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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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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狂肆的风沙在活跃了一整天后,终于在夜晚有了些许歇息。男人在一颗尚算高大的枯树边找了个不错的位置,黑色袍子一抖,顺带着拉了拉宽大的连衣帽,佝着身体开始打盹。
一把被白布缠绕的厚实刀体被他箍在两臂间,被当成抱枕似的斜斜地拄在沙地里。
鼾声很快从宽大的衣帽里传出来,男人睡得很快,转瞬的工夫。
很快,沙地里零零散散地走出来几个人,身着肮脏残破的金属铠甲,手上腿上还有肉眼可见的伤痕。他们蓬头垢面,几乎不成人形,在发觉男人的存在后,互相看了一眼,似是做了某种决定。
他们很快亮出了手中的钝刀,即便刀刃早已坑坑洼洼,刀面仍然能够映出天上的浅淡月色。其中一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他们打算伏击这个看起来已经熟睡的男人。
走到足够近的距离,男人仍旧在沉睡,他对周围的环境浑然不觉。散兵们举起破刀,在半空中滑过一个不算完美的弧度后,向男人的身体砍去。男人依旧没有动静,直到刀体将要斩向他的身体,他忽地松开了环抱长刀的手臂,然后“噌”的一声嗡响,破刀与长刀来了个亲密接触。
挥刀的散兵震得手都麻了,本能地松开了五指,破刀摔在了沙面上,他连着倒退数步。
男人的鼾声依旧没有停止,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在他身边发生了什么惊险的事,似乎方才的格挡只是一种巧合。
被震麻手的散兵不肯死心,他朝同伴使了个眼色,示意对方也尝试一下。
几个散兵在这地方吃了败仗,他们的同伴被沙体活埋了,他们侥幸逃出升天,但骄傲的自尊心不允许他们以这副褴褛模样回到种族,所以他们成了无家可归的野生物种,在这枯燥乏味的枯树林里逛悠了好多天了,终于碰上了个自投罗网的。
腹中空空的散兵们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不然他们真要扒开沙土啃食战友的尸首了。当然他们也能选择跋涉一段漫长的路途,到茂密的树林里去猎食,不过这样风险反而更大,他们敢肯定,饥饿外加长途跋涉,会让他们转而沦为野兽的盘中餐,所以他们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守株待兔。
又一个被饥饿冲昏头脑的散兵冲了上去,他吸取前一人的经验,不从侧面砍,而是从头顶上方,不想男人又好巧不巧地向旁边倒去,结果刀子插进了树干里,卡住了。散兵双手并用,花了好大的劲才把它拔出来。
两次单兵作战失败后,他们决定发挥团体的力量。三四个人分散到了不同的方向,手握钝刃,用拇指做了简单的示意后一齐朝熟睡中的男人砍去。
他们想,这次总不会失手了吧,即便那男人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同时抵挡好几把刀的攻击,毕竟他的武器只有一把缠着白布的长刀,挡了这面就挡不住另一面了。
散兵们几乎要想象等会儿分食的情景了,他们的嘴角甚至挂起了得逞般的笑意,不过这笑意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们就要后悔了。
男人的动作很快,快到无法用肉眼分辨。散兵们只觉得眼前无端扬起了一阵沙尘,然后就在他们愣神之际,手腕同时遭到了重击,破刀从他们手中滑落,他们踉踉跄跄,倒的倒,摔的摔。
等眼前的迷蒙尘埃落定,树干底下已经看不见男人的身影了。散兵们惊诧地四下望顾,遗憾的是,他们什么就都没瞧见,男人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嘿,小崽子们,不回你们的大本营,在这种无聊的地方闲逛什么。我的肉又臭又硬,煮不熟嚼不烂,可一点都不好吃。”
散兵们这才不约而同地朝上方看去,他们一面捂着受伤的手腕,一面警惕地凑到了一块儿。他们似乎只看见一簇黑色的斗篷,正诡异地挂在乱缠的树枝上。他们看不清男人的脸,可能是因为那斗篷过于硕大,或者这月黑天光线不足。
“你究竟是谁?”粗哑的嗓子显示着他们已缺水很久。
“我是谁?”男人笑道,“我有很多身份,你们想知道哪个?全职保镖,育婴师,商人,赤脚医生,还是其他?要是感兴趣,我可以一个一个地与你们介绍。”
散兵们面面相觑,他们额头冒出了些许虚汗,或许是由于未知的恐惧,他们总觉得这男人周身散发着难以解释的强烈的、刺鼻的野兽气息,甚至掩盖了隐隐约约的尸臭味。这种气息让他们觉得压抑、震颤,甚至超越了王。最终,他们颓败地跌倒在地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回死定了,他们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男人从树枝上跳下来,长刀背在后背上,没有一丝挪移。尽管他的斗篷硕大到夸张,但他却收放得极其轻巧,好像那斗篷不是后来披上去的,倒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散兵们看着男人靠近,他们哆嗦着,毫无尊严地挤在一块儿,不过很快,他们又停止了这种可笑的行径,只因男人的气味变了。
