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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清风鸣」·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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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晴空朗朗,万里无云。车瑶找块布蒙了脸就全副武装地躲在衙门里,只是她没想到石听雨也跟了过来,似乎这几天来每日都是闲得慌,完全不像一个大布庄的老板。
事实上他这个老板得来也巧妙,石老爷晚年得子,自然加倍宠爱他,有用的没用的全数丢给了这么个宝贝儿子。这石听雨看似得了个大布庄,实则也得收拾不少烂摊子,并不似表面那般光鲜。
从牢里回来之后,车瑶就按照邱逸的指示藏在了屏风后面,无奈石听雨也要跟着,再加上那爱凑热闹的纪桡。于是三人就这么鬼鬼祟祟地站着,从缝隙里观察着屋子里的情况。
邱逸正端坐在对面,有意无意地向他们瞄了一眼,等了不多时,捕头齐平就登场了。
这邱副使是平安镇里最大的官,虽然地方上的事还是得由任知县来操办,但若是他一声令下,没有谁敢不来;齐平自然也不例外。
齐平生得黑而魁梧,走进来时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眉头却是微微锁着,不知道邱逸召他来是做什么的,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在衙门里,邱副使论年纪虽是个小辈,但办案能力却是一流,再加上早早地得到按察使的赏识,只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连衙门里的一些小动作都减少了许多。齐平当了这么多年的捕快,却是不干正事,日日夜夜都担心着没准哪天邱逸就卸了他的任,总是诚惶诚恐。
“齐捕头,你来了。”邱逸幽幽看向他,眸子里却无一丝波澜,“关于石家的事,我有话想要问你。”
齐平步伐一顿,转而堆起笑容来,搓着手笑道:“邱大人,石家仓库不是老夫去缴获的,我也不清楚情况。”
“这个倒是无妨。”邱逸慢慢点了两下头,“我想知道的是,齐捕头与前日收押的石管家可有交情?”
听到这个问题,齐平没有立即回答。其实他和石叔的交情在平安镇已是人尽皆知的事,都是常年混迹于赌坊的存在,偶尔输得惨了,惺惺相惜地喝两杯,也是常有的事。
不过坏就坏在,这等行为对于一个捕头来说并非好事,任知县虽是当作没看见,但保不准邱逸就以此为借口断了他官路。齐平眼珠子一转,斜着嘴笑道:“平安镇是小地方,老夫和石管家自然打过照面,一起喝过几回酒,但交情不算深。”
“这样啊……”邱逸悟了一悟,“那为何石管家说,你们两人已经不是一般的熟识?”
齐平听罢,脸色顷刻变了几分,却是强笑道:“邱大人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夫虽然没破过这么大案,但决不会纵容违法之事发生。就算我与石管家真是相识已久,也定不会因为与他熟识便徇私枉法。”
这话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令屏风后的车瑶捂了下鼻子。
……真不害臊。
虽说如此,邱逸却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又道:“齐捕头自然没有徇私枉法,但知法犯法你可知罪?”
齐平目光一震,本就有些尴尬的动作显得更加僵硬,有意朝着邱逸扬了下眉,低声道:“邱大人不可污蔑下官。”
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车瑶自然看得出来。
齐平在平安镇呆了这么多年,想要撤了他官的人不在少数,无奈此人的亲戚是工部的二把手,回回被人威胁就把亲戚给搬出来,以至于谁也不敢动他。
邱逸虽没有和齐平起过正面冲突,但这一招既然在别人身上好使,在他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子身上也应当不会出什么差错。可他依然只是看了齐平一眼,不知是听不懂威胁还是压根没在意,接着说:“可是石管家说,你趁他喝醉之后,偷走了他的钱袋,可有这回事?”
齐平不可置信望着他,“老夫拿的俸禄虽然不多,但也不至于要做偷盗之事,邱大人莫要冤枉!”
“石管家还说,他的钱袋里就装着石家仓库的钥匙。被你盗走的第二天,仓库里就出现了大批私盐,可是与你有关?”
看他如此镇定,齐平无疑是吓坏了,愕然瞪了下眼,慌忙道:“当然无关!钥匙根本就不在钱袋……”说到这里,他猛地意识到什么,立即改口道:“大人莫不是怀疑这批私盐与老夫有关系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用问都知道此事与齐平脱不了干系。车瑶见状大喜,随即就要迈出去,却被身后的纪桡拽住,还冲她摇了两下头,示意邱逸尚未动作,他们不可轻举妄动。
车瑶想了一会儿,觉得稳妥起见还是得由邱逸出马,谁知等了片刻之后便看到齐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虽然脸色比方才白了几分,但显然是松了口气;而邱逸只是默默地站了起来,提着刀便要出门。
“……邱、邱大人?”她一把将脸上的布给揭了,飞也似的冲了出来,忙不迭拽住了邱逸的手。
他……他怎么就把人给放走了?
不是说这邱副使从来都不欺软怕硬的么?!
