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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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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6
“你的意思是……鬼上身吗?”雷卷掐灭了手中即将燃尽的烟头,些微的火星掉落在地上又散开,他的声音冰冷如金属撞击,在空阔的客厅里荡起了不大不小一层涟漪,却仿佛又在刻意躲着人偷听般压低了声线,不禁令人心惊肉跳。
听见“鬼上身”这个敏感的词语,顾惜朝握着水杯的手不自觉轻颤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慌、恐惧,然而这一切并没有逃开紧坐在他身旁的戚少商的察觉。
“你,没事吧?”他小心翼翼地问,虽然避重就轻地告诉了雷卷事情的始末,也顺势跳过了顾惜朝吻他的那一段,但是没有说不代表那并不存在,尽管戚少商自己的心里不怎么在意,但是,这更不代表他顾惜朝也不会介意。
摇了摇头,顾惜朝只是微侧过去避开了戚少商,殊不知,这一避却是让戚少商心里直如掏空般的落寞。
雷卷见两人态度不清不楚,又暧昧难明,心知有些事情他还是不便过问的,轻咳一声,唤回话题。
“如果真的是鬼上身的话,那事情就麻烦了。”
“怎么麻烦?”戚少商深知事情不简单,正色问道。
“顾惜朝是你从桢城大学带回来的,我早说了,笼罩住桢城大学的那雾是层阴雾,是阴间的死亡的气息,顾惜朝居然能够安然无恙的从里面出来,那么,很有可能是带出了其中的,某些东西。”雷卷阴翳着面孔,又把目光投向两人,“除了这鬼压床和鬼上身外,你们还发现什么了?”
“好像……是没有……不!等等!”戚少商仔细回想了一阵,突然一道灵光闪过,“那个黑影!”他紧张地将目光锁向雷卷,“我在镜子里看到了一个黑影!当时我只当自己看花了眼,并没有怎么注意,不过,现在想想,那的确是很清晰的一个人影闪了过去!”
“黑影吗……”雷卷摸着下巴寻思着说,“有些时候镜子里能反射出的常常不止一个空间,也常有人能从镜子里看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少商,你看到的,也许就是这个潜伏着的住客。”
“我、我也……”一直没有开口的顾惜朝这时也突然抬起了那张惨白的脸孔,泛白的嘴唇微颤着张开,“我也感到了,有什么东西,一直徘徊在我身边……”他想起那一阵阴风,那窜入他衣领内的触感倒真的很像一只冰凉的手掌贴着他的背脊缓缓上爬。
戚少商的眉头皱得更紧,他万万料不到危险竟然离他们如此之近,而顾惜朝的处境恐怕是比他想像的更危险上百倍!但是,明知道事情不容儿戏,但当他的目光不小心落在顾惜朝颀长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上时,却又忍不住遐思乱飞。那种细腻光滑的触感,他的嘴唇的柔软与甘甜,那一声模糊的呻吟,甚至……忽然间想起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细节,戚少商赶紧转向雷卷,说:“卷哥!我记得,顾惜朝被上身的时候,说了一个词——‘老师’!”
“老师?”雷卷蹙起眉头,“莫不是和桢城大学的学生有关?”又叹口气道,“可惜啊,那天是开学典礼,全校的师生都到齐的了,也就是说,我们所有的证人都还在那所大学里!”
“不,还有一个人!”听到雷卷的感慨,顾惜朝的双眸却亮了起来,“还有一个人,是我们中文系的教授,叫勾青锋的,他那天并没有来,我听同学说,他好像是因为老家有点事,所以请假没来参加开学典礼!”
“也就是说……勾青锋是我们现在唯一的线索了!”戚少商兴奋不已,热切地望了望雷卷,道:“卷哥,要不,我去找他试试,看能不能问出些什么。”
“也好。”雷卷答应道,又问,“那顾惜朝,你知不知道这个勾青锋的老家在哪里?”
“我知道,上次我在资料室帮忙整理时看见过他的资料,他老家好像是在什么——蒋门村?”
“蒋门村?!”戚少商和雷卷异口同声地吼了起来,两人对望一眼,均是复杂的神色。
“少商……干脆,我叫红袍去吧。”过了好一会儿,雷卷才犹豫着说。
“这个蒋门村怎么了吗?”顾惜朝不解地望向两人。
“蒋门村,是苗族人聚居的地方,云南的少数民族很多,如果单是普通的苗寨倒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这个蒋门村的人和普通的苗人有些不一样……”戚少商看着顾惜朝,面有难色地解释道。
“什么不一样?”
