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李千重

28、第二十八章

　　丹雅在银鹰帝国第三舰队的旗舰上待了两个月，这是自他成年以来最悠闲的生活，不用忙着读书、医治伤员和训练，每天只需要看看有趣的书，和艾伦聊天下棋、吃饭休息，这一天就过去了。虽然不能够走出房间，但艾伦是个很会安排生活的人，每天的节目都排得慢慢的，丹雅并不感到无聊。
　　但时间久了，对于丹雅这个一直过着认真而紧张生活的人来说，空虚感是不可避免的，他想知道战争进行到什么情况了，而且很怀念自己的战友，还加倍想念亲人。
　　艾伦见他这个状态，心中开始着急，但他知道丹雅的这种情绪是无法避免的，即使是习惯于悠闲生活的人鱼，长时间关在房间里也是不行的，更何况是这么一个特殊的人鱼。于是艾伦只好运用自己学过的心理学方式来缓解丹雅的郁闷。
　　有一天，丹雅终于忍耐不住，强烈要求见旗舰指挥官。艾伦听了心里一阵担忧，不知道丹雅要提出什么要求，但可以肯定，这个要求一定是令人非常头疼的，否则他不需要面见雷尼尔亲王。
　　艾伦尽最后的努力试图阻止：“别这样好吗，丹雅？如果你觉得实在太闷，我们可以去军官俱乐部坐一坐，喝两杯饮料，和大家聊聊天。”
　　如果有其他选择，艾伦真不想提出这个建议，俱乐部虽然不提供酒精饮料，但那里的音乐和灯光氛围本来就容易令人兴奋，那时再把这样一个人鱼放进去，可想而知长期寂寞的军人们会变成什么样子。但因为担心丹雅会做出更危险的事，艾伦只好硬着头皮提议，带他到军官中间去。
　　可丹雅却丝毫没有动摇，仍是要见指挥官。
　　如果是普通的星联战俘，这种要求根本就不会被理睬，银鹰帝国的亲王是不会有时间去见一个战俘的，除非这个战俘是个将军。但丹雅是人鱼，高级军官能够耐住性子没有主动召见他，已经很克制了，现在丹雅自己要求，他们怎么会不见呢？雷尼尔本着利益均沾原则，特意在全体作战会议结束的时候召见了丹雅，作为给长期在前线作战的军官们的一个福利。
　　军官们都收起晶片记忆体和智脑，笔直的坐姿展现了他们的军人风度，屏息凝神地听着电子门的动静。
　　终于门开了，一身亚兰斯军装的丹雅走了进来，他利落地惊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简洁地说：“亚兰斯星联第十一战区汉尼斯宇航战舰医疗少尉丹雅特来报告。”
　　人鱼特有的娇柔美丽与冷冽的军人风格结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难言的魅、惑，从没有人见过人鱼军官是什么样子，几乎所有的军官都把目光聚集在丹雅脸上，只有几个非常稳重内敛的军官仍在正襟危坐，目不斜视，但眼角的余光也悄悄向人鱼瞟去。
　　雷尼尔以一种高贵而从容地态度面对丹雅，丹雅的那一句报告激起了他的兴趣，真是一个胆大的人鱼。
　　雷尼尔优雅地开口道：“你要求见我，有什么事情要申请吗，少尉？”
　　丹雅看着雷尼尔那清亮的眸子，他不像其他军人那样见到自己就发呆，这位将军是一个十分冷静，甚至是硬心肠的人，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会做出准确的判断。
　　丹雅鼓起勇气，说：“长官，根据星际公约中战争约典第二部分第四十五条，处于敌军控制之下的军人有权请求在特定范围为自己的军队服役。因此，我作为医官，请求继续为本部队伤员们进行医疗救治，请长官批准。”
　　他这几句话一说出来，会议室里的声音立刻杂乱了起来。雷尼尔也有些出乎意料，没想到这个人鱼竟是一个真正的军人，在这种情况下还想着要恪尽军人的职责。
