑶小姐。方才进房听闻公子似不肯收下这些赏赐是为何故？”

　　虽是应下了，言语间却不去“公子”“小姐”之称，十九不禁有些无奈，只道：“无功不受禄，我二人不能平白收了这些赏赐。”

　　“你哪是无功，解决了皇上的心头病，你功劳可是大着呢！这些呀都是你该得的！”剪鸢在一旁冷哼。

　　携绿侧首瞪了她一眼，才对着他笑道：“公子多虑了，这些赏赐不过是供公子与瑶小姐赏玩罢了，称不上什么贵重。恕携绿多嘴一句，公子大可放心收下。”

　　十九不语，皱紧了眉头，好半响却是对着剪鸢道：“皇上的心头病？所指是否是你方才说的银骑三千？”

　　闻此言，携绿骤然回首怒瞪剪鸢一眼，吓得她赶忙闭紧了小嘴，撇过脸，不敢出声。

　　见此，他只得转向携绿：“还望姑娘能如实相告这银骑三千是怎么回事？”

　　携绿捂嘴笑道：“公子真是，□□是鸢儿编来唬公子的，公子怎么就信了？”又对着剪鸢道：“还不快向公子认错？”

　　剪鸢这才不情不愿地在原地作了个礼：“鸢儿满口胡话，还望公子海涵。”

　　十九顿时不知如何是好，携绿已道：“委屈公子与瑶小姐在此处歇息，待下人将新房整理出来，届时二位再搬过去。我已命四名宫婢在房外随时听候二位差遣，但凡有何需要，只管使唤或是命她们来找我。”

　　他连忙摆手：“不用了，我二人对此处已甚是满意，就不劳烦姑娘们了！”

　　“那就好。”携绿温婉一笑，后行礼道：“那我二人就先告退了。”

　　十九颔首，她便携着小嘴翘得都可以挂灯笼的剪鸢退出房去，再转身一看檀木桌上的各类赏玩绫罗绸缎，只得无奈一笑。到最后还是不明不白地收下了。笑了笑，他便发觉亦瑶从刚才被他一劝就默言到现在，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她能这么安分的这个事实。

　　“怎么了？”他走过去，坐上床铺，揉了揉她的长发：“还在委屈？”

　　“没有，我没有委屈。”她嘟着红唇：“我是在为你不平！她不过是个凡人，咱们搞死她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罢了！你做什么对她那么低声下气的？”

　　他扬唇一笑：“且不论她主子救下我们的事，单单让你对她出手，你当真下得了手？”

　　“怎么下不了手了？敢欺负本公主的人也得有命敢才行！”三公主又开始嚣张了。

　　“你不会下手的。”

　　“……我会！”

　　“你不会。”

　　“谁说我不会！！！”

　　“你不会，因为你知道，生命是美好的。”

　　亦瑶蓦然抬眸，却不小心撞进一汪清泉之中，清泉的主人正嘴角含笑地望着她，刹那间，耳畔传来一阵似是亘古久远中传来的钟声。

　　一下一下的，撞击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