“信仰。”雷卷突然出声,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接着说,“一般的苗人信奉的是他们特有的苗神,但是蒋门村的人信奉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个神,也因此,被和通常的苗族划分开来,勉强算作一个旁系吧。”
“哦?那么他们信奉的是什么?”顾惜朝对这个蒋门村来了兴致,可偏不巧,戚少商却打断了他的追问。“先别说这个了,卷哥,还是我去吧,红袍要去调查护城河那里,抽不开身,你也要进一步去勘测桢城大学的情况吧。”
“唉……好吧!”雷卷左右为难,但情势所逼,还是不得不点头同意,“那你带老八一道去,有他在,那些邪魔外道之气一般不敢接近的。”
“还有小玉。”戚少商想了想又补充道,“如果顾惜朝真的是被上了身,那么,就需要小玉了。”
“唉?你的意思是说,我也要去?”顾惜朝指着自己,疑惑得睁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
戚少商却凑近他坏笑了一句:“现在你是上了贼船了,没你在,我们怎么找得到那个勾青锋啊,再说了……”口气突然就沉了下来,“如果真的有什么东西缠着你的话,我,会不放心的!”
看着那双大大的圆眼满是真切的担心,还有那种定定地望着你的神情,顾惜朝又转念一想,确实,他现在也急需知道事情真相,以及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抿了抿丰润的下唇,他点了点头。
送雷卷出门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来,俯在戚少商耳边低语了一句:“十五号!不管事情怎么样了,人找到没有,十五号之前你一定要回来!”
戚少商笑着回答:“知道了,卷哥。我会赶在蒋神祭之前回来的。”
“那就好……”雷卷拍了拍他的肩膀,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一地一如既往的狼籍,叹了口气说:“你这里来多少次都是这么乱,你好歹也收拾一下吧,红袍上次不是说要来帮你清扫的吗?你又拒绝了她?”
“唉~~卷哥~”戚少商烦恼地搔了搔头,“我一个大男人住的,不方便叫她来的啦!”
“那你女朋友呢?虽说她人在香港,不过她怎么也该催催你这个邋遢的性子吧。”
“卷、卷哥!你在说什么——啊啊,时间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大嫂一定会骂死我的!好了好了,再见啊!”戚少商赶紧把雷卷往门外塞,
心虚得不行,顾惜朝就站在他身后啊,还提什么女朋友的。虽说他也不知道,顾惜朝在那儿跟他女朋友到底有什么关系,但是,心里就是不爽嘛!
笑嘻嘻地转过头去,顾惜朝果然倚在房门边冷冷地注视着他,一会儿便转头又进了卧室里。他也不清楚是怎么了,听到“女朋友”这个字眼,心里却有一股难耐的烦躁与不安感一下子涌了上来……
说不清道不明的,乱。
××××
真他奶奶的倒了三辈子的大霉了!!!
戚少商把脚从一团烂泥中提了出来,又踩进另一堆泥泞里。心里忍不住骂道。这坑坑洼洼的拦路已经赶了一个多小时了,却只是林越深、路越烂,完全看不见尽头。
想着息红玉一个小姑娘的可能不习惯这种脏兮兮的泥路,戚少商转过头去刚想关心一下,可谁知,息红玉老早就做好了打算,现在,她可是相当轻松地趴在穆鸠平的背上,一双玉手还不停地扯着穆鸠平的耳朵,催促着快点,而穆鸠平虽然满头大汗,但是一副傻笑挂在脸上,早已乐得支不出声了。
“奴性!”戚少商看着那作牛作马都心甘情愿的穆鸠平,忍不住低骂了一句——凭什么他可以一副幸福样的咧着嘴傻笑,而他戚少商就要一步一个坑地艰难爬行啊?!心中一动,突然间想到了顾惜朝,戚少商想,那么纤细的一个人,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风情,中文系的高才生唉,怎么都该是弱不禁风的吧,也许,可能,大概他也能或扶着或背着那人,走一段路吧,是吧?!
兴冲冲地朝前望去,“顾惜——”话音未落,戚少商只觉自己是倒了一个大栽葱!这、这、这家伙哪里像是什么中文系的才子啊?!分明就是身轻如燕健步如飞的体育健将嘛!看着顾惜朝稳扎稳打地在这稀泥和成的山路上轻松地前进着,纤细的身子却如青松般傲立,丝毫没有摇晃不稳的迹象。
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顾惜朝回过头来,却看见戚少商一脸狼狈地陷在泥潭里,噗嗤一下笑了出来。
“喂,这种烂得不像人走得路,你怎么能走得这么快啊?”戚少商有些不满他的笑容。
“戚警官,戚大少爷——”顾惜朝往前略顷,微微一笑,却是讥嘲的弧度,“这种‘烂得不像人走的路’是我从小到大走惯的了,你这样娇生惯养的大少爷自然是不能理解的了。”
听着这话,戚少商不仅没有气结,反而是心痛无法抑止地涌了上来。他清楚的记得,顾惜朝说过自己没有家人,再加上他竟已习惯了这么泥泞的山路,可知,他有着一段多么难熬的过去。
一咬牙,戚少商使劲把脚提了出来又迈开,默不出声地赶上顾惜朝的脚步,竭力也要和他并排前行。虽然他很想冲上去说“对不起!”说“以后你就不会再痛苦孤单了!”说“还有我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更清楚的是这人骨子里的那股傲气,是容不得任何人怜悯他的存在的。所以,他只有尽力和他走得更近,让自己的温暖自己的关怀能够更多地传到他心里!