　　如果是普通军医提出这个要求，自己倒不妨批准，但他是人鱼啊！开什么玩笑！把一个人鱼放到强力组织——军队里的男人们中间去，虽然那些男人都是伤员，但也很难保证不会有几个疯狂的家伙做出疯狂的事情来，如果人鱼在自己这里出事，无论是什么原因，所有指责都会针对自己，针对帝国军队。
　　雷尼尔脸色严肃地刚要要否决，一旁的参谋官西德尼开口了：“忠诚的少尉，你很尽职，但你的这个要求不太适合你的身份，你为什么不提一些其他要求呢？比如下战舰游玩之类，甚至是与亲人通讯，这样倒更现实一些。”
　　雷尼尔瞟了一眼西德尼，这个万年冰山怎么也忽然有了温度？他平时说起话来语气冷得能给房间降温，现在虽然也并不是很热情，但却十分温和，让人立刻便能听出里面的善意，这小子也变得太快了。
　　丹雅看了看这位脸上平静无波，眼神却透露出关切的参谋官，抿唇向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后又恢复了冷静沉着，平静地说：“非常感谢，长官，但现在不是考虑个人福利的时候，作为军人，我更应该履行自己的职责。因此，我强烈申请去医务舱工作，请长官批准。”
　　看着这个固执的军医官，许多帝国军官都开始头疼，他们从没见过这么坚持意见的人鱼，但他们的想法却是相同的，那就是这个人鱼决不能到医务舱去。
　　雷尼尔晃了晃脑袋，似是不经意地说：“星际公约战争条款的前提条件是所有的军人都是男人，所以美丽的少尉，你的身份不在战阵条款范围内，对于你，没有适用的条款，所以申请无效。如果想再次申请，请等公约中添加这一条款时再申请好了。现在回去休息吧。”
　　军官们的脸上都露出了崇拜的表情，不愧是亲王殿下，真会打官腔，利用公约的漏洞让军医官没有再次申请的机会，至于等候公约增加条款，估计宇宙历再过一千年也不会制定的。
　　站在那里的丹雅则脸涨得通红，两分钟都没说出一句话来，众军官默默欣赏着他此时的模样，气恼窘迫的人鱼还真的很少见到，而且这个样子的人鱼仍然那么动人！
　　好一会儿，丹雅才坚定地说：“无论公约中有怎样的规定，都不能剥夺我作为军人的权力，区分性别是对人鱼的歧视，我要上诉到星际军事联合会和人鱼协会，这对人鱼是不公平的！”
　　他这几句话让所有人都哭笑不得，不让人鱼参与战争明明是对人鱼的保护，怎么现在竟成了对人鱼的歧视？军事联合会还好说，那里面都是职业军人出身，不会把这个人鱼的话当做一回事，但星际人鱼协会就麻烦了，这个组织的影响力实在太大，甚至有时候星际间的政治军事组织也要让他三分，没办法，人鱼实在太珍贵太重要了。
　　由于是人鱼组织，因此这个组织有时候也像人鱼一样天真任性，会做出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荒唐裁定。比如人鱼有权与男人一同参加激烈的竞技项目，例如击剑，但男人不能在比赛中刺伤人鱼；男人在正式的社交场合对人鱼的问话不作回答属违法；男人在人鱼面前炫耀肌肉和力量将受到道德谴责，等等。
　　以人鱼协会天马行空的想象力来看，这件事如果真的申诉到那里，还不知后果如何。
　　雷尼尔再不敢小瞧这个人鱼，他的脑子紧张地转着，慢慢地说：“你可以到亚兰斯伤兵的医务舱去，但必须有帝国军人陪同，不能脱离帝国军人的保护范围，而且你必须表明你的人鱼身份，不能用药物或晶片改变瞳孔眼色，对战友应该真挚坦诚，这一点你不反对吧？”
　　丹雅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心中十分高兴，哪顾得上想这些条件背后的含义，当即兴奋地敬了个军礼，道：“我完全服从，谢谢长官！”
　　然后便转身出去了，留下一屋子帝国军官大眼瞪小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