可是、可是似乎……他一直在欺负她,却没有教训过齐平这等恶徒!
……好像从来都没有!
想到这里,车瑶开始质疑起了她对这个人原本的认知,邱逸却似乎没有想那么多,只是看着她道:“你做什么?”
经他一提醒,车瑶方才意识到她正死死拽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袖子,慌忙松了手,问道:“邱大人,你为何要放他走?那钥匙分明就是他偷的!”
“钥匙是他偷的不错,但私盐呢?”邱逸不紧不慢地理了下袖子,“若现在抓了他,顶多是个偷窃罪,再加上石管家当日也神志不清,只怕齐捕头连牢门都不会进。”
车瑶登时愣住了。
这话说的半分不假,齐平是平安镇的捕头,再加上有强大的后台,纵使石听雨再肯出钱,光凭石叔的一面之词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可说是这么说,既然不能在此刻捉拿齐平归案,这个计策也就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其实这也算不得什么计策。车瑶的想法就是令齐平亲口说出盗取了钥匙一事,也许能顺藤摸瓜查出这批私盐究竟是从何处来的。至于怎么个“顺藤摸瓜”法,她还没有想好。
“不管怎么说先抓起来啊!可以严刑拷打,什么老虎凳,夹手指,烙铁,你们衙门不是特喜欢这些的么!”
她说完还手舞足蹈地挥了一挥,令在场的几人都抹了把汗。纪桡撇撇嘴道:“亏你还是个当状师的。”
“……”
诚然她刚才没有用脑子想问题,此刻静下心来,想想邱逸说的也是在理,正琢磨着是不是该去道个歉,谁知面前的邱副使早就提着刀走了,连看都没看她一眼。
虽说他原本就是这个态度,可在知晓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车瑶总是有点……不知该如何与他说话了。
如果说那次马文香买凶杀她时,邱逸只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那这四年来每天住在她家屋顶上——是打算做什么!
……到底是打算做什么!
她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追出去,可身后的石听雨却拦住了她:“车瑶,你要去哪里?”
从刚才开始,此人便一直皱着眉头,连看邱逸的眼神也有几分敌意。车瑶想着他大概又是哪根筋搭错了,只挥了挥手便一步不停地追了出去,只丢下一句:“当然是查你这桩案子了。”
石听雨张了张嘴,想要拉她却发觉她已然跑远,眉间又凝几分,拂袖而去。
***
车瑶一直追到了石家仓库的外边,才得知邱逸究竟是要去何处。
她不得不说这邱副使跑得实在是太快了,一会儿就没了踪影,以至于她在街上问了好几个人才重又回到石家仓库的附近。
按理说,衙门那边早就把这间仓库搜了个遍,只查出了私盐却没查出人。现在这么一闹,也只是得知了这钥匙是被齐平取走的,也许他就是私藏白盐的人,可她却不明白回到这里有什么意义。
车瑶蹑手蹑脚地凑了过去,只见邱逸正倚在一棵树旁,向着仓库方向窥视着什么。她正犹豫着要不要继续靠近,却忽然被人扣住了手腕,猛地向树下一拖,整个人差点撞到树干上。
抬头一看,邱逸正神色肃然地攥着她的腕部,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不远处,低声道:“别出声。”
车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见他一副警惕的模样,连忙闭上了嘴,循着他的目光向仓库边上一看,顿时满目愕然。
此地位于城郊,行人尚稀,再加上衙门下了禁令之后,便不敢有人前来。可是现在,大门外边竟赫然立着两个戴着头巾的人,从样貌上看去并非中原人,打扮倒是与西域蒙邑国的人有几分相似。
看来先前推断的不错,这批私盐果真是与蒙邑国的使者有关系,怕是为了通过这等方法瓦解中原的经济。多年来这种手段使了不下百种,虽然都以失败告终,但对中原还是有一定的影响。
诚然车瑶是很震惊,可更令她感到不知所措的是——和邱逸靠得太近了!
因为刚才被他一把拽了过去,她现在距离他不过一尺,甚至能听到他的呼吸之声,只好虚着眼睛扭着脖子,僵硬地向身侧瞄了一瞄。
这是她第一次好好端详这个男人,才发觉他鼻梁高挺,双目幽黑纯粹,看似身形单薄但臂膀结实有力,总而言之就是——英气凛凛。
车瑶的注意力已经完全不在对面那两人身上了,手还被邱逸攥着,脸登时不自觉地红了起来,脚下微微一动,不慎发出了声,显然是引起那两个西域人的警惕,猛地望向他们躲藏的方向。
邱逸目光一凝,不作声地将她又拉近几分,让她整个人都隐蔽在树下,自己也在同时靠了上来,警惕地聆听着对面的动静。
车瑶几乎是全身贴在树上,睁大了眼睛不知该往哪里看,只好盯着邱逸的脖子,竭尽全力屏住呼吸。
——太、太近了!
……真的太靠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