削尖的山峰突兀地耸立成了一个圈,俨然桶闭,幽深的竹林苍得似乎快要滴出水来,阳光俱被遮掩,只透进穿过缝隙得丝丝微亮,四人便在这竹封林锁的小道上艰难地前行着。
颠簸了三天终于到达了蒋门村,谁知听外面的人说,真正的蒋门村还远的紧,在竹林深处,来回至少要大半天。偏偏天公不作美,连降大雨害得本来就破烂的山路便成了水路一般泥泞不堪,戚少商等人却也只有硬着头皮闯,但他们还真是低估了大自然的力量,这老山里的角落要真的偏远起来还真能到了人力所不及的地步。
眼前昏惑了再明亮,伴着顾惜朝一声清冷的“到了”,戚少商停下脚步,抬头打量这个深山里的村落。
时近黄昏,天上的云阴霾而昏沉,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仿佛下一刻就是一场倾盆大雨。村落不大,只有零零散散十几户人家,挨得也不近,分散地矗在路边。戚少商他们沿着凹凸不平得石子路进了村里,空阔而沉寂,村子得背后又是幽深的一片竹林,仿佛把村子与外界隔离开来,泛着一种原始的危险气息。
“这样的地方是怎样出了个高校教授的啊?!”穆鸠平抢先道出了戚少商的疑惑。
“顾惜朝,你确定那个勾青峰是住在这里的?”虽然早听说过关于蒋门村的一些传闻,但第一次来到这里,戚少商还是被这种荒凉落后的氛围所震慑,不禁略有疑惑。
“是这里没错。”顾惜朝答道,顿了顿,又说:“这个勾青峰为人古怪的很,他在学校离教了二十多年的书,却连一个朋友也没有,整天阴阳怪气的……”微蹙着眉头,看来这个勾青峰给他的印象很不好,“他会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是很奇怪。”
“那……我们还是先找人问问吧。”戚少商左右望了望,刚好在田埂边见着一个挎篮的妇女,牵着小孩正要回家的样子,几步赶过去,“大姐,请问你知道……”
那妇人见了他却像见了鬼似的样子,立马抱起小孩,神色紧张地低头从戚少商身旁快步逃开,四人见状,均是疑惑不解。穆鸠平便四处找着其他村人打听,然后那些村人一见着他马上吓得躲回了屋里,还死死地锁上门,任穆鸠平在门外敲打了半天也毫无反应。
“难道,真的是因为你们长得太吓人了吗?”顾惜朝却轻轻地笑了起来,唇角微扬,笑如清风拂面,激得戚少商一时心神荡漾,但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不满——怎么说他戚少商也是出了名的和蔼可亲一对大酒窝迷死万千少女的好不好?!
“切!我们长得吓人,你就很好啊?!你有种就自己去试试啊!”穆鸠平打老早就看顾惜朝不顺眼了,这几天又被他一路冷眼相待,但碍着戚少商那种“你敢动他我就把你扔下火车去!”的眼神,却只得忍气吞声,忍得、忍得他都快涨爆了!!!
顾惜朝受他挑衅,倒也不生气,说着“好啊,我去就我去”,转身便敲响了村头一家高房子的木门。
穆鸠平还等着看他出丑,谁知那木门吱哑一声,竟然打开了。出来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老人,斑白的头发斑白的胡须几乎都纠结在一起。
顾惜朝冲老人和蔼的笑了笑,“您是村长吧,我们几个是来这里探亲的,但是人生地不熟,又不知道我表叔家在哪儿,就来麻烦您老人家了。”
“哎哟,客人啊,请进请进!”村长忙让了路,笑得露出了一口参差不齐的老牙,“我们这儿很少有外人来的,村里的人都挺怕生的,你们要不是来敲我的门啊,怕是没有人敢搭理你们的。”
里屋走出来一个年轻人,村长热情地介绍道:“这是我孙子,叫乱虎的,你们有事都可以支会他,我们这蒋门村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后山那儿还有好几户人家呢,隔得挺远得,你们要不嫌弃今晚就在我这住下吧,明早再让虎子带着你们找人去!”
“真的是麻烦您了……”顾惜朝跟村长客套了几句,回头正好看见还愣在门口的穆鸠平,冷笑了一声,“苗寨里,村长的家一般都是在村头最大的屋子里,这点常识都不知道,真是——猪头!”
“你、你……!!”穆鸠平气得鼻子冒烟,指着人却骂不出话来。
戚少商赶紧凑上来讪笑着打马虎眼,“顾惜朝啊,真是多亏你了,要不是你,我们几个今晚恐怕要露宿街头了。”又发自内心的赞叹了一句,“不愧是桢城大学的高才生,人好看,心思也好,真好!!”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颊上嘟起了小肉鼓转过身去,莹白的耳上却染上了一层嫣红,半晌,才飘来一句——
“你也是一样的……”
“啊?什么一样?”戚少商睁着大眼不解地问。
却听得顾惜朝冷笑一声,说:
“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