那像疾风骤雨般狂肆的野兽气味,竟然在一瞬间消失无踪,即使削尖了鼻子使劲闻,也再难嗅得一丝半缕。
他们敢笃定,这是个怪人,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怪人,竟然能将野兽的原始气味收放自如,连他们信奉为神的王都做不到这点。这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终于有个不要命的散兵将脑中的想法转变成了现实语言,结结巴巴地询问眼前的男人。
男人呵呵笑着:“我可不是什么神圣,我就是个老不死的色鬼,见到美女就口水直流的老流氓。”说着,男人拉下了遮在头上的硕大帽子,露出了一头乌黑的长发,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显得乱糟糟的。但真正吸引人的并不是他的头发,而是他的眼睛——金色的,几乎泛着光晕,这可不像是上了年纪的人该有的瞳色。
散兵们屏住了呼吸,以不断收缩的瞳孔显示他们过度的惊恐和讶异。
男人似乎从那微表情里看出了些许名堂,“怎么,认得我?”他摸摸满脸的胡茬,“不应该啊,我和你们这帮小崽子,差了至少二十来岁。”
散兵们不知是受了谁的鼓吹,竟然不约而同地排成一列,恭恭敬敬跪伏在地上,双手交叠,连续磕了三个响头,“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请您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们这等小崽子计较。”
男人忽地捧腹大笑起来,弄得那些磕头不迭的小狮崽们一阵莫名。
男人按着顺序,一个个地拍着他们的肩,“别这么隆重,我没想对你们怎么样。来来来,起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散兵们在观摩一阵后慢慢直起身:“您有什么要问的,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
男人将后背的长刀解下,横架在自己盘曲的双腿上:“小崽子们,坐下说,别紧张,你们饿坏了吧,待会带你们去林子里捕猎。”
思索一阵后终于安静坐下:“您想问什么?”
“嗯……想问你们一些白豹族的事情。”
……
赤狮王对于文顷的绑架几乎没有起到任何制约性的作用,他那些爱将和子民的处境没有得到任何改善,反而朝着反方向发展而去。
那一个晚上,文顷见赤狮王不停地进进出出,在昏暗的地下室用自己的拳头砸着墙壁,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却一个字都不说。
最后文顷终于忍不住:“需要我为你排忧解难吗,你这样自虐,我真看不下去。”
“闭嘴!”赤狮王的心情差到极致,“你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你再也出不了这个屋。”
文顷支着脸颊:“你拿什么保证?”
这话语明显激怒了处于爆发边缘的赤狮王,他几步走来,一把揪起文顷的衣领,将他拉了起来,“我会用我的拳头招呼你的,不仅仅是墙壁。”
文顷捧着他的脸:“嘿,放松些,其实方法有很多种,比你的拳头有效得多。”
赤狮王撇开脸,很快揪紧的手指也松动了:“别碰我的脸,你没毛病吧?”
文顷脸上波澜不惊:“能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我总不能一直用嘿或者哎来称呼你吧。”
“别问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赤狮王显得很不耐烦。
文顷说:“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悄悄告诉我,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他的语气像在哄小孩。
赤狮王一丝也不想理睬他。
“告诉我吧,我保证不说出去。”
“你够了!”
“还是说,你没有名字,如今的王位是你用不高明的手段夺来的政权?”文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
赤狮王走过来,捏着他的下巴,:“你再说一个字,我会撕烂你的嘴。”
那略带焦躁与愤怒的气焰忽然被另一股气息生生压制住。赤狮王的手腕上,此刻正搭着另一只手,比他更有力,更让人想屏住呼吸。
片刻的对视和沉默之后,赤狮王喃喃开口:“你是假装被我抓住的是吗?”
文顷将对方的手拿开:“也不算全是,一半一半吧。”
“那另一半,是你在耍我。”
文顷不置可否:“我以为,你该是个明智的人,但显然,我的期望太高了。”